“我們就像一群發情的野獸,盲目而衝動,眼裏除了那頭母獸什麽都看不見。”克托恩自嘲起來一點都不留情麵,顯然對過往的自己深惡痛絕。


    那個芭芭雅嘉竟然被人稱作母獸?自從浮士德知道這個人以來,所聽說的事情不是彰顯她的強大和冷酷,就是捕風捉影的描繪她的荒唐和惡毒,現在一個和她有過親密接觸的人,竟然稱她為母獸?


    浮士德有點想笑,可現在周圍沒有任何人覺得這件事好笑,他也就沒有辦法笑出聲來。


    因此,他隻好一本正經地聽克托恩講那無聊的故事——以及夾雜在故事中的那些諸如“母獸”、“婊、子”之類的咒罵。


    在一通咒罵之後,克托恩終於重新開始了故事的講解,“我們全都住在城市中心的宮廷裏,那是我最得意的傑作,如果說莫柏丹是一頂王冠,那它就是王冠上最璀璨的那顆明珠。”緊接著又是一串拗口而典故繁多的溢美之詞,即使已經對這門語言頗為精通的浮士德也聽得似懂非懂。


    這讓浮士德皺緊了眉頭,他對克托恩講故事的能力十分失望,並且深感在這裏聽故事完全是浪費時間——起碼到目前為止,他聽故事得到的信息遠比之前估計的要少。


    因此,他努力扭曲自己的麵目表情,試圖令克托恩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浮士德用力把眉毛擰成一個疙瘩,在額頭上擠出了三道抬頭紋,又讓嘴角下垂,整張嘴近似於一個“門”字。


    可是克托恩對浮士德做出的誇張表情視而不見。


    浮士德不知道對方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還是多年的蟲子生活令他失去了對人類表情的直觀感受力,亦或是他根本不想理浮士德。


    多半是最後那條,浮士德猜測道——要知道,浮士德所謂的“表情”可不僅僅是麵部肌肉的收縮與放鬆,還附加了整個多元宇宙都通用的心靈力量。


    任何一個有智能的生命都能領會浮士德發出的不快信號——除了某條喋喋不休的大蟲子。


    “……你不能想象那個巨大的吊燈有多麽耀眼,那光線甚至可以和午時的太陽媲美,又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亮度。我們每天都在那盞燈正下方共進晚餐……”


    “克托恩先生……克托恩先生!”浮士德不得不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您的故事實在是動人心弦,但這波瀾壯闊的史詩實在不適合在這狹小的地洞裏講述,不如我們去到事情發生的地方再詳細解釋如何?”浮士德可以重讀了史詩這個詞,意在諷刺克托恩回味了一萬年的戀愛倫理輕喜劇。


    克托恩正說到興頭上——他的精神狀態在經曆了失戀、轉化失敗和一萬年的孤獨這三重打擊之後,早就被扭曲的不成人樣了,而對於建築的熱愛可能正是維係他殘存理智的唯一要素。


    他有些委屈地小聲咕噥著:“時間?時間在這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可他還是好脾氣地聽從了浮士德並不太客氣的提醒,重新把故事拉回正軌。


    克托恩清了清嗓子,“我們在徹夜地狂歡之後,芭芭雅嘉為我們每個人安排了職務。比如我,我是東城區的行政長官,而我們的畫家則在北方城門處擔任將軍。”


    “我們的狂熱仍然在持續,沒人發出疑問,所有人都感到高興。但其實隻要想想就知道了——我們的子民該從哪來?”


    “或許我確實曾意識過這個問題。第二天我走馬上任的時候,確實有市民和下級官員來迎接我,我一度十分驚奇——你知道的,心靈術士有時候會記住某些莫名其妙的感覺,當他願意的時候,就好像隨時能回到過去的歲月一般。”


    “可隨著他們的恭維和祝賀,我很快就迷失在了統治的快感中——和芭芭雅嘉那時一樣,我剛從愛情的幻覺裏脫身,浮出水麵喘上一口氣,轉瞬間又墜入一個名叫成功的夢境中。”


    “起初,我通知的人數量很少,除了迎接我的那幾個市民和官員之外,隻有一些麻木遲鈍的農夫和商販。”


    “但事實是,農夫沒有田地,商販也沒有貨物,他們……他們更像是‘扮作農夫或商販的人’——或者其他什麽東西,總之絕不是正常的商販和農夫。”


    “我的統治也如同兒戲,最初,我們沒有食物,我不得不帶著他們挨家挨戶的敲門,試圖弄到一些糧食。”


    “起初,我們一無所獲,但逐漸的,一些能吃的東西出現了——一開始是老鼠、生肉之類的東西,後來就出現了糧食,等到幾天後,我們甚至從隨便哪間屋子裏都能端出熱氣騰騰的晚餐。”


    克托恩的話顯得荒誕而似曾相識,可他描繪的情形卻無法引起浮士德的一絲親切感——與此相反,浮士德借著克托恩想恐懼,令自己冷汗直流。


    這是一場遊戲?遊戲背後的人在一開始似乎不太懂得規則,但他正飛快地學習,學習人類需要食物,甚至學習人類那該死的飲食習慣。


    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已經有些沙啞,如果不是他及時清了清嗓子,恐怕就要發出公鴨一般讓人大丟麵子的聲音了。


    他咳嗽了一聲,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座城市……它在回應你,它在學習?”問出這句話到時候,浮士德知道自己的臉色十分凝重。


    “是的,我猜是這樣的。”克托恩給出克肯定的答複,“您看,那時它就已經出現了活化的征兆,恐怕這座城從建立開始就……”


    雖然浮士德從老鎮長的記憶裏,從眾人的敘述中無數次確認了這一事實,但每次聽到這類論調,他都會倒吸一口冷氣——尤其是這一次。


    當聽到某個駭人聽聞的事實時,你往往難以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隻有一個具體的例子擺在你眼前,才能讓你突然間毛骨悚然。


    浮士德站起了身,也不管對方能否看見,他緊緊盯著上方的洞壁,組織者語言,“你的意思是說,你當時覺得這一切很正常?認為這就和狩獵、采集一樣,是一種很自然的生產活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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