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奧利巴特那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呢?”


    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在這棟內部充滿金屬質感的建築物裏走動著。


    最早他不過以為是玩笑。但是現在看來,奧利巴特三番五次地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毫無疑問是真的有這樣的想法。最要命的是,海利加自己也發現自己對於艾爾芬有朦朧的好感。


    這可真是件不太正常的事情。


    隻是,如果自己此時此刻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的狀態,對於這樣拋下來的橄欖枝毫無疑問沒有不接受的道理。艾爾芬本身貴為皇女,是皇室之後,又是幾乎鎖定下屆皇帝的塞德裏克的親姐姐;她本人的性格也是活潑隨性,絲毫沒有一點身為皇族的架子;禍水級別的外貌和聲音也就不用多提了,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是一個花瓶,而是完全擔當的起皇族名號的,有擔當的新時代的女性。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些優點上了。


    自己並不是了無牽掛的狀態——自己身後還站著菲呢。那是另一個走進了他生命中的少女,而且他一直以來都是把她當作唯一的靈魂伴侶,並且刻意和其他女性拉開一定距離。雖然他知道以菲的性格大概根本不會在乎那些,但是他還是覺得應該給予這樣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艾爾芬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進了他的內心,並且一如當年的菲,不可思議,悄然無聲,但是就是怎麽都忘不掉。


    一般來說,遇到這樣的情況應該怎麽辦呢?


    作為埃雷波尼亞帝國的貴族,他原本不該有這樣的煩惱的。道理很簡單,帝國的法律允許貴族擁有多個合法的配偶,即使目前來說有很多新興的勢力反對這種他們看來古板的政策,但是實際執行起來也並沒有太大的幹涉力度;再說不僅是在貴族圈內,在一些新興的資本家那裏,類似的情況也是經常發生,對於這些有錢有權有勢的人物來說,這點程度的爭議也能夠輕易擺平。但是海利加遇到的情況比較特殊:艾爾芬是皇族。


    在海利加的心中,菲的地位無可取代,任何人都不行。但是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皇族的女兒下嫁到別的貴族家中,卻不是那個名義上的「正室」的道理。就算艾爾芬再通情達理,對於這種事情恐怕也是很難接受的。再說,退一步講,就算艾爾芬理解和妥協到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程度,那也勢必會在事後遭遇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那樣的話,也是需要在乎的事情了。他可不想讓菲或者艾爾芬中的任何一個人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遭受這種沒必要負擔的風險。


    一邊胡思亂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一邊慢吞吞地踱步,海利加最終來到了一扇被嚴密看守的大門麵前。


    “呼……算了,先不想這些麻煩的事情了。”


    看著眼前被重兵看護著的,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海利加搖了搖頭,重新確定了今天來這裏的目的。


    “您是海利加·克霍茲威爾先生嗎?”走到門前,兩名看守著的憲兵對此並不意外。克蕾雅上尉早已對他們有過通知。


    “是的。”海利加點了點頭,“那家夥……還在裏麵嗎?”


    “是啊……不吃不喝,怎麽問話也不回複。”士兵說道,“持續很久了。”


    “你們沒有對他動粗吧?”海利加似笑非笑地問道。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猶豫了一下,那名士兵平靜地說道。


    “沒什麽……開門,讓我見見他。”


    ——————————————————————————


    比起外麵那如同要塞一般的銅牆鐵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監獄的內部看起來倒是要友好得多了。


    透明整潔的防彈玻璃,極具金屬質感的牢籠,以及相當整潔的環境——如果不是那到處分布著的高清攝像頭,以及沉重壓抑的氛圍,估計都不會有人想到這裏是監獄。


    根據之前奧利巴特的說法,這裏之所以修建得如此超規格,是因為這裏原本是用作處理被懷疑為是共和國方麵的間諜的嫌疑犯的。如果他們扯皮,造勢搞什麽虐待犯人之類的謠言,到時候折騰下來也不好說。所以幹脆就把監獄修建得上檔次了一些。


    基迪恩此時就坐在最裏麵的一間牢房裏。這裏的每間牢房都離其它的牢房有著一定的距離,而平時更是會有獄警巡視,犯人之間一般都被嚴令禁止交談——唯一的消遣,搞不好就是什麽時候有飯菜送來而已。


    ——雖然是比帝國軍軍餐好不到哪裏去的水平。有發黴塊的黑麵包,煮的沒味道的豆子湯,諸如此類。


    “……”海利加看著眼前被自己生擒了的男人。之前那副意氣風發和狂傲早就不知道消失去了哪裏,整個人的眼神之中就隻有黯淡的情緒,似乎靈魂被人一下子抽空一般。手上和腳上用於限製活動的鐐銬上非常幹淨,看得出應該是沒有過太過激烈的掙紮。擦得明亮的牢房桌上放著一份飯菜,但是看起來完全沒有被用過。


    聽到大門的聲音,基迪恩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看到海利加後又低下頭來,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知道你很不甘心被捉。不過,誰讓你最弱呢……沒了那根笛子,你什麽都不是,遲早也會被當成棄子扔掉的嘛。”海利加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基迪恩此時會對任何談話都采取否定態度。


    後者聽了這話之後,似乎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就算沒有在這次被捉住,你遲早也會被當成戰略上的棄子……看你這麽受打擊,這大概是你自告奮勇地最後一次請纓了吧?沒想到搞出這麽大的陣勢,最終就隻有你這個被掩護的主力被擒獲了……心裏很不好受吧?”


    “……”聽了這話,基迪恩惡狠狠地看了海利加一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帝國的壓榨結構,目前來自於新興的資本和老舊的貴族體係,而這兩者之間的衝突也正在加劇。”海利加歎了口氣,一字一句地說著,“這樣的衝突,將有可能是未來持續很多年的帝國的內部矛盾……能說出這樣睿智的話語來,如今卻在這裏做難看的垂死掙紮……唉,命運這東西真是讓人捉摸不定啊。”


    如果說剛才基迪恩的表情是陰沉和憤怒,以及些許的不甘的話,那麽現在就又多了一些訝異的眼神了。


    原因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剛才那句話,正是他自己曾經寫過的東西,一字不差。但是那並不是公開發表過的學術論文,而是他給一直以來私下聯係的一位朋友寫過的書信。


    “這麽驚訝幹什麽?這不是你自己寫在論文《論帝國的新興矛盾》裏的話嗎?”海利加顯然是看到了基迪恩表情的變化,說道。


    “你看過那篇論文?不可能。”基迪恩慌亂地說道,“那是我寄給一位友人的東西——”


    “那位友人,名叫沃納斯·克霍茲威爾,對嗎?”海利加挑了挑眉毛。


    沉默。


    “……你是誰?”這不是帶著憤怒的質問,而是一種純粹的疑問。原本的那些情緒,在這一刻已經完全不見了。


    “我是海利加·克霍茲威爾。你那位筆友如假包換的親生兒子。”海利加攤開手,此時此刻他的語氣也不再尖酸刻薄,反而是帶有些許懷念的感覺,“你和父親之間來往的書信,父親從小就給我看過……我對於你的那些政治觀點,基本還是很同意的。不過後來有段時間,我開始經常外出巡遊,不在家中,即使偶爾回家翻閱那些書信,也唯獨不見你的落款……想來你就是那時候離開了帝都學術院,參加了恐怖分子活動吧。”


    “……”基迪恩的臉上,疑雲密布,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堅不可摧了,“命運……都是命運啊……”


    “隻是巧合罷了。”海利加哼了一聲,“不過巧合的也不止你一個人。我接到的情報部消息,你們當中的那位幹部「v」,是一名臉上有著長長傷痕,使用多管機槍的獵兵出身的戰鬥專家——我要是沒弄錯的話。”他忽然壓低聲音,“他的名字……應該是「伏爾坎」吧?”


    “你怎麽……?”從驚訝變得幾乎是驚恐,基迪恩這下連聲音都完全變了。自己在加入「帝國解放戰線」之前有過太多在學術圈留下的痕跡,雖然在大多數講師和教授的心中,自己隻是一個被懲辦了的激進派講師,隻是變得不再被經常提及而已——但是伏爾坎不同,他可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拋棄老本行的人,在他那個更新換代十分頻繁的行業裏,怎麽可能還會有認識他的人?


    更何況,這人是一個帝國貴族。怎麽會和他有聯係?


    “是偶然,也是必然。”海利加歎息,“如果我沒有誤解你們的意思,你們所反對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改革派的領袖「鐵血宰相」奧斯本吧?”


    聽到奧斯本的名字,基迪恩的眼神中又有了些許的恨意。


    “當年他曾經因為手下的獵兵團接到委托,去「嚇唬」當時還沒有如今這般權勢的奧斯本宰相,結果卻被對方殺了個幾乎團滅。因此他就恨上了奧斯本,要為那些死去的朝夕相處的團員報仇……是嗎?”


    “你是怎麽?”


    “怎麽知道的?因為我是他媽的親曆者!”海利加忽然提高音量,把基迪恩嚇了一跳,“要不是有我在,解放了我當時還沒法控製的力量,他和他的小冒險團就要徹底完蛋了!我救了他和剩下的團員一命,他自己留下了一封信就消失了個不知所蹤,還說這一切都是他的責任——現在倒是敢露麵卻不敢來見我?!”


    不提也罷,但是現在一想起伏爾坎,想起當年被他拋棄的那些團員們落寞的眼神,他就感到十分生氣。


    而且這些年過來,他也想明白了。伏爾坎當年的行為,原本就是自己的問題居多;奧斯本宰相雖然在很多事情上必然會被憎恨,但是這件事情上他做得並不過分。真正過分的,應該是那個明知奧斯本實力強大,卻仍然要拿「厄倫格姆」當作用完就丟棄的棋子的罪魁禍首!


    海利加不止一次地把目光投向那些可能的情報來源,去搞清楚當時這麽做的人是誰。但是每次一到關鍵時刻就會斷了線索。問題是這種事情也屬於那種上不了台麵的恩怨,他也沒辦法拜托奧利巴特和理查德等幫手搞清楚。


    “……他倒是提到過這件事情。”良久以來都隻是悶聲或者驚訝發問的基迪恩這次倒是說話了,“曾經有個少年救了他的團員的命……之類的。”


    “是嗎?他沒忘記就好。”海利加諷刺地說道,“如果有機會見到他的話——我肯定會把他給敲醒,然後告訴他,到底誰才是他應該舉起武器報仇的對象。”


    深呼吸了幾下,平靜一下心態,海利加又說道:“聽著……我不知道你現在的想法——我隻想告訴你,我不是「.p」的一員,我能捉到你也是湊巧。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麵對的是什麽人,隻知道不管是有誰來都隻會被我擊退或者擒獲……你明白了麽?我不會幫著他們問出什麽情報的——換句話說,我也不是站在宰相那一邊的人。”


    “那你是……”


    “我是奧利巴特殿下的支持者。我會出現在那個會場,也隻不過是受了他的委托,保護皇女殿下罷了。”


    “為什麽是艾爾芬皇女?”基迪恩犀利地問道,“一定要說的話,塞德裏克皇太子才是最該被嚴密看護的那個——如果有你這樣強大的力量在的話——”


    “因為我更青睞艾爾芬皇女,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海利加盯著基迪恩的眼睛,用平靜而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了驚人的話語:“說白了就是,我喜歡艾爾芬殿下,所以更樂意為了保護她而獻出我的力量——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心髒劇烈地跳動,但是整個身體卻處於空前的舒適狀態中。


    我終於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來了——雖然不是在皇女殿下麵前這點還有點麻煩,不過……一步一步來吧。


    至於之前擔心的那些事情……管他呢。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哈……哈哈哈哈哈!!!!”一陣詭異的沉默後,基迪恩忽然毫無征兆地大聲狂笑起來。聽起來他已經有好久沒有這樣大聲狂笑過了。


    “……”看著監控錄像中兩人的反常舉動的,門外的憲兵隊隊員,互相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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