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你……你……”赫爾穆特公爵,掙紮著想要用這具軟弱無力的軀體坐起身來,但是卻敵不過身體其他部位強橫的意誌,最終還是在無謂的努力後輕輕跌落在床上,“你這是在葬送艾爾巴雷亞家的……”


    “這樣做的明明是父親你。”尤西斯冷冷地說道,“竟然直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公開襲擊自己的領地……這種事情——”


    “證據?”赫爾穆特有氣無力地笑了一聲,“我們艾爾巴雷亞家,怎麽可能需要那種——”


    “別說是艾爾巴雷亞公爵家,就算是皇族,也不可能無端地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把一件嫌疑變成事實。”海利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公爵……哦,不對,是前公爵閣下,您是不是天高皇帝遠,在這帝國南部蠻橫久了,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啊?”


    “你……”赫爾穆特公爵不怒反笑,“好啊……看樣子就是你蠱惑了尤西斯,做出了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吧。居然趁盧法斯不在的時機,聯合正規軍和外敵篡權——”


    “聯合正規軍這件事情,我的確承認。”海利加點了點頭,粗暴地直接打斷了赫爾穆特的話,“但是外敵……”海利加故意沉思了幾秒,“我尋思著,這件事情當中參與了的除了正規軍之外,就是皇女殿下了呀。難道你這是在指皇女殿下是你口中的「外敵」嗎?”


    “殿……殿下隻不過是受了你的蠱惑!”赫爾穆特公爵說道,“你知不知道,奧洛克洛斯堡壘是峽穀道通往帝都的路上唯一的一座關隘——你這樣分明是把陛下的安危置於不顧——”


    “如果是那樣的話,完全可以讓正規軍直接趁著夜間,對奧洛克洛斯堡壘進行大規模的集群轟炸呀……這樣一來,奧洛克洛斯堡壘不就變成廢墟了麽?”海利加嗤笑,完全沒把赫爾穆特放在眼裏,“可是他沒有……他還是盡可能製作了詳盡的計劃。現在奧洛克洛斯堡壘隻不過是北部和西部受損較為嚴重,但是在需要防範共和國的南部……幾乎沒有任何損失。”


    “就算如此……將我這個公爵直接騙到府中軟禁起來,又該當何罪?”


    “唔……關於這件事情,在內戰結束,皇帝陛下審視這件事的時候,你完全可以向尤肯特陛下指控我呀。”海利加無辜地說道,“隻是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僅僅因為簡單的是非觀念,就在內戰中的年輕英雄,和總是讓他不省心的老舊貴族之間做出錯誤的選擇。”


    “你……你……”赫爾穆特又一次氣急敗壞。


    “父親。”尤西斯顯然是有些看不下去自己的父親一次又一次地被海利加欺負,接過話茬,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道:“您難道還沒看出來嗎?在那件事情之後,貴族聯盟就已經直接放棄了對我們的支援!那種態度分明就是已經不再把我們視作盟友了……而且我不相信您的內心不清楚,在那些傲慢和怒火都平息之後,您怎麽可能還會覺得這樣的事情是合理而正確的?”


    “獵兵團拿來了十分確切的報告,這一點難道還能判斷錯誤嗎?”赫爾穆特勃然大怒,“尤西斯,我早就知道你被我冷落而對我心存怨恨——這些先不提,但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會錯誤地質疑我對形式的判斷。那些物資清單,還有獵兵們在分別詢問下提供的完全一致的供詞——”


    “關於這件事情……我倒是有些發言權。”海利加輕輕說道,“你看看這個吧。”他遞給尤西斯一張文件,尤西斯耐心地看了一遍之後,表情微微動容,隨後不動聲色地把東西放在了赫爾穆特眼前。


    “這……”赫爾穆特看到上麵的內容之後,瞬間就慌了神——他的手不能動,因此是尤西斯平穩地將那份供詞放在他的麵前讓他看的,“這不可能……當時明明……”


    “「尼德霍格」這種獵兵團可是徹頭徹尾的傭兵,是沒有什麽榮譽可言的。當有人為他們開出更高的價碼,那麽讓他們拋棄你這個曾經的雇主也不是不可能。”海利加平靜地說道,“我用了一點兒特殊方法,從那些獵兵口中問出了一些事情——當時給你的那份供詞,是有人付了更高的價碼,讓他們故意如此謊報給你的。其目的自然是為了引誘你做出錯誤的判斷。當然了,我想,雖然我一直覺得您沒有那個能力來掌握四分之一的帝國國土,但是能常年位居如此高位,總該說明您不是愚蠢的白癡,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因為僅僅這一個原因就做出如此錯誤的判斷。但事實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你這麽做了——然後就釀下了大錯。”


    “……”赫爾穆特麵如死灰。


    上麵的供詞,大概內容寫的是——故意扭曲情報,讓赫爾穆特公爵傾向於認為凱爾迪克即將拋棄克魯琴州的合法統治者,轉而投入正規軍的懷抱。赫爾穆特想起自己當時的行動,不禁也覺得有些奇怪。但是這份供詞上清清楚楚地印著一個紅黑色手印——這意味著,這是公爵府能夠做出的最高認證,高於自己當時得到的那份情報。


    “常言道,能者多勞——這句話進一步解釋一下,就是高位者實際上承擔了更多的責任。”海利加繼續說道,“一個公爵級別的上位者——必須擁有遠遠超出普通領袖的優秀素質,才足以勝任。您呢?年輕時的您我並不清楚,但是自從我懂事以來,您給周邊地區的地方貴族留下了什麽印象?蠻橫無理,護短,不顧地區發展地胡亂加稅,設立貿易關卡來限製周邊地區的發展,為了對抗改革派的擴張極盡所能,讓周圍的民眾深受影響——同時,還對您的親生兒子尤西斯十分冷漠,甚至我還聽說您一度還想要趁著實習的時候抓捕vii班那位雷格尼茲市長的兒子。”


    “……”聽到這些,就連尤西斯也顧不得是海利加在訓斥自己的父親了——因為這些情況,也讓他感覺十分丟臉。


    “當然,權力帶來的,也有一些寬容。這些事情,總會有人替你頂了責任,讓你這個真正需要為此負責的人免受懲罰。但是這次,不會再有人可以這樣做了。你那時是克魯琴州的軍權掌控者,你下達這項命令的時候,意味著你完全明白這樣做的含義,並且默認為此負責——赫爾穆特前公爵,您告訴我,帝國貴族公然襲擊自己的領地,屠殺子民,按照帝國傳統與法律,應當如何處置?”


    “……”赫爾穆特忍不住想了想——旋即,嘴唇泛白。


    “好一些的結局,剝奪爵位,打為庶民,關入牢獄……差一些的,說不定會被直接安上叛國的罪名。然後處以極刑。”海利加撇了撇嘴,赫爾穆特不敢說,他替赫爾穆特說了出來,“不論是哪個,都意味著艾爾巴雷亞家的輝煌就此走向覆滅……您的長子盧法斯對此看的很清楚,就算是他,這次都沒敢趟這個渾水,您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嗎?”


    “我……我……”赫爾穆特掙紮著想要說些什麽,卻是有氣無力。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那些獵兵們提供的證據是真實的。然而今天,就在剛才,卻被無情地剝奪了這個幻想,與之而來的,便是無盡的恐怖深淵。


    自己觸犯了一條不僅違反帝國法律,帝國傳統,甚至還可能違反七曜教會信條的罪名——一個反人道者,注定會被現在的社會所唾棄。


    海利加說的那些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又何嚐不明白?


    “您應該已經知道。”海利加繼續說道,“帝都近郊的卡普亞一家僅僅是因為輕信,就失去了領地,被廢除了爵位,不得已成為空賊流浪漂泊數年,直到因為極好的運氣得到了利貝爾的赦免。而奧斯本宰相早期那些煽動百日戰爭的貴族們也分別被套上了絞索。不管是什麽人,做錯了事情,都要付出代價。卡普亞一家付出了數年的名譽和尊嚴,以及吃了上頓沒了下頓的艱苦生活,而那些主戰派貴族們則是付出了生命代價——那麽,您呢?


    “不得不說,您也真是有好運氣。”海利加又拿出一張紙,“現在看看吧……如果這件事情按照正常的辦法處理,那麽您這些年來所有的罪名,大概都會被一起清算。橫征暴斂,造成民不聊生;為了一己之私不顧帝國律法,同地方貴族慪氣;違反軍備法令,肆意擴充軍備,企圖參與政變造反;違反帝國的榮譽和傳統,對平民進行襲擊,造成小鎮凱爾迪克毀滅——這四項罪名下來,您覺得有您幾條命可以送上絞刑架呢?


    “但是,您有個很好的兒子——他想通了這一點,為你做了很多事情,最終可以避免這種情況。橫征暴斂和難為地方貴族之事,我父親和「光之劍匠」為代表的地方貴族們可以看在尤西斯的麵子上,少量追究或不予追究,罪減一等;擴充軍備,煽動內戰謀反一事本罪無可赦,然而此事四大名門皆有參與,況且凱恩公才是真正的主導,如果是貴族派大獲全勝,此罪當然不算數,但若是正規軍能夠反敗為勝的話,自然也是他占大多數責任,折算到您頭上的罪名也可以減一等;至於造成凱爾迪克覆滅一事,因尤西斯迅速作出反應,接待重傷病患,導致最終雖然小鎮被毀,但並無人員死亡的結果,也可以再減一等——再加上獵兵團承認自己受人指使,誤導了您的判斷,因此也可以將一部分責任歸咎於他們。


    “以上所有事情,相關者均同意給出有效的責任證明,包括我,正規軍的將領們,地方貴族們,以及皇女艾爾芬殿下——因此一一折算下來的話,您應該被廢除爵位,保留性命,終身監禁。但是一來,立下最大功勞的是您的兒子尤西斯,這就讓艾爾巴雷亞家不至於斷絕;二來,尤肯特陛下為人善良,這點您也該知曉——如果我和艾爾芬殿下都願意為您求情的話,說不定他也會看在您畢竟曾經身份尊貴,年事已高的份上,不讓您嚐到牢獄之苦,而是僅僅責令軟禁在家。但是尤西斯不會把您丟到後院,自生自滅——他會照顧您,孝敬您,雖然您手中不會再有公爵的權力,但是至少吃穿不愁,依然能享受榮華富貴。想想看卡普亞一家,想想看那些被處決的貴族們,您到底還有什麽不滿?你犯下了比他們嚴重得多的錯誤,但是結果卻比他們好了很多。您如果繼續慪氣下去,遲早會落下誰也挽救不了的下場。而且說真的……赫爾穆特閣下。就算我們直接不為您考慮,任由您自生自滅——你覺得這麽大個克魯琴州,會有誰敢讓尤西斯這位未來的新晉公爵的有力競爭者,去給一個小小的罪人負責?他們不服務於您,還可以服務他和盧法斯這兩位未來的當紅貴族。誰會為您憑吊呢?赫爾穆特閣下?”


    “……”長久的沉默。赫爾穆特公爵聽著海利加這一長串的分析,臉色先是脹紅,然後變得蒼白,最後又歸於一種莫名的平靜。


    緊緊閉著雙眼的赫爾穆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唉……”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中再無對尤西斯的諷刺和冷漠,“我……我到底……”


    “父親……他說的都是真的。”尤西斯此時也在旁邊說道,“艾爾巴雷亞家……到現在為止,依然還保留著最後的希望。可是在此前提之下,盡快恢複這裏的秩序和繁榮,也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如果陛下能夠看到這樣的改變,想必說不定真的會如他所說,對您寬容處理。”


    “我知道了。你們之前詢問的一切問題,稍晚一些的時候,我都會告訴你們。毫無保留。”赫爾穆特的語氣此時出奇地平靜,“隻是現在……能稍微讓我安靜一會兒嗎?”


    海利加和尤西斯各自對視一眼,默契地點了點頭,分別離開了小小的房間。赫爾穆特艱難地抬起了自己的一隻手臂,用迷離的眼神看著那雙曾經有力,如今卻感覺已經垂垂老矣的手。


    “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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