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裏克·萊澤·亞諾爾。埃雷波尼亞帝國皇太子——是當今皇帝尤肯特iii世的嫡長子,與雙胞胎姐姐被稱作是「帝國的明珠」「帝國的至寶」,因而在民眾當中廣受愛戴。在許多人眼中,既然皇帝早年間的風流債——庶子奧利巴特早已經聲明自己放棄爭奪皇位的打算,那麽塞德裏克成為下任皇帝,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像塞德裏克這樣的人,身邊自然從來不缺少奉承和討好。即便是在尤肯特皇帝似乎預料到了什麽,多數情況下不讓那些別有用心的貴族們和年幼的皇太子接觸,而是堅持讓塞德裏克呆在宮中,認真聽取教師們講課的情況下,依然如此。然而,同一般衣食優渥,養尊處優的小孩不同的是,塞德裏克在聽取了這些奉承之後,似乎並沒有任何驕傲與自滿的想法,反而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來自帝都學院的教授們把許多十七八歲的孩子才會學習到的政治學、經濟學知識教給自己。好在塞德裏克天資還算聰穎,在海量的教育資源和自身努力下,大多數情況下他都能夠取得令教師和父皇都滿意的成績。


    然而,在那些一次次精妙、準確的改革的背後,塞德裏克總是把那些曆史上意氣風發的改革家和自己的兄長做對比——奧利巴特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父親作為皇帝,經常需要應付各種應酬,經常會沒有空閑時間過問自己的事情,而奧利巴特在這個過程中便成為了父親這一角色的代理人。塞德裏克發現,自己的兄長幽默風趣,博識多聞,對於許多問題都有相當獨到和深刻的見解;有時自己把從兄長那裏聽來的,對某件事情的觀點和看法部分轉述給授課給自己的教授時,後者都會明顯露出驚訝的表情——顯然,這些觀點即便是對於帝都最高學府的教授們來說,也是相當有價值的。再加上兄長時不時會在有貴族參與的宴會上幫麵對貴族小姐們的調笑時無力應對的自己解圍;會在放假時把在托爾茲時的一些趣聞講給自己聽;塞德裏克對奧利巴特產生了相當的憧憬和敬佩。埃雷波尼亞的皇族,應當要做到那樣才對吧——帶著這樣的決心,塞德裏克覺得自己學習得更賣力了。


    隻不過,在對自己進行了激勵之後,塞德裏克感受到的,更多是不安和惶恐:這樣優秀的兄長卻經常會遭到一些貴族們毫無尊重的誹謗,特別是當他們聊到奧利巴特那所謂的平民血統時;有時塞德裏克甚至覺得那些貴族們是明知自己在旁才故意討論的,目的是為了拉攏自己這個皇帝的嫡子——在他們眼中,似乎塞德裏克和奧利巴特就如同帝國曆史上的許多時刻一樣,由親密的兄弟逐漸轉變為政治上的敵人。


    也就是在這時,塞德裏克才從貴族們的閑言碎語中得知,奧利巴特,自己的兄長原本有成為皇太子的機會——那是在自己剛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父皇曾經認真考慮過,要不要把奧利巴特立為皇太子。盡管似乎是因為貴族們的反對等因素最終告吹,但是塞德裏克還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兄長成為皇帝的畫麵——毫無疑問,那肯定要比自己優秀的多。


    當自己拿著這個問題去向奧利巴特詢問,後者給了他不似作假的真誠回答。奧利巴特告訴塞德裏克,他並不懼怕那些貴族對他的攻擊,但是他明白身上有一半平民血統的他,對於那些古板的貴族們依然是很難被接受的。即使自己真的接過權力的權柄,和那些貴族們殺個血流成河站穩政權,那又有什麽意思呢?奧利巴特並非不愛權力,但若是這權力要以犧牲許多快樂和幸福為代價,那麽他就要謝敬不敏了。盡管奧利巴特是這樣一番豁達表態,但是塞德裏克卻是認為,這是兄長說出的違心話——自己事實上是奪取了兄長繼位可能性的人。


    在有了這樣的想法後,塞德裏克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奧利巴特——盡管還是個幼小的孩子,心裏也盡是些悲觀的想法,但是塞德裏克在帝國的權力中心耳濡目染出來的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讓奧利巴特沒發現多少端倪。當然,這也有奧利巴特逐漸因為一些事情變得忙起來了的緣故。總之,因為懷抱著愧疚之類的感情,塞德裏克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從奧利巴特身上放下,而新晉填補了這一空缺的,便是那位雄心勃勃,器宇軒昂的權臣——在貴族們口中簡直就是邪惡化身的「鐵血宰相」,吉利亞斯·奧斯本。


    說老實話,塞德裏克幾乎不需要多少思考就能明白,這位平民軍人出身,卻得到父親莫名信任的激進改革家,站在帝國宰相這個風暴中心般的位置上,其承受的壓力、非議和危險要遠遠比自己強得多。然而,塞德裏克驚訝地發現,宰相幾乎可以說是遊刃有餘、有條不紊地一一化解了各種問題:從在帝都廳聯合平民派清掃貴族,到力排眾議,在貴族們恐懼的眼神中拍板興建鐵路,將各大貴族領地與帝都連接;再到以外交手段為帝國開疆拓土,擴大勢力範圍,打得卡爾瓦德共和國退避三舍——奧斯本宰相那高大的背影,在塞德裏克眼中也是愈發清晰。


    自己要怎麽做,才能追上這些高大偉岸的身影,甚至和他們並肩而行,乃至超越呢?宰相和兄長越是優秀,就越讓塞德裏克無所適從。他不知道自己繼續努力下去的意義究竟是什麽?父親難道真的如同外界所說,是被宰相蒙蔽、威逼利誘的傀儡皇帝?要是這樣的話,自己上位又能改變什麽呢?難道不是兄長這樣的人身居高位,才能夠和奧斯本宰相鬥法嗎?


    在這種時候,就連庫爾特都看起來讓人羨慕了。範德爾家的人有著相當明確且清晰的使命——以此為目標奮鬥著的庫爾特,也比處在迷茫中的自已要強得多。他們遲早會變得相當耀眼,塞德裏克明白這一點。甚至於最近,似乎就連自己那一直無憂無慮的姐姐,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也許……問問艾爾芬一些問題,是個不錯的辦法?塞德裏克有一茬沒一茬地想著。他最近也聽說了,艾爾芬似乎打算要從女子學院退學;而且更令人大跌眼鏡的是,父親似乎在與她長談過後,也同意了。不論如何,艾爾芬現在都比自己要主動、有主見得多;而弟弟向姐姐求助,似乎也不算是什麽特別丟人的事情,自己那身為皇族的矜持也最好暫時拋棄掉比較好。


    不過,就在他打算開口詢問前,有人已經敲響了被護理師們關上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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