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那少女又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這讓蕭殊感覺十分頭疼,這個人走路全無聲息,便是連呼吸聲也感覺不到,如果不是這幽香,根本感覺不到身後有人。


    輕輕環抱在蕭殊腰間,手如柔荑,吐氣如蘭。


    “你和他很像,都是這般不知疲憊,情最傷人,但人若無情於草木何異?”魅惑眾生的麵容呈現病態的蒼白,微揚的眼角和猩紅的眼眸流露出極美的風情。


    蕭殊才想掙脫,但不知為何心中有些許不忍,讓他想轉身抱住這個少女,保護她,聆聽她訴說。


    “鬆手。”


    一聲冷喝,忘我最不容情,蕭殊眼神冷了下來,全身氣勁一運,劍意隨心而動,無形壓力直迫身後少女。


    “嘻嘻……”


    少女身形一退,嬌俏的笑聲回蕩在蕭殊耳邊,絲毫不見先前悲傷之情,她不氣惱蕭殊的粗魯,若這人被自己魅惑,反倒失望,就是這般的無情,才更有意思。


    “解釋。”蕭殊麵上淡然,殺意卻如冷風刺骨,本就肅冷的夜更是森然。


    “解釋什麽?我為什麽抱你嗎,我想抱就抱咯,你管我啊。”少女全然不在意蕭殊身上散發出的迫人壓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好,那就此別過吧。”蕭殊笑了笑,殺意收束,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你要裝傻,我也樂得清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誒,你這人怎麽脾氣這麽差,開不得半句玩笑嗎?”少女見蕭殊竟真的就這麽走了,不由氣結,一邊跟著他一邊數落,嘰嘰喳喳叫個不休。


    蕭殊突然停住身子,轉過頭,幾乎要貼到她的臉,空洞的雙眼直視少女“你再廢話半句,我就真不管了。”


    “我還是喜歡你笑的樣子……誒,你別走啊,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吧,你現在趕緊回村子,還來得及,待會我自會於你解釋。”少女這一生第二次有了挫敗感,她真不知道這個人真的是男人嗎,難道說他是個閹人不成?


    “你不解釋清楚,我不會去的。”蕭殊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反而就地坐了下來閉目養神,什麽都不知道便做出選擇,隻是魯莽罷了,這樣的人往往怎麽死都不知道。


    “你真不去?”少女笑容一收,神情變得淡漠,伸手一畫,淡淡虛影出現在兩人麵前,正是王朗家,但不同的是,滿地的鮮血,腸子掛在屋外泥井上不斷的滴著暗紅色的液體,隱約間王涵哭聲自屋內傳來。


    蕭殊閉目不言,全當未見,不為所動。


    “再過片刻,這就是事實,你大可以不去,農家夫婦罷了,死又何足惜,王涵於你無親無故,命中注定有此死劫,怪得了誰?”少女歎息道,手一揮虛影散去。


    蕭殊站起身子,瞥了她一眼,縱身朝村莊而去,他自然知曉這不過是欲擒故縱,激將自己罷了,但他最厭煩的就是這種定數論,什麽命中注定,自我安慰的借口罷了。


    少女望著蕭殊遠去的身影,一臉得逞的壞笑,再次隱沒林間。


    區區三裏路對於蕭殊來說不過轉瞬,再次來到村子,四周一片寂靜,按說此刻天時已晚,村子中人都已睡熟也屬正常,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讓蕭殊感到毛骨悚然,就好像你接近老虎時,對方散發出的危險氣息,此處更勝十倍。


    隨手撿起一根枯木樹枝,行至王朗家門前,淡淡的血腥味自屋內彌散而出,蕭殊心道不好,一腳將木門踹開,什麽都看不見,黑暗如濃霧將一切血腥都隱沒其中。


    爐灶下餘火未息,蕭殊打開鍋蓋,紅色的霧氣頓時彌散開來,裏麵放著兩顆頭顱,已經麵目全非,沸水將麵皮蒸的脫落,隻能看清血紅色的筋絡,眼珠也不知去了何處。


    裏屋內傳出一陣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推開屋門,引入眼簾的是那擺的整整齊齊的碗盤,卻不是誘人可口的飯菜,眼珠,腸子,心髒,手,腳等器官均擺一盤,滿滿當當一桌子,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而王涵此刻雙手環抱著腿,縮在床邊,臉上表情呆滯時不時發出令人驚懼笑聲,仔細一聽又像是在哭,他完全看不見蕭殊的存在,隻是盯著桌子,死死的盯著。


    蕭殊暗道自己怕是來晚了,倘若方才早些來是否能來得及救下他的父母,莫非他父母的死真是命中注定不成,晃了晃頭將這些莫須有的念頭掃出腦海。


    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緩和一些,輕輕坐在王涵的身邊,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這個孩子,麵對如此慘狀,恐怕會給這個孩子留下終生陰影。


    但令他意外的是,王涵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將身子側靠在蕭殊身上,兩隻小手抱著他,蕭殊拭去他臉上的淚痕和血跡,眼前這一幕何其熟悉,一如當初他安慰小堇。


    “你為什麽要殺我娘?”


    鑽心的疼痛,鮮血在衣襟擴散開來,蕭殊不可置信的看著王涵,腰間的短劍刺入一半,這一劍直接要了他半條命。


    “你為什麽要殺我爹?”


    王涵麵目猙獰,猛地將短劍拔出,再一次朝蕭殊刺去。


    蕭殊全身氣勁一震,將王涵連人帶劍震飛,狠狠撞在牆壁上,可鮮血依舊從傷口潺潺流出,即便用內元封住傷口附近穴道,仍是感覺一陣眩暈。


    他看著被震暈過去的王涵,眼眸冰冷若雪,抬起手,劍氣凝於指尖,一旦發出,王涵必死無疑。


    但終究,他還是放下了手,深深吸了口氣,扶牆坐下,撿起那把刺傷自己的短劍仔細看了看,正是當日何老贈與自己的那柄短劍,還來不及細想,鑽心的疼痛便一陣接一陣,冷汗泠泠,正要運功療傷之時,隻聞屋外一陣喧鬧。


    “剛才什麽聲音”


    “就是這!”


    “進去看看。”


    “好難聞味道。”


    “啊!”


    “大呼小叫什麽?”


    “人頭,是人頭啊!”


    “快去叫人!”


    蕭殊心知不妙,努力想要站起身來,仍是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看著滿桌的屍塊和暈過去的王涵,心思百轉。


    在何老的帶頭下,眾人推門而入,卻見屋內鬼氣森森,唯有一人滿身是血,坐在桌前,背對著他們。


    “你是誰?”


    “怎麽,我保你們這些年風調雨順,如今卻不認得我了?”嘶啞且低沉的聲音伴隨著無名冷風,讓人毛骨悚然,那人轉過身來,全然看不見麵容,長長的黑發下隻露出猩紅的嘴唇,厲鬼一般。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無一人敢搭話,皆被麵前景象所震懾,這滿桌的屍塊,血腥味刺激著每個人的鼻子,不少人都捂著嘴巴麵色發青,但卻迫於麵前這個狐仙身上所散發的壓力,一動也不敢動,強忍著胃的翻騰。


    “那日為何不來上貢?”


    還是沉默,無人應聲,也沒人敢回答這個問題,總不能說,我們找了個高人來對付你,高人第二天說你跑路了。


    “既然你們不來上貢,本仙也隻好親自來取,奈何你等還要擾我興致,卻是誰帶的頭?”蕭殊沉浸忘我之中,暫時忘卻了身體的傷痛,語氣異常冷漠。


    “這……小老兒不知狐仙大人在此進食,擾了興致,實乃罪不可恕。”何老站了出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既不恐懼,也不反胃,盯著蕭殊緊皺眉頭。


    “既是如此,你們給我殺了他,不然莫說保佑你等,今夜本仙就血洗此地。”蕭殊舔舐了一下滿是鮮血的手指。


    這個時候何老終於淡定不住了,厲聲道“大家別怕,這個人不是狐仙,小老兒見過狐仙,絕非他這個樣子!”


    “這個人必然與王朗有恩怨,趁著夜色殺人烹屍,被我們發現還裝作狐仙故弄玄虛,企圖嚇走我們,不信大家看,若真是狐仙何須短劍來殺人。”何老撿起地上那柄沾滿血跡的短劍,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句句在理。


    此刻蕭殊和何老均是心知肚明,也明白對方是如何想的,此間看似人多,實則不過是二人搏弈的棋盤罷了,蕭殊要揭開何老的人皮,何老則要拔下蕭殊的狐毛。


    何老見蕭殊不答,冷哼一聲,抱起被蕭殊震暈的王涵,掐了掐他的人中,片刻之後王涵幽幽轉醒,一臉迷惘的看著四周的人,好像全然不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麽。


    “好孩子,來,你告訴大家,剛才發生了什麽,別怕,我們會保護你。”何老說道,兩眼緊盯著王涵。


    王涵看向一旁的桌子,又看了看背朝自己的蕭殊,頓時想起了一切,極度的驚恐感再次湧上心頭,瀕臨崩潰之際,何老摸了摸他的頭,強行讓王涵看向自己的眼睛“好孩子,說吧,告訴我們,是不是他殺了你的父母。”


    王涵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也不哭,也不笑,平靜的讓人害怕,就像何老手中的牽線木偶一般,伸出手指了指蕭殊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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