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冷風呼呼,但天蒼派內燈火通明,各派聚在一起,一到晚上好不熱鬧,喝酒的喝酒,比試的比試,若非衛夫親自在場,恐怕早就有人借酒鬧事了,年輕一輩的論武落幕,蕭殊早早棄權,也不曾關心後續,不過耳聞雲台最後倒是得了第二,魁首卻是一位昆侖劍派的少女,說起來也諷刺,當年張道全獨對昆侖,無一人敢應聲,現今自家弟子反倒輸給了昆侖劍派的一個女娃娃。


    雲台對此也表示很無奈,張道全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拍了拍雲台的肩膀,一邊喝酒一邊歎息“青雲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當年我當宗主的時候,那誰能勝的了我,什麽劍俠刀客,在老夫麵前狗屁不如,統統三劍帶走,現今可好,反被一個女娃子打了麵皮。”


    “師祖你也不能這麽說,雲師兄他盡力了,那個女的也不知學的什麽劍法,這等詭異莫名。”子欣看不過去雲台苦哈哈的一張臉。


    雲台心知肚明,自己的確是盡力了,可麵對那個少女時自己的劍法總是有力無處使,像是打在空氣上,可對方一出劍,如打蛇七寸,招招讓自己險象環生,雖沒有麵對蕭殊時那般無力,可苦苦支撐之下終是敗了。


    “那個女娃子的劍法確實有些名堂,你的觀陽劍法已有八分火候,隻是對劍勢的把控還無法細致入微,但她竟能抓著細小破綻,步步緊逼,將你拖入敗境,卻也不簡單。”張道全喝了口酒喃喃道。


    “是吧是吧,我就說嘛,不能怪雲師兄。”子欣順著話就接了下去。


    “放屁,誰說不怪他,那女娃子劍法雖詭異,但內元卻不強,全然比不上你雲師兄十餘年的累積,他當時若能反應過來,隻需取守勢,以不變應萬變,對方必敗無疑,可他倒好,腦子一熱,就知道正麵硬拚。”張道全一張口就將雲台罵的體無完膚,全然不給他還嘴的餘地,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師祖說的是,雲台大意了。”雲台苦笑連連,隻能應聲稱是。


    “輸了就輸了,好好反省總結,若是生死之戰,你早已落命,切不可急躁,莽撞,這樣才不會有破綻,你急於求成,一劍不得再追一劍,空門大開,如何能勝?”張道全絮絮叨叨的數落著雲台,若那女子是邪派之人,若自己不在,那雲台很可能就不是這樣完整下台,更有可能是被人抬下來,到時候麵子事小,被人廢了功力,乃至奪了性命,卻如何後悔?


    “那師祖可以教雲台天地人三劍嘛,為什麽偏偏教那個青玄子。”子欣嘀嘀咕咕的說道。


    “嘿,真當你祖師我年紀大了耳背啊?”張道全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反倒嚇的周圍門派的人一跳,還以為這個張真人又要整什麽幺蛾子。


    “子欣!師祖他自有考量。”雲台連忙嗬斥道,不過要說他心裏沒想法那是假的,子欣這番話恰恰就是他的心聲,不過自己是打死不敢說的。


    “你小子就不如子欣坦誠,真當師祖我看不透你那點小心思?要我教可以啊,你們入了三玄還是修成了什麽意境?區區六品武者,我肯教,你們敢學嗎?”張道全毫不留情的說道,他就是要直接打消雲台的想法,有上進心是好,但最忌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總有一日會毀在自己手上。


    “是。”雲台心中有些失落,可張道全說的俱是事實,也是為了他好。


    “行了,三劍傳不了你,仁劍你們學不學?”張道全心中早有計較,仁劍為守,這是為了應對天地人三劍的殺伐之意所創,守心神不失,守靈台清明,守一念之慈。


    “學,雲台願學!”雲台驚喜的看著張道全,本以為毫無收獲還招致一頓責罵,未曾想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氣鬼……”子欣撇過頭小聲誹謗道


    “嗯?你說什麽?”張道全眉毛一挑,瞥了子欣一眼。


    “沒有沒有,子欣願學。”子欣見狀立刻端坐,作乖巧樣的替張道全倒酒。


    再說另一邊蕭殊行至玲瓏子門外,才要抬手敲門,忽聞一聲輕靈脆響,卻是自己無意間碰到了什麽東西,引得那掛在門前的風鈴不住搖晃。


    “誰?”


    玲瓏子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蕭殊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但還是沒有闖進去,而是在門外應了聲,靜待了片刻後玲瓏子推門而出,但卻以身子擋在門前,隱約間蕭殊隻看到門內點了好一些油燈。


    看到是蕭殊,玲瓏子明顯舒了一口氣,強打著精神問道“有什麽事嗎?”


    “你怎麽了?”蕭殊皺了皺眉,即便不看玲瓏子那蒼白的麵色,他也能感覺出玲瓏子的虛弱,不僅僅是體力孱弱,精神上也顯得很萎靡,天璣子剛將玲瓏子托付給自己,這還不出半刻中。


    “我沒事,你先回去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玲瓏子輕聲說道,時不時看向屋內那點著的油燈,奇怪的是,屋內明明沒風,可那油燈總是無故晃動,每一個明滅都牽動著玲瓏子的心神。


    “你不告訴我沒關係,那我去找青玄子,讓他來問如何?”蕭殊歎了口氣,取下腰間折扇,裝模作樣的扇了扇,轉身就要離開。


    “蕭公子留步。”玲瓏子咬著嘴唇,此刻時間緊迫,自己根本無暇顧及其他,若青玄子真來了,以他的性格,必定是功虧一簣。


    “怎麽?”蕭殊折扇一合,轉頭笑道。


    “師尊既將玄機扇給了你,便是與師尊同輩,玲瓏當尊一聲蕭師。”玲瓏子舉手齊眉,雙膝一彎便要下拜,在她眼中,既然蕭殊已成長輩,禮不可廢。


    蕭殊眨了眨眼睛,一個側身就避了開去,紅傘一擋,扣在了玲瓏子腰間,這等大禮他可受不起,且不說玲瓏子本就年長與他,就算天璣子說讓玲瓏子拜他為師,在蕭殊心中也不過是隨意應承,能教他自然會教,但若這般莊重,他可不想。


    “別別別,天璣子前輩雖讓我暫任你師,但我也不過隨口應承,你也別當真,能教的我自會教你。”蕭殊將玲瓏子扶了起來,見她沒有再跪的意思才把紅傘背了回去。


    “蕭公子…我……”玲瓏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蕭殊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紅了眼眶,眼淚不住的打轉,楚楚動人,一臉委屈的欲言又止。


    “不錯,挺像的,我差點就信了,直說吧,到底什麽事,天璣子前輩剛送了個弟子給我,可別轉眼就出事了。”蕭殊挑了挑眉毛,換個人說不定真就信了。


    “我要替師尊續命。”玲瓏子見瞞不過去,收斂了情緒,紅著眼眶平靜的說道。


    “續命?”蕭殊驚訝的看著玲瓏子,這等逆天之法,即便自己這等從未接觸過奇門異術之人也知道,必然有同樣沉重的代價。


    “是。”玲瓏子淡然道。


    “代價呢?”


    “十年換一載,師尊恩情玲瓏子無能還報,唯此而已。”玲瓏子自嘲一般的笑了笑。


    七子中自己最小,今朝不過三十有六,最大的虯龍子都六十有餘了,七子中自己對奇門異術研究的最透徹,可以說一個玲瓏子繼承了半個玄機門,玄機門中還有人能比自己更加適合使用七星續命術嗎?


    蕭殊沉默了片刻道“天璣子不會接受的,無論代價是十年還是十天,他都不會認同,你最好想清楚。”


    “我想得夠清楚的了,所以懇請蕭師替我守門七日,不管來者是誰,玲瓏子都不見。”玲瓏子輕笑道,轉身進了屋子。


    “青玄子你也不見嗎?”蕭殊看著她的纖弱的背影問道。


    “……不見。”


    蕭殊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夜入三更,天蒼派內寂靜無聲,唯一人月下舞劍。


    劍光颯颯,沉悶的空氣都被其撕開了一道口子,一時間狂風大作,空中烏雲湧動如萬潮翻滾,電閃雷鳴下,每一劍似激昂,似婉轉,似狂嘯,似低吟。


    劍舞畢,青玄子收了天問劍,靜靜立身演武台中,望著蒼茫天地怔怔出神。


    “求而不得為何?人生多苦為何?兵戈不止為何?爭鬥不休為何?善惡難分為何?對錯難斷為何?鍾山我隻求了六問,今日我卻從你劍中看到了第七問。”蕭殊微微一笑。


    “第七問?”青玄子回過神來,不解的看著蕭殊。


    “天道不公為何?”蕭殊輕聲說道,抬頭看了看天,一道閃電劃過,慘白了天地,嗚嗚的夜風挾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快要落雨了。


    “哈哈,天道何來不公?一切自是因果罷了。”青玄子落寞的笑了笑。


    “你若承認因果,我也懶得看你舞劍,這世上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把一切歸咎於因果的人,生而為人非是讓你俯首拜天求神明,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方才不枉一世為人。”蕭殊手一招,紅葉出鞘握於手中。


    “天地人三劍,張真人說其意在敬,我不信,我認為其意在破,唯有破,方能所成,讓我看看你青玄子領悟的三劍為何?”蕭殊飛身躍起,起手正是人劍之勢。


    青玄子定神一笑,天問劍聞聲而起。


    這一刻,大雨終是瓢潑落下。


    這一刻,玲瓏子七星點燈,隻為天璣子續命。


    這一刻,天璣子以血為書,天道之秘,字字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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