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閃躲,眉骨處被砸出一道小小的紅印,戒指也不知掉到哪裏去了,薔薇狠狠的掐著自己的手臂,強忍著沒有流一滴眼淚,這麽多年了,她真的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想要什麽?


    “嗬,瞪我幹什麽,你也想對我動手嗎?是了,你是大靈士,而我隻是一個沒用的跛子罷了,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作父親,在你看來我隻是一個負累對不對,來啊,動手吧,我就站在這裏,殺了我,你就自由了,愛幹什麽幹什麽去,當老師也好,當娼妓也罷,沒有人再說三道四了。”男人從手杖中抽出一把短劍遞到薔薇手中,拽著她的手就朝自己脖子上捅。


    “不要再說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薔薇哭喊著縮回了手,將短劍扔在地上,她哀求著不想再聽到這種話了,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動手的,為什麽還要說這種話……


    區區六年時間,到底是什麽讓父親變成了這個樣子,僅僅隻是負傷變成了跛子就可以讓一個人性情大改嗎?


    這個人不應該是最疼愛自己的嗎?


    不應該是自己為之自豪的帝國騎士嗎?


    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嗬,下不了手嗎?看來你也是個廢物,咱倆還真是湊成了一對,去,給我把它撿起來,薔薇我告訴你,別以為你長本事了就可以自作主張,隻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得聽我的,要不你幹脆殺了我一了百了,明白嗎?”


    男人冷笑著,吃力的撿起地上的短劍,順手指了指掉在門口的戒指,這錢有什麽用?當然有用了,起碼在薔薇嫁出去之前,他還指望這點錢過活消遣呢。


    就在薔薇彎身撿戒指的同時,這個男人卻站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後,掄起手杖朝她的背後狠狠打去。


    他的動作怎麽可能瞞得過薔薇,但她隻是閉上了眼睛,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他想打就打吧,不管他再怎麽變,都是自己的父親。


    “真是個人渣,像你這樣的人也配別人叫你父親,不知所謂。”


    薔薇愣了愣,睜開眼睛,隻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黑發青年笑眯眯的蹲在自己麵前,用手臂擋下了這一鞭,麵不改色的撿起了地上的戒指,放在了自己手中。


    “沒有必要為這種人掉眼淚,這是你的戒指吧,這麽小可不好找呢,下次別弄掉了。”黑發青年取出一塊白色的手帕,替薔薇拭去臉上的眼淚。


    “這是我的家事,你管……”


    黑發青年隻是輕輕瞥了一眼,就讓他把剩下的話全都吞了回去,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樣,冷徹心扉的殺意。


    “子爵大人,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您當初參與了北葉國對外的討伐之戰,說好聽點是開疆擴土,說難聽點就是掠奪,肆意屠殺搶掠的時候多麽威風,怎麽現在淪落成了這個樣子?尊敬的國王陛下除了虛名頭銜之外,還給了您什麽?”


    “你是誰?怎麽會知道這些事?”男人驚恐的望著黑發青年。


    “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我還知道您怎麽受的傷,我更知道您的夫人現在在哪,要我一一說出來嗎?”黑發青年站起身子在他的耳邊輕輕問道。


    “你……你想做什麽!?”


    塵封心底多年的秘密重新被提起,他本以為自己快要忘了,可現在才發現,非但沒有忘記,反而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細節都可以回憶起來。


    “你該慶幸來的人是我,如果是夜,恐怕你就沒這麽好運了,他最恨你這種人了,害人害己,可要是這麽放過你,我也不開心,不如這樣,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強迫她做任何事,試著去當一個好父親如何?不然你就準備在監獄中過下半輩子吧。”


    整日靠著酒精麻醉度日的他,再一次被勾起了過往的記憶,甚至沒注意到屋子裏隻剩下了自己一人。


    帝國騎士,多麽榮耀的稱謂。


    戰爭中沒有誰是無辜的,老弱婦孺誰都不能幸免,無分對錯,立場不同,這個道理他本該明白的,可當他把手中的劍刺入毫無抵抗之力的稚童胸口時,才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


    他們哭喊著,無力的手四處抓扯,把血染得到處都是。


    為什麽要殺這些人?他們根本沒有威脅,甚至連飯都吃不飽,可戰場上容不得他質疑,命令大於一切,後來他才知道,這些城鎮隸屬的雀國位於北葉國邊緣,葉北奪位之時,這個國家幫助另一位皇子,偷偷為他提供軍隊和糧草。


    若成功了還好說,隻可惜一敗塗地,所謂的結盟也就隨之瓦解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想比對內的平定之戰而言,對外的討伐之戰要血腥十倍百倍,赤裸裸的屠殺,僅僅七座小城邦的雀國就這麽被屠滅了,吞並為北葉國的一部分,原先的居民無一幸免,死的死逃的逃。


    戰場之上沒有人是無辜的,討伐之戰仍在繼續。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二十一歲那年,被冊封為騎士,主教將無尖劍放在自己的右肩,他告訴自己“強敵當前,無畏不懼,果敢忠義,無愧諸神,耿正直言,寧死不誑,保護弱者,這是你的誓詞,牢牢記住,冊封為騎士!”


    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誠實,精神,公正,這才是他向往的騎士,身著白衣象征潔淨,外披紅袍喻示犧牲,他大聲的宣誓著。


    “我將仁慈的對待弱者!我將勇敢地麵對強敵!我將毫無保留地對抗罪人!我將為不能戰鬥者而戰!我將幫助那些需要我幫助的人!我將不傷害婦孺!我將幫助我的騎士兄弟!我將忠實地對待朋友!我將真誠地對待愛情!”


    可事實上,這一切都隻是形式罷了,仇恨和土地的爭奪永遠淩駕於騎士守則之上。


    後來,他被刺傷了右腿,離開戰場,可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孩子,他們臨死前的哭聲仿佛還在耳邊,與其當那樣的騎士還不如做個酒鬼,常年的抑鬱和酒精麻醉,讓他變得易怒暴躁,英勇的騎士已經死了,回來了一具行屍走肉。


    ……


    “謝謝,那個……能不能鬆手啊?”


    薔薇回過神已經離開了那個灰暗壓抑的家,涼風徐徐,柔和的陽光灑在身上,讓她的心情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啊,抱歉,我這個人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一時情急……要我說呢,你不如就離開算了,你給他錢隻是在縱容他罷了,他隻會越來越過分。”鬼急忙鬆開了手。


    “他終歸是我父親……算了,不說這些了,剛才謝謝你,那個……我叫薔薇,我該怎麽稱呼你?”薔薇搖了搖頭,把心中的不快全都壓了下去。


    “叫我鬼就行了,你也不用謝我,我今天本就是在等你,哦不對,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在等他。”鬼笑著說道,隨即話鋒一轉。


    薔薇順著他的目光朝前看去,頓時驚呼道“蕭殊,你怎麽在這?”


    “他應該一直跟著你,但有一點我不明白,你既然擔心她的安危,剛才怎麽不出麵,非要等我把她救出來,你再出來當這個好人?”鬼笑著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蕭殊心念百轉,背上紅傘散去,紅葉劍凝聚在手,鬼這番話透露出了一個消息,傀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難道傀真以為這個人可以殺掉自己不成?


    “這你還真把我問倒了,反正你來了不就行了,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一向光明正大,就算要殺你,也不會做挾持人質的事,這可比殺了我還難受,況且我對薔薇還是挺有好感的。”鬼完全沒有被蕭殊身上的壓迫感所震懾住,反倒愈發興奮了起來。


    蕭殊沒有回答,他猜不出傀這麽做的理由,不過此刻由不得他諸多思慮,麵前這個人可不是方夜,既然敢在這裏等他,必然有足夠的自信,蕭殊雖然不怕,卻也不會因此輕視對方。


    “最初聽說夜被人打成重傷,好幾天下不了床,我一直以為是他過得太安逸,身手退步的厲害,又或者是你占了無魂靈偶的便宜,靠著恢複力把他給拖垮了,現在看來,我大概能理解了,你身為外魔,想來在原先的世界已然問鼎,這才選擇了離開,又怎麽可能打不過化魂靈武的夜,若非這無魂靈偶限製了你,恐怕夜已經死了。”


    就在兩人交談的瞬間,鬼的心魂領域早已經擴散開來,無形之中便可以影響人的情緒,以他的境界來說,即便是夜也無法完全不受影響,偏偏麵前這個人完全不為所動,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情緒,隻有空洞虛無。


    “你想說什麽?”


    蕭殊沒有理會他的奉承,忘我意境加上他自身的劍意,別說心魂領域了,就連失控狀態下的蝶都對他沒有辦法。


    “靈道傳承至今遺失了太多,即便是當今守護者湫也多是半知半解,不管再怎麽完善,也回不到最初了,區區禁靈士,神淵靈武就到了盡頭,真的是讓人很絕望,可你身為界外之人,不修靈道,我們的盡頭對你而言並不存在,所以……讓我看看你的道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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