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鐵門外傳來響聲,諾蘭心中明白,這一天最終還是來了,但他並沒有任何畏懼,他的雙手雙腳的關節都被鐵鎖貫穿,被牢牢綁在十字鐵架上,就算如此那些人依舊不放心,設下諸多咒術來封鎖他體內的靈核,現在的諾蘭比普通人還要不如,手腳麻木,全身鈍痛,就連睜眼都要花費莫大的氣力。


    “沐白大人,我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您。”


    刺眼的火光讓諾蘭不由的眯起了眼睛,他雖然看不清來人的麵孔,但依舊知道對方是誰,陰暗的地牢讓他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但他知道今天就是審判之日。


    為了盡可能的讓他衰弱,別說食物了,連水都沒有一口,加上許久沒有說話,諾蘭的聲音變得嘶啞而幹澀,如同鈍刀摩擦石板發出的聲響。


    “抱歉,諾蘭大人,您這幾日受了諸多痛楚,但我實在無能為力,您也知道,我雖掌管司法,但現今……唉。”


    沐白將火炬插到牆邊的鐵架子上,原本就幹瘦的臉頰變得更加憔悴,他來看過諾蘭許多次,簡短的幾次交談後他便知曉,葉北絕不可能是諾蘭行刺,可他實在是有心無力,幫不了諾蘭。


    “當初我受陛下詔命,離開白狼城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隻是這地牢的陰森肮髒遠出我的意料,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比陰溝裏的老鼠都要不如,隻怕還遲鈍的多。”諾蘭滿不在乎的笑了起來。


    “諾蘭大人,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若您真的死在北風城,那北葉國將不得安寧,您和陛下數十年的努力必然付之一炬,屆時還有誰能來平定戰亂?”


    沐白搖頭長歎,他不過區區學士罷了,葉北昏迷之後,宮廷內他再也說不上話,那些大臣有意無意的排斥他,皇後也刻意疏遠,對他的建議不聞不問。


    “沐白大人,您要做什麽?”諾蘭驚訝的看著沐白用鑰試圖將他身上的鎖鏈解下,要知道私放重犯這種罪可不是誰都擔得起的。


    “我一個老頭,沒有妻妾子女,什麽罪擔不起?大不了就是個死,上天堂也好,下地獄也罷,還真就不在乎,當了一輩子的學士,隻想為北葉國,為民眾盡點心力,隻願您離開北風城之後,再也不要回來,他們實在受不起無休無止的戰火了。”


    沐白手心全是汗水,他真就不害怕嗎?不,他害怕極了,沐白主掌司法,他很清楚私放重犯的罪名,自己又會麵對怎麽樣的刑法,但他更清楚,若是諾蘭死在北風城,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一朝戰火起,數十年內再也別想安生,北葉國將淪為地獄,最後無論誰勝誰負,戰爭所帶來的苦難都難以彌補。


    諾蘭虛弱搖了搖頭,冷笑道“沐白大人,您現在放了我,就不怕是放虎歸山,回去之後率軍北上來一次真正的反叛嗎?”


    “您不會的,您是經曆過戰爭的人,比我更清楚這會帶來什麽後果,權利並非您所求,否則您當初根本不需要幫助陛下,大可以自立為王,但是您沒有,反而幫陛下平定內亂,擊退外敵,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皇後會篤定是您行刺陛下,為什麽兩位殿下都會誣陷大人您,但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


    諾蘭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沐白最為清楚,葉北登位之前,他諾家在北境的影響力甚至超過了皇室,先王見了諾蘭的父親都要平禮相待,不敢有絲毫得罪,這樣一個家族,諾蘭如果有反叛之心,隻需振臂一呼,葉北本就是私生子,拿什麽和他爭?


    可他沒有這麽做,甘願成為葉北的引路人,鋪路石,甚至願意離開白狼城,來到禦前幫助葉北處理事物,又或者說,當一個人質。


    “沐白大人,我很欽佩您願意犧牲的勇氣,但您真的以為放了我,這一切便會休止嗎?不,這一切遠沒有結束,我不知道是誰在陷害我,但對方的目的顯而易見,他就是想發動政變,控製權力更迭,隻要我諾家還存在一天,他便不會善罷甘休,戰爭早就開始了,如何結束?”


    諾蘭搖頭苦笑,沐白終究隻是一位學士,他有高尚的品德,公正的心,但卻沒有敏銳的洞察力,他更不知道所謂的戰爭並非隻有狼煙和鮮血,還有那吞噬人心的暗流。


    “已經開始了嗎……”


    沐白愣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一樣,有些喘不上氣,原來自己擔心的事已經發生了。


    “真相到底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北境的水越來越渾濁,誰也不知道下一把劍落下,死的又會是誰,連陛下都沒能幸免,更何況我諾蘭,沐白大人,我勸您一句,早些離開北方,這個地方已經容不下您這一類人了。”


    七層地牢象征著七層地獄,無論是過道還是牢獄內都沒有丁點亮光,但凡被關在這的人,再也不能見到光亮,聽到人聲,除了折磨之外,就隻剩下漫無天日的黑暗和孤寂,在這裏饑餓和痛苦並不是最大的敵人,安靜才是,沒有任何聲響,看不見任何東西,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自己。


    沒有多少人能夠挨過去,許多人甚至等不到審判就已經瘋了,他們巴不得有人來審問,來折磨,哪怕是死,他們都不願意再忍受這日複一日的孤寂。


    沐白近乎難以想象諾蘭是怎麽熬過來的,他舉著火炬,麻木不仁的沿著幽邃的地道朝外走去,兩旁厚重的鐵門內時不時發出尖叫聲,哭喊聲,詭異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栗,這不是地牢,這就是地獄。


    三小時後,黎明時分。


    諾蘭被六名禦前侍衛帶離了地牢,原本柔和的陽光在他看來顯得有些刺眼,他掙脫了侍衛的手臂,努力站直了身體,扶著牆壁蹣跚的走上樓梯,他是北風城的諾蘭公爵,北境的守護者,即便手腳都被人打斷也不需要人攙扶。


    沐白已經等在外頭,他是主掌司法的人,今日的審判必須到場,可他幾乎不忍心直視諾蘭的眼睛,他第一次明知對方無罪卻不得不將其送往一場必死的審判。


    城牆上的守衛,仆人,侍女,商人注視著這一切,他們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今天北風城要審判一位公爵,審判那位鐵血的北境守護。


    沐白既想快點到主審廳,卻又不得不因為諾蘭的身體狀況而放慢腳步,那一雙雙眼睛就如同尖銳的長矛刺穿了沐白的心髒,讓他羞愧難當,他隻能強迫自己注視著地麵,不去看周圍的人,不去看諾蘭,沉默不言的低頭帶路。


    主審廳的兩側早已經站滿了貴族和騎士,他們都是此次的陪審員,一張張都是老麵孔了,現在他們都等著看自己的下場,往日討好的嘴臉隻剩下戲虐的笑容和竊竊私語。


    諾蘭嘴角掛著冷笑,他可不在乎這群人的看法,今天這場審判不過就是做戲罷了,結果如何顯而易見,若非法典中規定了必須進行審判,恐怕自己已經身處刑場了。


    “皇後,諾蘭公爵身體不便,能否給他一把椅子。”沐白恭敬的行了個禮,他實在看不下去諾蘭拖著這樣一幅身子,勉強撐著桌台受審的模樣。


    “沐白大人,今日你才是主審,該如何做不需要我的允許,還有一點請你記住,諾蘭已經不是公爵了,他隻是一名罪犯。”


    皇後端坐在沐白的左側,她的臉就像被蠟封住一樣,沒有半點表情變化,語氣也是毫無起伏,她的身邊站著一位金發男子,身著黑色的鬥篷,低著頭看不清麵容,在場沒有多少人認識他,但若是納蘭還活著,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個人就是傀。


    禦前侍衛取來一把椅子放在諾蘭身前,諾蘭卻是搖了搖頭,他用手撐著身子,轉頭看向皇後道“不必了,想審什麽怎麽審,你們直接開始吧。”


    沐白歎了口氣,坐到了主位上,清了清嗓子“諾蘭,靈宛的開學舞會上,你可有行刺陛下,導致陛下中毒,現在仍昏迷不醒。”


    “我若是說沒有,皇後可信?”諾蘭冷眼望著皇後。


    皇後似乎察覺到了諾蘭的眼神,她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言。


    沐白招了招手,兩位禦前侍衛將月皇子和紫羅公主帶了進來,諾蘭不解的看著這兩個孩子,他真的不明白這兩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為什麽要陷害自己?


    “就是他刺殺我的父親,我絕對不會看錯的,當時我和紫羅就站在父親身後,他甚至想連我們也一塊殺了。”月斬釘截鐵的說道,言語中充滿了對諾蘭的仇恨,他惡狠狠的瞪著諾蘭,仿佛巴不得現在就把他碎屍萬段。


    “兩位殿下,能否詳細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諾蘭是如何刺殺陛下的,兩位殿下有什麽明確的證據嗎?”


    這件事他必須要追根究底,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希望能保下諾蘭,月和紫羅的證言他是不信的,這兩個孩子太容易被騙了,若諾蘭真想刺殺葉北,又何至於被兩個小孩發現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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