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梳理這種程度的靈力幾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湫親身前來,也隻能憑借咒術將其阻隔,任憑靈爆耗盡靈力,自發衰竭。


    蕭殊粗通靈道,對靈力多是憑借神魂強行控製,但那隻是他身陷無魂靈偶的時候,凝結道身之時,他便徹底超脫了凡境。


    狂暴的靈力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沒入蕭殊的眉心,隨即又一遍一遍的撕裂他的道身,從缺口處湧出,宛如脫韁之馬,難以馴服,皮膚落盡,森森白骨,雖為外相,但這疼痛感卻是實打實的,絲毫不遜天雷洗練的痛楚。


    然仙者秉持一念不滅,萬般苦痛,皆作虛妄。


    初不過小小氣旋,再漫長的拉鋸戰中,靈爆終是後繼無力,緩緩被蕭殊所吸收,丹田氣旋在擴張到極限之後,猛然內縮,凝作米粒大小的珠子,華光不顯,表麵粗糙不堪,宛如路邊的小石子。


    隱約間,蕭殊仿佛聽見耳邊有人吟唱,但細細去聽,卻又聽不分明,那聲音時而遠在九天,時而近在身前,非男非女,不似交流的語言,不可名狀。


    蕭殊此刻無暇理會,他閉目盤坐在靈爆中心,將殘餘的靈力盡皆吸收,光球越來越小,直至最後一點華光也沒入他的身軀,道身頃刻恢複如初,體內丹元無漏,瑩瑩華光流轉周身,再無半分虛幻之色。


    沒有半分欣喜之色,蕭殊站在圓坑的中心,盯著漫天星辰,眉頭微蹙,他此刻已經恢複巔峰,結成丹元,按理說已然稱得上仙人,但仍是感覺不到此界的天門,那麽隻有一個解釋,虛靈界根本沒有天門這一說,它是與登仙道,鬼道淵平齊的一界,自然也沒有飛升一說。


    “你……你沒死啊?”怯怯的聲音在蕭殊腦海中響起。


    “我敢來自然是有把握的,這靈力雖然恐怖,但恰好彌補了我結丹靈力不足的境況,對了,我有個主意。”


    蕭殊微微一笑,他伸出一根手指,如絲如縷的丹元從指尖湧出,由下而上勾勒著人形輪廓,片刻功夫,一具莫約十七八歲的少女身軀出現在蕭殊麵前,看上去與活人一般無二,他屈指一彈,華光沒入少女的眉心。


    手指微微一顫。


    她不敢置信的撫摸著臉頰,沒有傷疤,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著,還有……還有這獨屬北方的寒風,都讓她有些恍惚,自己還活著?


    怎麽可能?


    蝶記得很清楚,自己已經死了,起碼在生理層麵上,已經死了,一縷殘魂寄托在蕭殊的識海,靠著共生術苟延殘喘,不需要吃喝,不需要睡覺,感受不到冷暖,某種意義上已經不能再算作人了。


    “這具身體和你之前的差不多,不過呢,我做了一點小小的改變,不妨睜開眼睛看看。”蕭殊笑著說道。


    蝶聞言身子一顫,她猶豫著,生怕這隻是她的幻覺,隻是一個美好的夢境……


    “一,二,三,四……”


    “你在數什麽呢?”


    “數星星啊,我想數數看到底是凡塵境的星星多還是虛靈界的星星多,真的好多啊,漫天都是,你不想數數看嗎?”


    蝶原本有些傷感的情緒又一次被蕭殊給帶跑偏了,她不再說話,有些惱怒的抿著嘴,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引入眼簾的是一個外貌莫約二十多歲的削瘦青年,穿著奇怪的衣衫,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長發披散,絕大多數已是斑白,如此再看又仿佛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


    “蕭殊?你怎麽……”


    蝶遲疑了,在她印象中蕭殊明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為什麽麵前這人卻是滿頭斑白,枯欲無求的模樣。


    “不像嗎?我其實已經五十多歲了,這樣才是正常。”


    話音才落,蕭殊的眼角出現了些許皺紋,身子也佝僂了許多,再配上這一頭斑白的長發,活脫脫一個老人,從凡人的角度來看,他真的已經不再年輕。


    “外相終是外相,男女老少皆在一心,無論如何變化,我仍是蕭殊,便如你這具身軀一樣,它若是男身又能如何,你仍是蝶,不是其他人。”


    蕭殊的容貌再一次恢複了原樣,解釋著自己的感悟,然而蝶明顯聽不懂,也不想聽這些,她隻是驚怒的瞪著蕭殊尖叫道“你說什麽?這是男身!?”


    “呃……隻是一個比喻,當然了,如果你有特殊的要求,我也可以幫你把它變作男身。”


    蕭殊尷尬的摸了摸鼻尖,有些東西如果不能親身體會,是很難理解的,蝶終究隻是凡人,理解不了為什麽對仙來說男女老少沒有區別,她隻知道,如果這具身體是男身,她寧可回到蕭殊的識海。


    “變態!我才不要!”


    蝶毫不猶豫的回絕了蕭殊的‘好意’,但她心裏莫名的輕鬆,如釋重負,這種感覺是她從來沒有過的,不需要忍受冷眼和嘲笑,也沒有人害怕她,像這樣和別人正常的聊天,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蕭殊笑了笑沒有說話,靈爆驅散了雲霧,蒼茫夜空中,星辰格外明亮,宛如一張銀灰色的天幕綴滿了奪目的寶石,灑下晶瑩柔和的光輝,雅致,幽靜。


    “好美……”


    蝶靠著蕭殊坐了下來,怔怔的望著星空。


    這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


    蝶記不得了,她隻記得,最後一次看星星時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艾,那天風很大,兩個人躺在河邊的草地上,夕陽的餘暉倒映在結冰的河麵上,朦朧的金色,仿佛千萬把利劍,穿透雲朵,驅散了北方的寒冷。


    “這個地方看星星最好了,就是……有些冷,蝶你要是覺得太冷了,我們就回去吧。”


    艾放下畫筆,傻傻的笑著,他帶著白色的圍巾,小臉凍得通紅,手上還有殘餘的顏料,畫板上是橘色的夕陽以及……蝶的輪廓。


    “不冷。”


    兩個人就這麽傻傻的坐在河邊,那天直到淩晨蝶也沒有看到半顆星星,陰雲布滿了夜空,但艾卻看到了這輩子最美的星空,仿佛伸手就可以觸及,繁星點點,若隱若現,交相輝映,它們似乎也在注視著兩人。


    艾至始至終都沒有畫完那幅畫,他實在沒辦法去描繪這種場景,無論是星空的飄渺,還是蝶的容貌,如同置身夢境。


    “人死後真的變成星星嗎?它們真的存在嗎?”蝶怔怔的看著蕭殊,恍惚間,蕭殊的身影和艾重合在了一起,眼淚不由自主的順著臉頰滑落。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斑白的長發上,蕭殊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人生多是苦楚,愛恨情仇,生老病死,縱然功參造化,算盡天機,也難逃因果劫數,若死後真能變成星星,從這無窮無盡的輪回中脫離出去,九天之上,冷眼旁觀,無思無想的當塊石頭,倒也不錯。”


    “哼,盡說些我聽不懂的話,還記得你承諾過什麽嗎?你要是成了石頭,誰來履行承諾?”


    蝶連忙別過頭,拭去眼淚裝出生氣的模樣,不同於和艾在一起的感覺,她坐在蕭殊身邊,隻覺得安心,放鬆。


    “自然記得,我說過,世界不止門窗和鐵鎖,還有高山平原大海,乃至幽冥仙境,隻要你願意,我就帶你去看看,這個承諾在我死後變成星星之前,一直有效。”


    蕭殊站起身子,嘴角一彎,他突然抓住蝶的手腕,還不等蝶反駁,化作一道長虹消失在遠方的夜空中。


    蝶緊閉雙眼,死死抱著蕭殊的脖子,幾乎喘不上氣來,地麵迅速縮小,呼吸間,整個北風城變成了米粒大小,如同夜空中的星星。


    柔和白芒充斥周身,破開罡風,寒流,雖然速度極快,但對於蕭殊和蝶來說,實則恍如靜止,連衣角都不會飄動一下。


    踏虛者,萬裏不過須臾,相比禦劍亦是不遑多讓,若至極限,足以突破界限,遊曆各個星辰境界之間,來去自在,此為修者境界的象征之一。


    “你再這樣掐著我,真要掉下去了!”


    “不要!”


    蝶使勁搖了搖頭,抱的反而更加緊了,她完全聽不進去,隻知道自己腳下什麽都踩不到,根本就是空的,這要是放手,還不得摔死。


    蕭殊見她如此驚慌,不由得失笑,屈指一彈,紅葉劍迎風而漲,在夜空中宛如一道紅霞匹練,他雖然能踏虛,但若論起帶人,還是不如禦劍來的方便。


    蝶隻覺得腳下多了什麽東西,穩穩的站住了,她還以為落地了,猶猶豫豫的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周圍,北風城地處冰原之上,方圓數百裏皆是一望無際的冰川,周圍一片漆黑,若非頭頂星河,她根本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蝶試探性的踩了踩紅葉劍,沒有任何搖晃下墜的意思,就像踩在實地上一樣,她畢竟隻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女孩,麵對新奇的事物,總是好奇多過害怕,再看蕭殊一臉淡定的樣子,她也放鬆了下來,慢慢的鬆開了手,但還是不放心的拉著蕭殊的衣角。


    “這是哪?”


    “嗯……大約離地三千米的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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