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止,道人散,唯有玄一站在原地久久出神,手中冰弦不知何時已經消散,這是她第二次見玉京,還是那般讓人捉摸不透,言談舉止讓人如沐春風,縱然當年天人五衰之時,他依舊不急不躁,心平氣和,如此心境,縱是不夜天的聖人恐怕也不過如此,她甚至懷疑玉京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玄君,您怎麽了?這道印到底是誰所留?此局可有解法?”


    素問似有所感,卻又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他隻看到玄一取出道印之後就愣在了原地,幾乎一眨眼的時間,她手中道印的氣息便消失了。()


    玄一回過神來,瞥了一眼素問歎氣道“我當是誰,竟然是他,你應該也認得,淩煙閣主,玉凰仙遺之主……”


    “這……”


    玄一還沒說完,素問便是意識到了她說的是誰,那位以琴入道的仙人,常年隱居在淩煙閣,無人識得,淩煙閣也沒有什麽名氣,若非荒訣一役,恐怕登仙道至今都不會知曉玉京的存在,更不會知道,以琴入道的修者竟能如此恐怖,一曲太上神天,鬼道淵半聖亦要退避三舍,可問題是,玉京早年已顯現出天人五衰的跡象,甚至開始為玉凰仙遺找尋新主,希望將太上神天曲傳承下去。


    按理說千萬年過去了,任他太清半聖,修為超凡入聖也不可能在天人五衰的狀態下活這麽久,應該早已經入了輪回才對,怎會是他留的道印?


    玄一知曉素問在想什麽,但她也有太多疑惑想不通,隻能搖頭道“你不必問我,我也不知為何,方才玉京前輩以太上神天曲封禁了此地虛淵三十載,我問他可有解法,他也不說,隻讓我們自己去尋,唉……”


    她雖然表現的很遺憾,失落,可實則心裏惱怒非常,若非忌憚登仙道手段,她也不會探查蕭殊身上的道印,原本要不了半年,此處就會被虛魔清洗一空,其他星辰想來也差不多,待到五位半聖複生,由內而外突破封禁,任他靈尊如何手段,也改變不了虛靈界的結局,屆時她亦能順利脫離此界,按照之前的承諾,那位便會助她分神歸一,突破**頸,跨入半聖之列,這下倒好,玉京橫插一手,打亂了她全盤的算計,恐生變數。


    虛淵被封禁,這顆星辰的清掃便不得不推遲三十年,羅的殘靈難以歸位,三十年之內亦無法複生,破解之法對登仙道難,對鬼道淵也同樣很難,這場搏弈本是平等的,隻不過鬼道淵願意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隻因虛靈界對他們而言是無可替代的,登仙道則不然,對絕大多數的修者而言,什麽仙魔之爭,大義,蒼生,這種虛名由頭可抵不過自己這一世修行。


    許多仙人在漫長的歲月中消磨了心氣,或者說他們自認為明白了因果,明白了天數,明白了很多事早已經注定,無法改變,縱然插手也不過徒惹災禍上身,加重修行劫數而已,於是他們將自己的劍收回了鞘中,千年,萬年都不曾拔劍一次,忘了凡塵境的一腔熱血,忘了誅魔斬妖的初衷,更忘了自己是誰。


    修仙,修仙,最後卻修的仙非仙,魔非魔,失去了本我,境界越高越是畏首畏尾,生怕有一天劫落道消,卻還不如那鬼道淵的妖魔來的灑脫自在,當真諷刺。


    “他真的什麽都沒說嗎?”


    素問蹙眉苦思不解,他知道玉京這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隻是單單封禁此地虛淵三十年真就能尋得破解之法嗎?這點他心裏完全沒底,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玉京無非是幫這個星辰的眾生延長了三十年的壽命而已,這柄劍終究還是要落下的,況且封禁之前,已經有成百上千的虛魔離開了虛淵,他和玄一自然不懼,可此界眾生該如何抵擋?


    玄一心中微微一動,玉京之前那些話看似什麽都沒說,但若他真的有心阻止鬼道淵的話,怎麽會做出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方才那番對談中,定然有什麽細節被自己給忽略了,絕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等下去,必須要阻止玉京,阻止登仙道,否則不僅僅是鬼道淵功虧一簣,她也會失去一切。


    “沒說,我們深陷局中,身不由己,能做的實在不多,不過既然玉京前輩出麵了,想來登仙道應該有了動作,等吧,三十年為期,倒時自有定局。”


    玄一騰空而起,她不欲久留此地,珩玉死了,特別是素問,若是被他察覺自己的變化,恐怕又要費上一番手段,倒不如先行離開。


    “玄君何去?”素問不解的問道。


    “玉京前輩雖封禁虛淵,可你不是不知,已經有不少虛魔出世,此界眾生修為淺薄如何抵擋?登仙道雖然有了動作,但三十年時間,若無人阻止虛魔,人都死完了,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素問聞言隻得目送玄一遠去,她說的沒錯,當年珩玉願意入局亦是為了虛靈界的眾生,阻止虛魔的屠戮,哪怕最後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但此刻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直到玄一離開時,蕭殊仍是未醒,正當素問打算搖醒他的時候,蕭殊卻突然睜開了眼,他深深看了一眼玄一遠去的方向,忽然問道“素問前輩,你覺得人為什麽會變?”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在北風城還有幾個朋友,故此想先回去告個別,就這麽一走了之未免太過絕情了些,素問前輩若是不忙的話,不妨陪我走一遭如何?”


    蕭殊擺了擺手,慢悠悠的朝北風城的方向走去,腦海中不斷思索著方才玉京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三十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若是玉京不說,他是無論如何都猜不到,真正的勝負手居然是這個,可這種事要他去辦的話,還真有些強人所難,不過更讓他詫異的是,當年那個看似神棍的王半仙,居然真的是仙人,而且還是仙道半聖之尊。


    莫非自己誤入此界也是他搞的鬼?


    他為什麽偏偏選了自己?


    種種疑惑縈繞在蕭殊腦海,他也想問,可惜玉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勾肩搭背的說了一通就扛著神機妙算的招牌離開了他的識海,美名其曰是特地為了救蕭殊脫離苦海而來,還是那副神神秘秘的神棍口氣,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就差沒伸手要錢了,蕭殊都懷疑他到底是怎麽修得太清境的,莫不是連老天爺都被他給哄騙了。


    對於蕭殊莫名其妙的問題素問也沒多想,珩玉死的時候,他本打算跟著玄君,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首要的是把九陽劍訣傳給蕭殊,至於玄君的安危自是無需他來擔心,反倒是蕭殊,雖然隻是一個結丹境的劍修,但其在劍道上的資質的確罕見,萬萬不可出現差池,既然登仙道已經出手,更有半聖玉京出麵,那麽後續的事也不用自己操心,此刻蕭殊才是他最關心的點,念及此處,素問化作一道金光沒入蕭殊的身軀。


    “你是誰?怎會在他識海?”


    “素……素問前輩,我……我……我是……”


    蝶的神念都變得斷斷續續,甚至無法清楚的表達意思,她本以為蕭殊的劍意就已經夠恐怖了,哪知素問的劍意比蕭殊壓迫感更強,即便初入忘我,可這種宛如螻蟻仰望巨龍般發自內心的畏懼是無法徹底抹滅的。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你,竟是一縷殘魂,怎麽,你還想借他的手複生不成?”


    素問輕易便看透了蝶的狀態,他記起來了,方才正是這縷殘魂不顧生死,擋在了珩玉與玄一麵前,反倒逼得蕭殊不得不出麵將她救下。


    蝶沉默了許久道“活著已是萬幸,不敢奢求複生。”


    “你這女娃倒是知足感恩,不過你這個狀態,以他現在的境界想要幫你恢複神魂,乃至複生,是絕無可能的,但若是他能離開此界,登仙道未必就沒有辦法。”


    素問這番話看似是想要幫蝶,實則是為了蕭殊著想,這一縷殘魂很明顯是個累贅,往輕了說是蕭殊的負擔,變相消耗著他的元力和神魂,往重了說,這很有可能是一劫,甚至會在關鍵時候,導致蕭殊身隕道消,這種例子登仙道並非沒有,以前就有一位仙人,因為道侶天資平平,境界久久不能突破,於是他便在其壽歲將盡之時,強行將她的神魂攝入自己的識海,想通過這種方法拖延時間,尋求複生之法。


    可最後,不但道侶沒能救活,連他自己也因負擔太重,時間一長,神魂和丹元俱是衰竭,更為可怕的是,他的下一次天劫因此加重了十倍不止,兩人皆化作了劫灰,此事一傳開,登仙道的修者都引以為戒,不過那位是壽歲到了盡頭,那個仙人想要強行逆天改命,這才引得天怒,蝶雖也是殘魂,然壽歲未盡,說不得還真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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