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冬日城籠罩在點點火光中,接替站崗的守境者們沿著陡峭的階梯登上了城牆,夜風帶著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城牆是極高的,夜晚從上往下望去,完全看不清地麵,猶如深淵一般,遠方的虛淵更是如同蟄伏的惡魔,沒有人能看清它的真麵目,即便數千年以來虛淵都是如此安靜,可隻要注視它超過十秒鍾,便會讓人渾身發寒。


    迪克回到房間後猛灌了好幾口烈酒,隨手拿了塊毛巾抹了一把滿是血跡的臉,毫不顧忌的躺在在床上,屋外蟲鳴不絕,風聲嗚嗚,但這一切都無法平複迪克糟糕的心情。


    他惱怒赫蘭的軟弱,惱怒布蘭登的插手,更惱怒自己情緒的失控。


    “迪克,你休息了嗎?”


    布蘭登敲了敲房門,隨即推門而入,這個時間他本該去巡邏了,但迪克的狀態讓他實在放不下心,他太了解自己這個老朋友了,平日裏開開玩笑沒什麽關係,可一旦涉及到理念和原則的話,他就會變得偏執,狂躁,殘忍,這件事必須趁早解決,趁著迪克決定殺光他們之前。


    迪克餘光瞥了一眼布蘭登,隨手指了指桌子上擺著的半瓶渾濁暗黃的酒,有氣無力的說道“要喝就自己倒,不過你別給我喝完了,趕緊帶著那群廢物巡邏去,今天你最好別讓我在看見他們。”


    布蘭登笑了兩聲,他拿起酒瓶,取下上麵的木塞灌了一大口,隨即拋給了迪克“那些雜碎值得你這麽生氣?他們本就是各地的罪犯出身,本性難改,你難道還指望他們剛來虛界城就成為無欲無求的善人不成?你剛來的時候,不也是個沒腦子的混帳東西嘛。”


    迪克伸手接住酒瓶,將其放在了床腳邊上,他完全沒有心情喝酒,他坐起身子一本正經的瞪著布蘭登“布蘭登,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每次你損我的時候,我都會想一個幹掉你的辦法,迄今為止,我腦子裏有三百多個想法,它們的成功率都在九成以上,也許我該找個時間試試看。”


    布蘭登挑了挑眉,有些尷尬的笑道“照你這麽說,我能活到現在還真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


    “難道不是嗎?”


    兩人對視了良久,不禁大笑起來,布蘭登這回徹底放心了,最起碼他知道了迪克還沒有失去理智,還是自己熟悉的遊騎兵首領,而不是那頭毫無人性的野獸。


    “哈哈,看來我還真得好好謝謝您的不殺之恩,不如這樣吧,我讓赫蘭當你的私人事務官怎麽樣?”


    布蘭登並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在考慮這件事,一來他身為冬日城的執事官,平日裏要處理的事物繁多,很難顧及到赫蘭,更別提刻意照顧他了,正是如此才導致了赫蘭私底下一直被欺淩而他卻根本不知情,二來,赫蘭年紀的確小了點,很多事情無法幫到布蘭登,他唯一能做好的大約隻是傳話,準備食物,保養盔甲武器,但這些布蘭登完全能夠自己完成,他並不是一個需要人服侍的貴族老爺。


    當初布蘭登是考慮到赫蘭年紀太小,而且比較瘦弱,幾乎不可能勝任遊騎兵或工匠的職務,故而讓他當了自己的私人事務官,其實已經非常照顧了。


    但今天發生的事,讓他對自己這個決定產生了懷疑,這種照顧也許隻會赫蘭變得越來越懦弱,他真正需要的不是照顧和保護,而是勇氣和實力,在這個隨時都需要麵對死亡的地方,如果赫蘭繼續渾渾噩噩下去,死亡很快就會找上他,善良和公正在這一文不值,在布蘭登眼裏即便是那些雜碎混賬也比赫蘭要強得多。


    迪克思索了許久,搖了搖頭,他歎了口氣,起身子走出了屋子,一邊眺望著漆黑的夜色一邊說道“布蘭登,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察覺,這些年在虛界城,我們都變了太多,說實話,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我來虛界城隻是為了逃避,虛界城之外有太多的不幸,太多的痛苦和憤怒,絕大多數人都被心底的悲痛所支配著,其實我根本沒資格指責赫蘭,我也很懦弱,他經曆的不多,沒必變的像我一樣,就讓他繼續留在你身邊當個事務官吧。”


    布蘭登慢悠悠的踱著步,因為職務的繁忙,他已經很久沒有和自己這位老朋友好好聊一聊了,他看得出來,迪克是對赫蘭有好感的,這種事在虛界城並不罕見,畢竟這個地方幾乎沒有女性,但他明白,迪克對赫蘭的好感絕不是出於什麽生理需求,而是一種向往,一種留戀,那份單純和善良,他和迪克早已經失去了。


    “還有二十七年啊,那個時候我都已經七十三歲了,唉,萬一我真的活到了那一天,還真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下,你怎麽打算?”布蘭登活動了一下身子,若有所思的感歎道。


    “我不走,哪怕我老的揮不動劍了也不走,布蘭登,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這兒就是我的家,放心吧,你要是真活到了那一天,打算走的話,我會送你的,你要是死的比我早,我就親手替你挖個墓。”迪克笑道。


    “哈哈,我也沒什麽地方可以去,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一定死的比你早,誰給誰挖墓可說不好,不過你也別老是出去瞎逛,最近黑森林不怎麽安全,艾瑟爾大人的死因可到現在還沒查明白,唉,也不知誰能成為下一任城主,反正我是沒戲,十有**又是精靈族的人,畢竟人家實力擺在那裏,行了,我也該去巡邏了,你早點休息吧。”


    “說是守境者皆為親人兄弟,可是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人族在虛界城的地位是什麽樣子你不是不知道,虛界城主再怎麽樣都輪不到人族,別看現在那幾個老東西表現的很矜持,可他們都沒說話,誰敢去爭?不過我估計他們心裏也有顧及,畢竟連艾瑟爾大人都死的莫名其妙,議會查到現在都鬧不清凶手是誰,虛界城主可沒看上去那麽好當。”迪克麵色凝重的說道。


    “三個可能,一,有虛界城高層的人覬覦城主之位,殺了艾瑟爾大人,妄圖取而代之,二,艾瑟爾大人非常不巧的遇上了研究虛的組織,被殺了滅口,三……”


    布蘭登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即便他不說,迪克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如果不是前兩個,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可能,虛魔,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不單單是虛界城,恐怕整片大陸都要遭殃了。


    死一般的沉默,連風也隨之噤聲,布蘭登深深呼了口氣,打破沉默道“走了走了,該巡邏去了,要是運氣好的話,還能給你帶點烤狼肉回來。”


    “那些怪物最近不太安分,白天還好些,晚上可就說不定了,小心點,別這麽快就讓我給你準備墳墓,我很忙的。”迪克半開玩笑半關心的說道。


    布蘭登笑了笑,伸出右手和迪克碰了個拳便離開了,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那些怪物的習性他早就摸透了,盡量別惹,能避開就避開,真要不對頭,大不了就撤回來。


    虛界城的長城莫約有四分之三建造在叢林和山巒之間,這些地方有著許多毫無理智可言的怪物,長得醜陋可怖,不似正常生物,狂暴嗜血不說,且種類繁多,數量龐大,也不知是虛淵影響產生的變種,還是它們本就存在,隻不過從未被人發現,守境者巡邏防守的主要對象是是虛淵和研究虛的組織,其次就是這些怪物。


    冬日城位於長城以東的位置,常年悶熱潮濕,三天兩頭就會下雨,它的周圍是一片看不到頭的雨林,潮濕炎熱,大樹參天,茂密的樹冠使得陽光難以穿透,動物種類繁多,植物更是數不勝數,即便是白天踏入其中,也是昏暗難辨方向,故此被人稱之為黑森林,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大,據說哪怕騎著馬筆直跑上三天也跑不出黑森林。


    在這裏你看不到任何文明的痕跡,唯有一聲聲攝人心魄的低吼,一雙雙明滅不定,充斥著嗜血**的眼睛刺激著你那脆弱的神經,哪怕是經驗老道的守境者也不敢太過深入黑森林,他們隻會在規定的路線上巡防,因為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有什麽東西從旁邊的灌木叢或樹後竄出來咬斷你的脖子。


    布蘭登穿著鎧甲,手持長劍走在前麵,他身後隻跟著五個新人以及三個與他年紀差不多大的遊騎兵,巡防的範圍很大,他們必須分隊進行,每四個老遊騎兵帶五個新人熟悉路線,這個月的白天由迪克負責,晚上則是他負責,通常來說除了蚊蟲叮咬,路遠,加上無聊了些,倒也沒有什麽難以忍受的地方。


    但最近這幾天,布蘭登隱約間能感覺到黑森林出現了一些變化,一些細微卻很反常的變化,這種詭異感讓黑森林變得陌生,不單單是他,幾乎所有老一輩的遊騎兵都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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