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說到這忽然停頓了下來,他吃力的扶著陷入幻境的月小萌,將她平放在地上,右手憑虛而畫,靈陣才勾勒出來便逐漸黯淡,此時他才尷尬的發現自己僅剩的靈力已經不足以再施展任何咒術。()


    蕭殊瞥了一眼他所繪的靈陣,催動元力,唯見一道淡藍色光圈自地麵升起,悄無聲息的將月小萌包裹其中,他對著梅林說道“這麽說是你救了她,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當然不是巧合,當時葉北明麵上雖不曾表露,但私底下已經開始針對舊神教,他希望能逼教宗就範,許多與世無爭的教堂遭了無妄之災,羅根伯爵也不是真的為了種什麽甘葡,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追查一件事,此事幹係重大,所以當時我也是同行者之一,隻是我沒想到他的手段會如此極端,為了查出真相,不惜……”


    那天羅根伯爵將這些孩子全送了回去,不過在送回去之前,他還做了一件事,命人將廢墟中的圓環項鏈撿了出來,親手戴替那些孩子們戴上,他如此說道“都回家去吧,願上神保佑你們。”


    梅林至今都難以忘懷那一日甜水村的慘狀,與世無爭,自給自足,最終卻落得一個屍橫遍野,滿目瘡痍之景,活下來的人那天僥幸離開了村子,不過也是寥寥無幾,耕田已經無法在種植任何農作物,甜水村的地形被徹底破壞了,隨處可見直徑幾十米的大坑,環海之水倒灌,使得他們引以為傲的水源變得鹹腥無比,別說住人了,哪怕走路都顯得困難無比,甜水村自此便徹底消失了。


    正如羅根伯爵所言,殺人的不是他,而是藍恩,是舊神教,是附帶著無名邪術的圓環項鏈毀滅了甜水村,那股恐怖的破壞力幾乎將甜水村夷平了。


    引動咒術的人正是羅根伯爵手下的一名靈士,至於他究竟是如何引動咒術的不得而知,梅林礙於身份,無法出手阻止,事實上他也沒空理會,救下月小萌已是破例,相比這一個小村子的存亡,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追查。


    自那天起,月小萌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每天呆呆坐在窗口,看著貝殼風鈴隨風搖晃,似乎眼前的並不是貝殼,而是她的父親,母親,以及……藍恩老師。


    梅林打算施咒抽離這個可憐孩子的記憶,這是最好的方法,卻也是最殘忍的方法,可當他打算施咒之時,月小萌仿佛知道他想做什麽似得,她依舊怔怔的看著風鈴,也不知是在對梅林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忘了就什麽都沒了。”


    這是她對醒來後梅林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整整兩年內的唯一一句話。


    這些年,月小萌的性格也漸漸開朗了許多,這其中有梅林開導的原因,也有靈宛環境影響的關係,當年那個陰鬱沉默的小女孩似乎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話多,腹黑,被學生譽為表麵蘿莉,內心魔鬼的女老師,但這隻是人前的一麵,月小萌其實從未忘記,也從未放下過,她拚命想辦法賺錢,學習靈道,不擇手段的拓展人脈關係,為得不僅僅是錢和權,更是為了融入北葉國的權貴圈子,查清楚當年一事的真相。


    怎麽可能放得下?


    她親手替父親戴上的項鏈,最終卻害死了父母,那句上神保佑是如此的諷刺,別人看不出來,但與月小萌相處了二十餘年的梅林卻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他也很欣慰了,不管月小萌私底下在做什麽,總比什麽都不做,每天心如死灰,行屍走肉來得強,隻要性命無虞,他不會插手幹涉。


    蕭殊聽罷沉默了良久,他忽然冷笑道“當權者總說犧牲在所難免,可若被犧牲的是他們自己,也不知是否還能如此自然的說出這種話?說到底,在置身事外的棋手眼中,無論棋局如何激烈,死傷多少,對他們而言皆是不痛不癢,冷眼旁觀罷了,卻偏偏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豈非可笑?”


    “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葉北覆滅舊神教的手段猶在眼前,可今日又如何呢?葉北之子葉月卻重建舊神教,扶持神權,所謂勝負誰又說得清?”梅林聞言不禁感慨道。


    “先解除咒術找個地方恢複,否則再這麽下去,等你靈核碎裂,我也幫不了你。”


    梅林點了點頭,他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左手憑虛一推一引,不遠處四道白芒衝天而起,轉眼消失在了夜空之中,他身為聖靈士對自己的狀態了如指掌,方才施咒困住了月小萌,他徹底到了極限,靈核已經開始呈現不穩之態,四靈幻界反噬之下更是幻象叢生,即便蕭殊不說,他其實也支撐不下去了。


    咒術才解除,梅林體內的靈力頓時亂做一團,原本為了支撐四靈幻界,他吸收靈力的速度也達到了極限,幾乎沒有進行轉化,完全靠著聖靈士強橫的靈核硬撐到現在,天地靈力就好比渾濁的雨水,若隻是尋常咒術,平日裏累積的靈力和轉化速度便足夠應付了,但因為四靈幻界的特殊性,導致梅林轉化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單純吸收靈力的速度自然要快上許多,卻也會使靈核承受巨大的壓力。


    解除咒術之後,這些多餘雜亂的靈力失去了方向,梅林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奈何鬆了勁,一時間沒能承受住,龐雜的靈力幾乎要透體而出,他一言不發的調和著體內靈力,臉色卻越來越差,由紅轉青,由青轉白,足下裂紋橫生,恐怖的靈壓以他為中心,宛如狂濤怒浪朝四周卷席而去。


    蕭殊身形巋然不動,他催動元力,右手如劍,瞬息破開靈壓,竟是直接貫穿了梅林的肩頭,可奇特的是傷口處不見鮮血,梅林先是驚愕,隨即便明白了蕭殊的用意,他竭盡所能牽引體內靈力,配合蕭殊將其推向肩頭傷口處。


    靈核枯竭是一回事,吸收大量靈力導致彼此衝突,致使靈力在體內肆虐,難以壓製又是另一回事,短時間內轉化吸收如此龐雜的靈力,且不說梅林做不到,靈核也無法承受,他必須將其釋放出去,但此刻身處靈宛,若是以咒術將其消耗掉的話,必然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故此他原本打算離開靈宛之後,再想辦法解決,奈何壓抑靈力對身體造成的破壞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


    蕭殊一眼就看穿了梅林的處境,與其等靈力撕裂身體,不如主動撕開一個口子,將其牽引出來。


    靈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聚在梅林的右肩,宛如一隻灌滿了水的袋子腫的嚇人,青色血管清晰可見,右手和身體相連的不再是肩膀,而是一顆隱散紅光的肉球,它緊緊裹著蕭殊的手腕,腫脹感和麻木充斥著整條右手,梅林強忍著痛楚,還在不斷的將靈力牽引之右肩,若非施展四靈幻界耗盡靈力,他有的是辦法,奈何現在也隻能選擇相信蕭殊了。


    “忍著點。”蕭殊猛地抽出的右手,沛然靈力宛如激流自梅林肩頭湧出,他肩頭腫起的肉球開始迅速縮小,不出片刻靈力在蕭殊的牽引下盡數排出,化作半米大小的光球懸於蕭殊掌心。


    “小……心……”


    足以支撐四靈幻界困住近百人的靈力何其龐大,可梅林話還沒說完,卻見這股靈力猶如沒入大海的溪流一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蕭殊的右手,連個響聲都沒有。


    “唉,現在你知道為何鬼道淵不惜代價也要占奪虛靈界了吧,此界靈力何其澄澈,不染汙濁,不生死氣,比之登仙道的福地洞天,靈脈仙境也不遑多讓,實在可惜,若非靈尊親手封禁,虛靈界絕不會是眼下這幅模樣。”


    素問劍懸於蕭殊內丹之上,靈力入體自然是瞞不過他,如果說心性和資質決定了修者的上下限,那麽天地靈力便是土壤和水,心境再高,資質再強,若是沒有土壤和水,修者也很難成長,故此凡塵境開天門,渡劫飛升是修者最難過的一關,而虛靈界所蘊含的天地靈力極其渾厚澄澈,沒有半點汙濁之氣,若是能在此界修行必然事半功倍,當然前提是靈尊解除封禁。


    “啊?”素問這番話,蝶是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哈哈,小女娃不懂了吧,這樣吧,你喚我一聲老師,我就好好給你上一課。”


    “那……我叫您一聲老師,您可以給我講故事嗎?”


    好幾天沒有離開蕭殊的識海,蝶每日都在體悟劍道,實在太過枯燥乏味了些,蕭殊又不擅長聊天,素問正好的到來正好讓蝶有了一個聊天的對象。


    “……好,那我就給你講一個故事。”


    素問陪珩玉沉眠了千萬年,到頭來卻是親眼看著珩玉魂散道消,仙劍道兵本是無情之物,所謂劍魄也不過是在珩玉元神淬煉之下生出一道靈罷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初生之時比凡人更不如,非生非死,無情無欲無心,身為劍閣十二宮瑤光之主的元神道劍,他思考最多的問題並不是如何斬妖除魔,而是自己為什麽會存在。


    雌雄生子乃是天地自然之理,意義在於繁衍後代,仙魔雖淩駕凡塵俗世,但如果想的話亦可誕子,故此就有了道侶這個說法,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們能哭,能笑,真真正正的活在天地之間,可自己算什麽?


    斬妖除魔的仙劍?


    劍閣十二宮瑤光之主的元神道劍?


    亦或隻是一把無血無肉,不知冷暖的仙劍?


    仙人若困於心,便會偏激入魔,仙劍亦是如此,無論過去多少年,他都不可能忘記那天所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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