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就連天上的一輪孤月也被烏雲遮住。


    夜半,正是醜時時刻,正是四周一片寂靜,在這片寂靜的夜晚裏,然而一道聲音卻突然從天邊傳來。


    “殺我青城山之人,還不出來!”


    這道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壓力,化成一股氣勁直接掃進百裏幻音所在的房間。


    房間內,百裏幻音一張沒睡醒的臉上全是被吵醒的不悅,暗紅的瞳孔抬眸,那道掃過來的氣勁頓時化為無形,而外麵卻倏然聽見一聲悶哼。


    “殺了。”


    冰冷的語氣仿佛不帶有一絲感情,小四聞言,僵硬的點了點頭,又是“嘎吱嘎吱”的走了下去。


    客棧外,一群人站在街道上,全數身穿道袍,為首的那名男子單手捂住胸口,一身道袍上沾有點點血跡,似乎剛才那一擊對他造成的傷害不少。


    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一臉擔憂的看著他:“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風青痕搖搖頭,他雙眼看著百裏幻音所在的房間,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來之前想過對方的實力,可卻未曾料到他的實力會如此強大。


    風天看著風青痕受傷嚴重的樣子,擔心的說道:“師兄,還是先回去告知掌門吧。”


    風青痕點點頭,現下這副情形,若是硬拚起來無異是以卵擊石。


    突然,陰風四起,客棧外的紅燈籠被吹的隨風搖晃。


    街道上,傳來一陣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裏,仿佛如同催命符,一聲一聲敲進人的心裏。


    眾人不由得斂下心神,隻是那道“嘎吱嘎吱”一直響起,並且越聽越近。


    “黃泉啟程,你們該上路了。”


    聽見這道聲音,風天眼裏突然出現一道愕然,似乎是不敢置信,驚恐萬分的對風青痕吼道:“師兄,快走!”


    風青痕的心倏然一沉,似乎是沒有想到動手殺死親哥哥之人會是傀儡娃娃。


    “你們,走的了麽?”


    聞聲,風青痕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木偶,不過隻有四尺高,一身大紅衣袍以及空洞的眼眶在這夜晚裏,尤其顯得詭異。


    隻不過木偶身上流露出的絲絲鬼氣卻讓他找回心神,對著眾人沉聲說道:“青城山本以降妖除魔己任,若看見鬼物隻知道去逃,豈不是在丟了青城山的臉麵。”


    一群人中,一人小聲的說道:“可是那是傀儡娃娃……”


    他們不過是青城山資質普通的弟子,這次能下山參加拍賣會不過是跟著掌門湊熱鬧,傀儡娃娃,那可是連掌門都對付不了的人物。


    但是其中還是有人不以為然,風天也覺得師兄說的有理,何況四周並沒有看見傀儡娃娃的身影,他就不信,這麽多人,還殺不死一個小小木偶。


    “桀桀桀……”


    夜色濃重,月光暗淡,在這一片寂靜陰森中,突然聽見一陣怪笑聲,仿佛令人不寒而栗。


    “黃泉之路,早已為你們打開,該上路了。”


    風青痕和風天對視一眼,心中早有默契,一人抽出桃木劍,一人口中緊念,瞬間黃符飛出,直直射向小四。


    “桀桀。”


    似乎是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小四陰森的笑了笑,風青痕對上它空洞的眼眶,不覺心神一晃,有一瞬間他居然感覺到它在嘲諷自己。


    也就是在這心神一晃間,麵前的木偶不見,一把朱劍已貫穿胸口,雙眼似乎還有不可置信,身子卻直直的倒了下去。


    風天雙眼悲慟的看著風青痕死去的身影,一口鮮血吐出,一身青色道袍被染上點點血跡。


    霎時,眼前紅衣快的抓不清影子,再回眼時,隻看見滿地屍體,以及插在心口上的那把紅色朱劍。


    這一刻,似乎是有所感應,抬頭看向客棧,果然看見一名紅衣白發女子坐在窗邊。


    暗淡的月光照下,她的容貌也模模糊糊,唯獨一頭白發在這黑暗中看的更加分外分明。


    朱劍抽出,鮮血奔湧而出,倒下的身影帶著濃濃的悔恨和不甘,雙眼更是死不瞑目。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為何世間如此多人不敢去招惹她,隻是後悔已是來不及。


    小四收回朱劍,正準備回去,然而卻感覺一道壓力卻直逼它而來,瞬間隻聽見“卡擦”一聲,居然是木偶破裂的聲音。


    月色籠罩的夜晚,街道上無半點行人,隻有一隻身上還沾有血跡的木偶,以及坐在客棧窗邊的百裏幻音。


    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突然從天而降,朦朧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銀色光華籠罩全身,一時之間驚為天人。


    驚為天人的眉目中仿佛蘊了日月星光,長長的睫毛未遮住其芳華,反而添了幾分神秘,高挺的鼻梁之下是略顯單薄的唇,一襲白衣被風吹起,他站在小四麵前,不發一語。


    漆黑如墨的眼睛裏是一片冰涼,是那樣的淡漠,仿佛眼前之物根本不入他的眼,骨子裏深深透出來的清冷讓人隻敢遠觀,不敢去接近。


    百裏幻音的眼裏倏然出現了劇烈的喜悅,看著突然出現的男人,心在此刻仿佛不受控製,強烈的情緒波動引起小四的注意,他看向眼前的男子,莫不是他就是主子要找的人麽?


    一瞬間的驚喜太過於明顯,百裏幻音飛身而下,輕風揚起大紅色的衣袍,一頭白發隨風舞動,然後,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麵前。


    暗紅色的瞳孔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早已波濤洶湧,百裏幻音看著他熟悉的眉眼,仿佛還帶著記憶中的那段溫暖,終於聽見她喃喃道:“大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即墨白聽見這聲“大哥哥”,臉色有片刻的迷茫,大哥哥?他何時曾有一個妹妹?


    百裏幻音看見即墨白這副模樣,忍不住,就想要衝上前去撲住他。


    兩人的距離看似很近,實則很遠,再加上百裏幻音突然撲過來,即墨白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結果就是百裏幻音“嘭——”的一聲摔在了地上,雖然是摔在了即墨白的麵前,但是那個姿勢實在有點不雅,很像狗吃屎……


    不過好在行走江湖多年,臉皮厚的不是一點,百裏幻音嘴角微微一勾,突然就是一把抱住即墨白的大腿,然後用力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內牛滿麵的看著他:“大哥哥,我受傷好嚴重!”


    一句話,飆的即墨白月色的衣袍上全是血,他終於把注意力轉移到百裏幻音的身上,他看了百裏幻音半天,才淡淡的說道:“你的傷應是由內傷引起,而非外力所造成。”


    內傷?外力?那是什麽東西?


    反正她不懂,這傷是他造成的,就應該他來負責。


    於是百裏幻音拍拍手,自己站了起來,然後對即墨白認真的說道:“大哥哥,你看我的傷,這明明就是因為外力受到的衝力造成的內傷,而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過未曾料到,因為舌尖被自己咬破,所以麵對麵說出那番話時,又是噴了即墨白一臉血,然後,百裏幻音終於是良心發現,有些不好意思的閉上了嘴。


    驚為天人的臉上沾了點點血跡,然而卻不影響麵前之人的風華,隻見他輕輕擦去臉上的血跡,而後淡淡的開口說道:“我的診斷,從來不會出現錯誤。”


    話落,隻是他用力的一拍百裏幻音的肩膀,百裏幻音瞬間疼的叫出聲,驚天動地的一嗓子,估計兩邊客棧的人都被吵醒了。


    果不其然,看著周圍的燈籠都亮了起來,其中還有人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然而卻在看見街道上那頭惹眼的白發時,頓時來個急刹車。


    “嗬嗬。”出來的人幹笑兩聲,回頭進入客棧後,衝著裏麵還在罵個不停的眾人就是大吼:“不想死就滾去睡!”


    眾人:“……”得,今晚是別想睡了。


    即墨白看了一眼百裏幻音之後,才淡淡的說道:“你的傷,是你自己咬的。”


    百裏幻音聞言,頓時挑了挑眉:“你這麽說,其實就是不想負責對不對?”


    即墨白不解的看著她,他要負什麽責?


    百裏幻音見此,微微一笑道:“大哥哥,要不是你朝後退了一步,我會摔在地上麽?要不是我摔在地上,我會咬傷自己麽?很明顯,不會!所以,一切發生的源頭在你,所以你要對我負責。”


    即墨白看著麵前的人劈裏啪啦的說了一通,明明是錯不在自己,為什麽卻讓自己產生了一種她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的錯覺。


    不過在和她糾纏了半天之後,他終於是想起了正事,他看著滿地的屍體,皺了皺眉:“這些人是你殺的?”


    百裏幻音:“……”


    即墨白看著眼前紅衣白發的女子,輕輕蹙眉:“這位姑娘,若不是你殺的,請讓開,害人鬼物不可留。”


    聞言,小四幾乎是要哭了,也不帶這麽欺負偶的呀,它難道就是那個存在感低,但是逃不過一死的炮灰麽?


    “是我殺的。”


    百裏幻音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身上的氣息突然就冷了下來:“死亡,不過是他們自不量力付出的代價。”


    天邊的孤月此時已經隱去,黑暗的夜空帶著濃濃的沉重感,突聞一聲驚雷,瓢潑大雨“嘩嘩”的降了下來。


    兩人對立靜默無言,卻見即墨白擰了擰眉,然後慢慢拿起手中的劍:“殺人者,便該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價。”


    雨水滴在百裏幻音的臉上,打濕了一頭白發,在這黑暗下,看不清她的神色,隻聽見她輕聲問道:“所以,你要來取我的命麽?”


    即墨白未語,手中赫然鉉靈劍飛出,劍尖直指百裏幻音胸口。


    天邊突然長長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這一方的場景,即墨白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住鉉靈劍,而劍的那端已然刺進百裏幻音胸口。


    鮮血緩緩流下,滴在地上又被雨水衝走,天邊雷聲不斷,客棧外的紅燈籠不知何時已經熄滅,黑暗裏,看不清對方的臉,隻是拿著劍的手卻是沒在深入。


    即墨白殺過不少妖魔鬼怪,可是無一人像她這般,清涼如玉的聲音有著不少的疑惑:“你為何不躲?”


    百裏幻音輕笑出聲,語氣裏全然是對生命的不在乎:“躲了還怎麽要你負責?”


    聞言,即墨白愕然:“你不怕我真殺了你?”


    “你不會殺我,如果你要殺我,百年前就不會救我。”


    救?即墨白不知救從何而來,然而此刻卻是不知為何下不了殺手,抽出鉉靈劍,淡淡說道:“以後,別再殺人了。”


    鮮血湧出,百裏幻音卻好似無任何感覺,她看著即墨白,暗紅的瞳仁裏隻有他一人:“要我不殺人,除非你娶我為妻。”


    即墨白再一次愕然,漆黑如墨的瞳孔裏有著少許的驚訝,他看著眼前紅衣白發的她,黑暗中,她的神情依舊看不清:“姑娘,還請自重。”


    聽見這個答案,雖是沒有多少意外,百裏幻音仍然感覺到一絲難過,不過她輕輕的笑了笑,反正隻要人找到了,她的時間很多,可以慢慢來。


    半晌,沒聽見她說話,即墨白以為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於是便想先行離開。


    見即墨白要離開,百裏幻音扯下自己一縷白發,遞進他的手中,見他不解,解釋道:“這個,可讓我找到你。”


    她的手很涼,幾乎沒有什麽溫度,他想將這縷白發還回去,卻不知為何緊緊粘在掌心裏。


    雨水還在“嘩嘩”的下,兩人全身已被打濕,白發粘在掌心,想來也是這番緣故。


    即墨白對她輕輕頷首,隨後又同來時一般,禦訣飛行而去。


    百裏幻音看著他離去的聲音,喃喃自語:“我曾經對自己說過,一旦再找到你,我就不會再離開。”


    “嘎吱嘎吱。”


    見威脅自己的人離去,小四從百裏幻音的身後走了出來,聲音怪異而又沙啞的說道:“主子,這便是你要找的那人?”


    百裏幻音沒有回答它,這麽明顯的問題,她懶得多廢口舌,胸口上的傷口還未止住,現下感覺,還真是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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