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賜根本說不出話,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那一隻牛根笑嘻嘻指著的生物。那烏黑發亮的羽毛映射出李天賜的恐懼,四目相對,黑鴿不動,李天賜也沒有動彈。


    黑鴿在這裏?這代表著什麽?是歐韻也遭到了它的毒手了麽?


    李天賜在恐慌之中開始淪陷……


    同樣淪陷的還有他的身體,黑鴿看上去巋然不動,但他那小身軀正一步步陷入到了李天賜的肉體裏麵。李天賜瞬間感受到右肩肩上一陣莫名的抽搐,右手隨之開始不受控製,自然而然地運動起來!


    砰!右手正正一拳打在了李天賜自己的臉頰上,也因此打醒了李天賜:這時候還是害怕的時候麽?不!當然不是!


    “熵減”!李天賜這一次對著的不是黑鴿,而是自己的身體!帶著絕望的寒冷從李天賜的肩上一直傳達出去,就連他自身的肩膀瞬間失去了知覺。李天賜已經鐵定心要與這隻黑鴿死鬥!


    敵意充斥於這個空間之內,猛禽的本能讓黑鴿察覺到李天賜的意圖,在雙腳完全被凍結之際,它放開了李天賜的身體,掙脫出那個熵減的領域。振翅高飛,盤旋在教師辦公室的上空。


    辦公室內立刻引發出一陣騷動,教師們紛紛將矛頭指向李天賜,譴責他這種輕視學校的行為。


    牛根坐在一旁,將一切都納入了眼中,顯然也有些不高興了:“李天賜同學,你這樣帶寵物回學校是不行的。而且你還讓它在辦公室裏玩,那就更不對了。快收回你的小鳥寵物,趁著你們班主任還沒回來,回教室吧。”


    “可那……不是我的寵物啊!”李天賜也急了,他根本分不出神去解釋太多。他的右肩、右手雖已經脫離了黑鴿的控製,但他肩上的凍傷還沒有消退,一陣陣刺痛還是像被針刺一樣難受。而那黑鴿依舊翱翔在半空,李天賜雖已能確保自己不再受到傷害,但他還是沒有任何殺死黑鴿的辦法。


    牛根見李天賜如此緊張,大概也不是謊言,連忙站起來發聲將這場騷亂壓了下來:“嘿,各位同事,這同學說不是他的寵物。可能是我們學校自己養的鴿子吧,我們別譴責這孩子了,還是一起合力將它抓下來交給保衛科吧。”


    幾名老師聽了,怒氣全消,反而調侃起牛根來。


    “劉老師,你家裏不也有養鳥啊、鴿子啊什麽的麽?你快點出手將它拿下吧!”


    “是啊!是啊!現在是你一展雄風的時候了!”


    “哈哈,那我就獻醜了。”牛根樂嗬嗬一笑,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小鐵罐。他輕輕一搖,裏麵嘩啦啦地響起了碎粒的聲音。“學校也有養不少白鴿,我有時候沒事也去逗逗他們玩,所以嘛……”


    “哈哈,那劉老師你肯定有些心得,快去解決那小鴿子,你就是辦公室英雄了!”


    “是是是,承蒙各位同事的抬舉。”牛根拿起那裝滿鳥飼料的小罐子,走向那已落在牆壁最高處的黑鴿。


    等等!


    話到嘴邊,李天賜卻說不出來。因為麵前的景象實在是太詭異了,那一隻“足以致命”的黑鴿在這些老師眼前,隻是毫無威脅“可愛”的小動物,還想用“食物”去引誘它?!怎麽想這解決方法都是不靠譜的嘛!


    但李天賜現在也不好阻止這些老師,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說服他們,難不成還要大吼一聲:“那鴿子會用遂穿的能力控製你們,然後將你們全部殺死?!”


    不可能……謊言煉獄的規則大概會將這句話隔絕於這些善良老師的耳邊。那怎麽辦?!隻好在這些老師麵前大麵積地使用“熵變”的能力,即使可能會誤傷到他們,但……


    李天賜鐵下心,一步步靠近牛根的身後,也逐漸靠近了那一隻黑鴿。牛根對此渾然不知,他攤開手,倒出一小搓的碎粒在掌心,朝還在房頂上,懸在三米多高的黑鴿遞了過去。


    吱吱!那隻黑鴿好奇地看著牛根以及他手上的食物,左右歪著頭,猶豫了幾秒,看了看牛根的手,又看了看牛根和藹的臉龐。最後……它竟然展開雙翼,徑直落到了他的手上!


    “危險!”李天賜話音剛落,隨後眼前的景象讓他又是一驚,那一長串警告的話隻能卡在了他的嘴邊,根本說不出口。


    隻見黑鴿乖巧地在牛根的手上啄食著食物,看見李天賜靠近才揚起翅膀宣示著領地的歸屬。沒有任何傷害牛根的動作,也沒有任何對其他老師的惡意,黑鴿唯一看不順眼的恐怕就隻有李天賜一人!


    “這……”李天賜沒有辦法,隻好一步步地往後退。


    視野逐漸開闊,黑鴿在牛根的手中仿佛變回那“可愛”的小鴿子,與他們這些老師在辦公室裏打成了一片。老師們無不調侃著這不速之客,沒有任何敵視和敵意,還有甚者也過來和牛根一起逗著這隻小鳥。而那黑鴿也一樣,乖巧地站在牛根的手裏,頭左歪右扭地試圖理解這幫人類究竟在做什麽……


    再說任何半句似乎都會破壞到這和諧的環境,李天賜悄悄地轉身,快步離開了教師辦公室。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找到下落未明的歐韻。


    詭異……實在是太詭異!


    走出教學樓,李天賜的心情還沒有徹底放鬆。他仰視著那棵被歐韻使用過“操控生命”的大榕樹,此刻在李天賜的眼裏有了一層奇異的感覺——這遮天蔽日的樹冠,這粗壯的樹幹,都是他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而歐韻,她還會在這這附近麽?


    李天賜呼喊著,卻沒有得到回應。他沿路一直走到約定好的操場上。那有三個籃球場組成的地方空曠一片,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喧鬧的聲音,隻有微風吹過時樹葉抖動的聲響。午休,自然沒有人會使用這些場地……


    “你在哪裏?歐韻?!回答我一下好麽?!”李天賜盲目地在操場中央轉著圈,不論何處還是沒有歐韻的身影。


    這裏,我在這裏。我現在呼吸不了,有些難受……


    忽然,如同夢魘一般的細語縈繞在李天賜的耳邊。李天賜渾身一震,聲音也少了幾分中氣:“哪裏?!你到底在哪裏?!”


    這裏,就在你的身後……


    李天賜驚恐地轉身,空寂的操場上並沒有任何人,隻有一個經歲月洗禮脫了漆的籃球架,還有另一棵大樹。


    沒錯,就是這裏……


    聲音像被一層厚實的隔膜堵住,難以傳達出來,低沉得如同怪物。是有人利用能力模仿了歐韻的聲音麽?那,又會是誰?


    你那麽害怕幹什麽啊?是我,我是歐韻……


    聲音變得越發沙啞和空靈。沒等李天賜仔細找尋,那棵球場邊的大樹,那粗糙、發綠的樹皮上,已經顯示出了歐韻的模樣!


    嘶……嘶啦!


    這棵大樹正在悲鳴,一個活生生的“生物”正從這棵巨樹之內掙脫著,那擁有歐韻容貌、像人一樣的“怪物”被樹木拉扯著,一點點往外走。被樹木包裹的輪廓越發變得明顯。


    “你!你到底是誰?!”


    你……你拋棄了我……我現在,我現在要你填命!哈哈!哈哈哈哈!


    那低沉的聲音瘋狂地笑著,伸出的雙手如同一雙利爪,想要抓住李天賜的衣衫。


    什麽?!你已經死了?!


    李天賜不願傷害那隻長得像歐韻的怪物,他隻能一味地後退。最後在一聲巨大的撕裂聲中。粗糙的樹質往兩邊分裂開去,露出了那個“怪物”的模樣!


    一位穿著校服的妙齡少女,就是歐韻本人!不僅如此,臉上還帶著惡作劇成功後的小妖精般的得意!


    “你!真……真的是你?!”


    驚慌、哭笑不得、還加上嫌棄,李天賜忽然理解了一切,歐韻用她操控生命的能力,將自己融入到了巨樹之中,看見自己的緊張模樣,才會想要嚇唬自己。


    他此刻還真想一拳揍在歐韻的臉上。“你嚇我幹嘛?我差點就想把你凍結了!”


    “開心嘛,你能來到這裏,證明你已經解決了它?”歐韻從大樹中央走出來,欣喜的臉龐說著說著,便變得愈發沉重。“……你將它殺死了麽?”


    “真可惜,沒有。”李天賜惡作劇一般停頓了一下,“我找到牛根,理解到它擁有無視能量,‘遂穿物體’的能力,剛好我‘熵變’的能力能克製它。沒想到沒等我前去反擊,它就追上了在辦公室裏的我。”


    “那……大打一場了?老師們沒受傷吧?”


    “不,很奇怪。它與牛根在一起了,它似乎感受到牛根對它的善意,然後現在暫時被牛根喂養著。”


    “牛根?我們的物理老師?”


    “是啊。在我走之前,它沒使用過能力,也再去攻擊任何人。它……似乎隻對我們有敵意。”


    “原來如此。”歐韻終於放鬆下來:“或許它根本就不是想和我們戰鬥,而是被我們誤會了呢。”


    “誤會?”


    “你想想看,我們是不是太緊張了?它不過是隻鴿子而已,我們連它究竟是不是蛻變者都不知道。它如果是見到其他蛻變者戰鬥而覺醒的話,這不代表著在我們這裏四周,還有其他蛻變者麽?”


    “等等,我覺得……”李天賜忽然又茅塞頓開,苦笑著說。“它看見的也許就是我們了吧?你忘了麽?之前我們在屋頂,你還用過你的能力治好了我的傷勢,其他人類或許不能上來。但它是隻鴿子……哎,這個‘謊言煉獄’還真是玄乎啊。”


    “是我?!我這都犯下錯誤了麽?”這一切,歐韻聽起來的確是那麽回事,隻是一直以來小心翼翼躲開所有人的她沒想到竟然有一天因為她的原因使一隻鴿子覺醒了。


    “這隻不過是我的推測而已。”李天賜用指尖一彈歐韻那呆滯的腦門:“說起來,你能不能幫我治療一下,我的肩膀剛剛受了點傷,現在還痛得很。”


    “嗯。”歐韻用手搭在李天賜肩上,繼續著剛剛的話題。“要是它並非想殺人的話,也許隻是想和我們交朋友。畢竟我們是‘異類’,我們是遊離於這個世界的人類,一旦我們遠離了自己的本心,我們就會變成超越原本物種,成為真正的‘怪物’。”


    “是孤獨感麽?”


    “嗯……”歐韻點點頭,“整個世界孤身一人,麵對著奇異的自己,麵對著嗜血的敵人。在遇到你們之前,我也一度覺得自己成為了怪物。但後來發現,即使我有殺死任何人的能力,我還能保持‘人性’,我隻不過成為了所謂的‘超能力者’而已。”


    “也是。不過所謂的孤獨感……”林傲沒說下去,隻是鬆了鬆他的肩膀,幾秒時間已經沒有了那種凍傷的刺痛感。


    所謂的孤獨感,是沒有那麽容易消除的。


    孤獨,冷漠,夜裏那個殘酷的複仇殺手似乎要從他心裏湧現出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教學樓。在樓頂的辦公室內,黑鴿似乎沒有引發任何的騷亂。現在是要趁著它沒傷害到任何人將其消滅?還是放任它繼續觀察?


    還是先看一看吧……


    那時的李天賜從未想過,久而久之,他會忘記這黑鴿曾經的可怕。日複一日,在這座校園以內,那黑鴿卻成為了這培正校園裏麵的又一熱點新聞——帶著黑鴿的老師。


    電視台甚至來過報道,采訪校園內一位老師總是帶著小鴿子到處閑逛,而那隻鴿子深通人性,並不需要任何束縛,總在老師身邊翱翔,甚至能與這位物理老師一起上課,不尖叫,不影響課堂……


    但這些,已經是後話了,在林傲和歐韻商量著對策之時,校園內的廣播卻在此刻響起。午休時間,這原本就是最不尋常的時分,更不尋常的事,這廣播,直指李天賜本人。


    “高二(八)班的李天賜同學,高二(八)班的李天賜同學,有重要事情請你速到校長辦公室。”


    來了,那位刑警。


    李天賜在心中有著這樣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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