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為命也許在侍女心裏有極其特殊的含義,顯然少年的行為觸怒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侍女推開搖搖欲墜的門,徑直走到了少年躺的沙發上,目光落在那名少年一直認真通讀的薄薄書籍上,語氣微微一怒:“我原本以為你讀的是神諭經書,能讓你忘記了身邊的一切事情,沒想到是明令禁止的秦人書,且不談你會被教衛警察當眾施以鞭刑,難道就你也奢望擁有異能嗎?”


    隻知道自己叫馬孟奇的少年坐起身來,好奇的看了一眼隻有貴族才能穿的黑袍子,似乎在寧東軍鎮裏永遠看不到這等貴族存在,又看了一眼有些焦急的廚房老哥,想了想才開口道:“走貨的商團隻能帶過來這本書,這裏連報紙都沒得賣,隻能將就著看了,至於你說的神諭經書,賣的比一隻野牛都貴,把整個寧東軍鎮的有錢人都拉出來,恐怕都買不起一本。所以那些商人不會賣神諭經,我們又走不出去,隻能撿起一些大陸貨讀一讀解解悶了。”


    侍女沒想到少年敢頂嘴,也沒想到他能理直氣壯的說出別人不敢說的事情,反而一陣氣短,隨即把目光投向那個年輕的女人,嗬斥道:“我星月之地,怎麽會有你這種隻知道欺負女人的男人!”


    少年聳了聳肩,順著對方的眼睛望向扯著抹布緊張到無地自容的花容,明白對方的怒氣從何而來,嘴角一扯,笑道:“至少她的美貌還有人欣賞。”


    侍女的眼睛驟然變得如刀般犀利,仿佛要將眼前的少年當場開膛破肚那樣。


    ......


    寧東鎮最好的招待所內,那名身穿紅袍紅帽的老者正在閉目養神,校官馬孟襄則是半彎著身體和內屋裏的貴族談話,謙卑的態度裏,有著藏不住的奇怪意味。


    “您對那名向導不滿意?”他詢問道:“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內屋那個貴族聲音稚嫩,卻極其不滿,訓斥道:“我要的是精明能幹的軍士當向導,不是一個不把神國教規當兒戲,腦子全是異能者美夢,卻懶到令人發指的蠢貨。”


    馬孟襄組織了一下語言,低聲解釋著:“以下屬的認知,孟奇雖然年不過二十,但是這兩個月來,也親手砍下北蒙來打秋風的騎兵,如果說砍下敵人的腦袋......我想他不會懶的。”


    內屋那道聲音微微一滯,她沒想到對方一個小小的校官都敢反駁自己,頓時不悅道:“能殺人就能帶好路嗎?”


    馬孟襄回答的很恭敬:“寧東鎮原本有一千個士兵,抽調之後沒有再補充,如果不是他,那麽今天您來到這裏,就會看到一堆白骨,而不是喝著熱奶吃著烤肉了,把寧東鎮所有人綁在一起上戰場,最後活著的一定有那個孩子。”


    然後他抬起頭,微笑道:“因為斬殺敵人的軍功累積到了一定的數字,他獲得了軍部的推薦,這下子也確實爭氣,一個月內已經拿到了‘阿薩辛’的考試推薦,此次去興慶城,他就要去戮魔團報道了。”


    聽到“阿薩辛”三個字,內屋裏麵的貴族猛然沉默了,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馬孟襄走後,那位穿著紅袍的老者緩緩睜開眼睛,渾濁的雙眼終於露出一絲炯炯有神的感覺,開口道:“阿薩辛的所有人的測試,都是由霍桑親自考察的,在這個邊境小鎮上,居然還有人能夠通過霍桑的眼睛,實在是令人意外,既然是這樣,那麽那名少年的本領確實不是徒有虛表,就讓他當這個向導吧。”


    “西域朔方等地的神國事業真是令人擔憂,先生,難道阿薩辛已經如此凋零,開始招收平民奴隸裏的垃圾了嗎?”


    語氣依舊是不屑,但是那種態度已經有了變化,這位貴族倒是接受了老者的建議,讓那名少年當車隊的向導————


    僅僅因為一個叫阿薩辛的機構,因為一個名叫霍桑的人。


    老人將話題扯到另一麵說起,神情有些蕭索:“上郡之戰我們輸得很慘,上百萬的軍民都沒有回來,阿薩辛更是對那位秦軍主帥陳廣發動了幾百次的襲擊,無一例外的以團滅為結局,現在更是忙著撤出興慶城,把王庭設置在輪台城,底下的那些華國投降的軍隊蠢蠢欲動,能有人才願意進入阿薩辛就算很不錯了,你也不要揪著一些小規矩就不放,能寬容一些總是好的。”


    “一個連教規都不願意遵守的痞子,我不相信他對教王陛下有什麽忠誠可言!”


    貴族依舊冷淡反駁起來。


    老者搖了搖頭,說道:“連你自己都不遵守教規,何必要求他人。”


    .......


    馬孟奇放下手中的秦軍異能介紹手冊————秦人書,伸著懶腰走出房子,臉上帶著驕傲的不屈。


    這本手冊是運糧隊去靈州城趕集的時候買的,正如那名侍女所說,這是一本禁書,也是在南邊爛大街的貨色,他很清楚這一點,關於自己的過去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找,漫山遍野的屍體和更多的喪屍,他都不知道從何找起自己的過去。


    隻能下意識的將死人堆裏常常見到的書籍拿來通讀,期待有什麽靈光一閃,回想起過去的片段就好。


    或者自己能擁有一個雞肋般的異能,也能改變不少待遇。


    可惜上麵的每一個標點符號他都記得,就是回想不起過往的碎片,也沒有一點異能。


    失望總會有的,但是後來知道這個寧東鎮都沒有異能者的時候,他的心情變得很舒暢————那些戰場上馳騁的異能者,都是不是普通人,都是變態。


    因為即使是南邊不斷進攻的秦軍,擁有了最多的強化藥劑,也沒見人人都是飛天遁地的異能者啊!


    而他馬孟奇,一個失憶的人,很普通也說得過去。


    ......


    “寧東鎮早就不是以前能源基地那會了,窮的連女人都五大三粗的,南邊的秦軍聽說都打到了海原了,指不定寧東也得被收了,能去興慶城我當然開心了,我哪裏有什麽不滿的。”


    汽油桶裏的柴火和動物糞便燒的劈裏啪啦的,少年朝馬孟襄敬了個禮,言辭確切道:“隻是去戮魔團我不願意,您非逼著我去,可我在這邊有爹有女人,還有一幫子玩得來的兄弟,何必去找不自在,留下來和大家插科打諢多舒坦,最好能聽聽老爹教導....哪怕窮一點也好啊。”


    馬孟襄看著眼前的幹兒子,嘴角的胡子微微顫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感動,突然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早知道不把花容給你當媳婦了,年紀輕輕的就這麽不思進取!”


    少年認真道:“不思進取總比變成一堆枯骨要強上幾千幾萬倍,我寧可庸碌無味一輩子,也不想老爹送完大哥上戰場,再看著我去送死。”


    “別跟老子玩虛的,你我還不知道!”馬孟襄神情淡定下來,頗為嚴肅道:“為什麽不肯當這個向導?”


    少年沉吟了很久,然後才說道:“老爹,那位教中貴族應該不喜歡我的。”


    “你是錢啊!是人都得喜歡你?”馬夢襄罵道:“你個狗日的,你是軍人,這是軍令!你服從就行了,又不是讓你去死!至於你喜不喜歡那位貴族,或者貴族喜不喜歡你,你操心個蛋!”


    少年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看著腳尖剛剛融化的積雪,以沉默反抗著。


    馬孟襄對這個幹兒子無可奈何,歎息說道:“你到底想啥,為什麽不肯去興慶城?”


    少年抬起頭來,神情極其認真說道:“外麵的車隊我看過,車身都是碩大的彈孔,那是南邊秦軍的製式步槍才有的獨特彈孔,說明他們來的路上被秦軍襲擊過,最近雪剛停了,靈州的商團說興慶那邊正在收縮物資,那名侍女穿的是最嚴苛的服飾,所以我不願意和他們走。”


    彈孔、襲擊、興慶城物資緊缺、侍女的服飾,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東西聯係在一起,變成了他不願意走的原因。


    馬孟襄盯著他的眼睛,冷冷道:“你看過我的文件,還是你自己猜到了?”


    “能在寧東活下來的人,都是生存大師,那個猜不到他們是誰?”


    少年無奈的攤手,望著外麵淩冽空氣的另一邊帳篷,說道:“也就那位在外國王室長大,剛剛被當政治聯姻指給羅睺,一路上作威作福到處遊玩到連百萬大軍都被剿滅都沒發現的星月公主,才會愚蠢到自己的身份是什麽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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