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他們的兵團,最好的辦法是將他們誘入我們預先設好的埋伏圈裏,然後用騎兵在近距離發動突然襲擊,讓他們的炮火無法發揮優勢。


    如果不能伏擊,野戰中,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用騎兵尋找,清理他們的火炮集群。


    如果短時間內無法找到他們的炮位,我方兵馬必須盡可能快地,衝到對方一百步內,進行混戰……”很多年後,在金帳汗國的軍事學校,已經到了垂暮之年的客座教授,阿剌罕將軍如是講道。


    “為什麽我方不用火炮與其互射呢?為什麽不可采用傳統的馳射與踐踏戰術?”一個蒙古王公的兒子,站起來不滿地問道。


    麵對華夏諸族聯軍旺盛的攻勢,西域蒙古諸汗國罕見地再次團結在一起,許多有與華夏軍隊作戰經驗的老將都被聘請來教授戰術。


    那些諸汗的子孫們,也再次跨上了戰馬,追憶著父輩曾經的榮耀,試圖重振成吉思汗時代蒙古人的雄風。


    阿剌罕正是從中原戰場上幸存下來,為數不多的老將中間的一位。


    麵對晚輩們無知且自大的提問,老將軍臉色變了變,沉吟了很久,才歎息著給出了答案:“第一,我方的火炮,無論數量和射程,都遠遠不如對方。


    至於你說的第二個問題,我想很簡單,因為時代變了,傳統已經無法讓我們繼續生存!”時代變了,這是他在整個中原戰場上經驗的總結。


    而經驗的起點,就在安溪城外,一個不知名的土丘後開始。


    阿剌罕趁著第一波正式攻擊開始的時候,帶領兩千精銳輕騎離開了本陣。


    憑借速度,迂回到敵軍的側後,這是蒙古軍的傳統戰術。


    從這一傳統戰術中,還衍生出很多變化。


    每一種變化都是前人成功經驗的總結,每一種變化,都可以致人與死命。


    阿剌罕衝得很快,這是一場遭遇戰,宋軍火炮還沒布置好。


    如果他能在火炮給自己一方造成大麵積殺傷前,找到炮位,將炮手殺死。


    七萬元軍將瞬間鎖定勝局。


    在半個多月前,達春元帥就是憑借這一招,擊敗了蕭鳴哲部一萬五千精銳。


    達春曾經把那一戰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遠道而來的各位同僚。


    阿剌罕有足夠的理由認為自己重複同樣一次勝利。


    但是,他忽略了達春獲勝經驗中的關鍵兩點,第一,達春是在自己選定的戰場,與蕭鳴哲決戰,相當於打了一場準備充分的伏擊。


    第二,為了加快行軍速度,蕭鳴哲部隻攜帶了二十幾門輕型火炮。


    而張唐身後,卻是一個炮兵師,一個擁有上百門火炮,外加一個護衛步兵團的炮師,即阿剌罕後來所總結的火炮集群。


    為了有效地給炮師提供支援,張唐甚至把麾下精銳,鐵血百夫長王石(王老實)的第二團留在陣後,作為了後備兵力。


    喊殺聲震天,阿裏海牙用戰鼓,督促著麾下將士奮力急行。


    兩萬多兵馬呈分散隊形前進,遠遠地看上去,就像平地上突然出現了一波山洪。


    而隱藏在戰車後的一標破虜軍,看上去卻像阻擋在山洪前的卵石一樣渺小。


    前鋒距敵一千步,沒遭到火炮打擊。


    前鋒距敵八百步,火炮還是沒有動靜。


    甚至連對麵的破虜軍將士都仿佛睡著了的火山般,靜靜地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前鋒距敵軍五百步,遠處舉著從崖山之戰繳獲來的寶貝望遠鏡觀戰的阿裏海牙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渾濁的汗水從頭盔下流,滑過眼瞼,在望遠鏡上的“寶石”片上,留下一道道泥濘的痕跡。


    從不洗澡,渾身散發著臭氣,體態如惡魔般的他,居然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緊張。


    緊張得直想扯開嗓子,高聲狂喊幾句。


    “大帥!”有親兵跑過來,用手向安溪城頭指了指。


    阿裏海牙不高興地側過望遠鏡,看到安溪城頭,高聳入雲的雕鬥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挑起了兩麵青綠色角旗,一上一下,有節律地晃動。


    “派一隊騎兵斜插,把雕鬥上的南人射死!”阿裏海牙大聲命令,憑借本能,他感覺到雕鬥上的人在向對麵的破虜軍傳遞著什麽信息。


    幾十個蒙古射手魚貫而出,直撲安溪城下。


    比起兩萬踏著鼓聲前行的大軍,他們的聲勢實在渺小,很快就被淹沒在遮天蔽日的煙塵中。


    阿裏海牙回過頭來,繼續觀戰。


    鼓聲一波波猶如潮湧,元軍踩著每一步鼓點,向前緩慢挪動。


    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被壓縮到不足四百步,雙方之間的空氣,也壓抑得幾乎要炸開。


    與以往的戰場不同,這個距離上,居然沒看見一些承受不住壓力的宋軍,射出的零散而無力的羽箭。


    破虜軍沒發一弩一炮,一聲呼喊。


    散發在整個車陣中的,隻有一股氣,一股淩厲無匹的殺氣。


    壓迫著元軍將士的精神,讓他們每前進一步,都感動萬分艱難。


    三百步,擔任先鋒的元將史都終於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從馬頸上解下牛角號,放在了嘴邊。


    “嗚???嚕嚕嚕”淒厲的牛角號從蒙古軍中響起,刺破了震天的金鼓。


    史都旁邊,每個親兵都拿起一支同樣的牛角,同時吹了起來。


    鼓聲嘎然而止。


    兩萬蒙古將士一聲呐喊,快步向前奔去。


    鬆散的陣型慢慢聚攏,在一個個百夫長的身邊,聚攏成一把把尖刀型。


    阿裏海牙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是他麾下的精銳。


    急若驚馬,徐若野狐。


    一瞬間由徐至急的切換,再加上隊形變化,毫無停滯。


    若非百戰之兵,斷做不出這種流暢的動作來。


    剩下的事,就等看破虜軍到底有多大戰鬥力了。


    憑以往的作戰經驗,阿裏海牙敢保證,一柱香時間內,他的前鋒可以突入破虜軍第一壘,將對麵看似堅固的防線捅成篩子。


    蒙古人是野戰之王,沒有人敢在野戰中與蒙古人爭雄。


    以前的戰鬥中,破虜軍雖然曾經殲滅頁特密實部,殲滅索都部,那都憑借的是埋伏和圍困,而不是正麵接戰。


    阿裏海牙心裏不認為那是真正的野戰。


    而眼前這一次,才是真正的,雙方都沒有準備,計謀和策略都無法施展的硬碰。


    兩百步,手持良弓的北元弓箭手,已經開始了第一輪對空漫射。


    長箭呼嘯著,發出狼嚎一樣的破空聲,在藍天下劃了一個整齊的弧麵,斜斬入破虜軍的馬車後。


    幾麵標誌著番號的角旗被射爛,旗杆登時變得光突突的,破碎的布條隨羽箭帶出的狂風飛舞。


    “崩,崩,崩”單調的弓弦聲緩緩地響起。


    破虜軍開始有組織地用床弩反擊,威力強大的弩箭逆風飛來,不時將一個前衝的北元將領推出隊列。


    但床弩的數量畢竟太少,無法給數萬人的衝擊,造成任何障礙。


    一百七十步,破虜軍中也升起了戰旗,高聳入雲。


    伴隨著火紅的戰旗,還有一串淡黃色的燈籠,五顆,每一顆燈籠中,都有微弱的火光在閃動。


    “他在幹什麽,大白天點燈籠?”阿裏海牙驚訝地想。


    仿佛在回答他的疑問,半空中突然滾過一陣悶雷,幾百個黑點,帶著煙尾,從破虜軍戰陣後不遠方升空,快速飛過戰陣,砸在車陣前三百步到六百步之間。


    前衝的元軍瞬間被黑煙隔成了兩段。


    黑煙中,紅色的火點一個個陸續閃亮,每閃起一個,就伴著一聲震耳的爆炸。


    爆炸聲一個挨著一個,已經分不清中間的差別。


    熱浪夾著硫磺的味道湧來,刺得阿裏海牙睜不開眼睛。


    “對麵的破虜軍有炮!”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對麵的破虜軍有幾百門火炮,長生天啊,難道你真的拋棄了蒙古人麽?”阿裏海牙的第二反應是心頭傳來的一陣刺痛。


    眼一黑,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幾乎從馬背上掉下來。


    在進攻崖山時,守軍的火炮攢射已經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所以,兩軍交戰前,他根本沒有抱對麵破虜軍無火炮助戰的僥幸。


    但是,突如其來的打擊,依舊讓他頭腦發蒙。


    崖山上守軍也曾用火炮轟擊蒙古人,但他們發出的炮彈稀落而零散,從一千五百步到五百步,幾乎每個距離上都有。


    元軍隻要不處在炮彈的落點附近,就可以保證自己安然無恙。


    所以無論守軍的火炮如何猛烈,總有人能衝到宋軍近前。


    隻要與宋軍展開混戰,火炮的優勢就蕩然無存,除非瘋子,沒有人會把炮彈打在自己的陣地裏。


    而今天不同。


    今天阿裏海牙遭遇到了一個瘋子。


    這個瘋子在遠距離,根本沒有利用火炮優勢,而是把北元兵馬盡數放到了跟在。


    放任分散成組的元軍,再次匯集成陣列。


    然後,亂炮突發,同時打在五百步附近這個區域內。


    這個瘋子,居然不怕炮彈落偏,砸入他自己的本陣。


    阿裏海牙數不清落下來多少炮彈,但他知道,在被黑煙所籠罩的那個區域內,是七千餘即將發起衝擊的探馬赤軍,和三千多手持長矛的蒙古重甲。


    雙方之間的視線完全被隔斷,幾匹受驚了的戰馬嘶鳴著,從濃煙中逃出。


    空蕩蕩的馬鞍上再沒有騎手,拖在一側的馬蹬邊,掛著幾點黑中透紅的黑影,遠遠地,無法分辨是人體的哪一部分。


    第二波雷聲接著響起,濃煙將逃脫的戰馬遮蓋在內,爆炸、煙柱、塵沙成了濃煙中偶而能見的全部景色。


    火光閃起的刹那,未曾出擊的士兵們,能看見濃煙裏被掀翻在地,絕望而痛苦的同伴。


    火光消散,一切又被掩蓋在濃煙當中。


    正為下一波出擊做準備的蒙古武士們驚呆了,戰馬的腳步不知不覺地向後挪動。


    仿佛一千五百步外爆炸的炮彈,隨時會飛過來,落到他們頭上。


    一些弓箭手和長槍手的隊形開始發散,有人焦急地看向自己的上司,希望能聽到那個久違的“撤退”二字。


    撤退,是蒙古人的恥辱。


    但在不可預知的力量麵前,這樣的撤退並不十分讓人感覺難堪。


    阿裏海牙的手按在刀柄上,一根根血管從手背冒了出來。


    這是他的祖輩,追隨著成吉思汗戰馬時被賜的金刀,還從來沒向後指過。


    阿裏海牙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他想穩住心神,卻無論如何控製不了自己的心髒。


    第三波雷聲響過,然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喊殺聲從濃煙後透了出來,聽上去,居然像隔了幾十裏般,是那樣的渺茫。


    阿裏海牙知道,那是被炮擊隔斷在陣前的士兵,正在和車陣後的破虜軍激戰。


    他卻無法看清戰局,隻能看見濃煙在眼前慢慢迫近,慢慢擴散。


    血和硫磺的味道越來越重,終於有幸存者從濃煙後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向元軍的本陣跑。


    一個,兩個,三個,更多,渾身上下全是血汙,丟了兵器和戰馬,亡命地跑。


    “弓箭手準備!”阿裏海牙終於抽出了金刀,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宛若鬼哭,“攔住後退者,讓他們分散到側翼待命。


    如有不從,殺無赦!”“殺!”親兵們習慣性地跟著喊了一聲,喊過後,才驀然發現,大帥這次殺得是自己人,驚訝地彼此護望,把同情的目光看向本軍陣前。


    幾個分不清麵孔的士兵互相攙扶著跑了過來,帶領弓箭手的千夫長縱馬上前攔截,卻被潰兵們繞了開去,他再擋,潰兵再繞,再擋,潰兵再繞,根本不能聽其阻攔。


    “弟兄們,不能衝擊本陣,大帥恩準你們去側麵休息。


    大帥恩準你們,側麵候命!”千夫長帶著哭腔喊道。


    沒有人理睬他,在炮火中逃得生天的士兵們蜂擁從他身邊跑過,黑色的麵孔上,瞪著茫然的雙眼。


    千夫長拔刀,砍翻兩個,第三個潰兵從天身邊繞走,看也不看。


    終於,他不再砍,不在攔,哽咽著舉起了手,揮落。


    一排羽箭平射過來,從潰兵中間穿過。


    然後,又是一排。


    跑在最前麵的潰兵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棍,楞了楞,不甘心地跌倒。


    手捂住胸口,血從箭杆處泉水一樣噴了出來。


    “衝擊本陣者,殺無赦!”阿裏海牙的親兵,聲嘶力竭地喊道。


    後續的兩千多潰卒聽到熟悉的軍法,腳步緩了緩,終於有人在鮮血麵前醒悟,趔趄著向側翼跑去。


    “來人,給本帥擂鼓!”阿裏海牙大喊。


    低沉的鼓聲在戰場上再度響起,帶著瘋狂,帶著一點點絕望。


    四下尋找退路的士兵們,仿佛突然被人棒喝,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挺起腰,站到了隊伍中。


    接連後退,幾乎衝動本陣的戰馬也豎起了耳朵,四蹄在地麵上來回擊打。


    馬背上的蒙古武士手擎彎刀,滿臉絕然。


    “大汗座下,隻有戰死的武士!”阿裏海牙瘋狂地喊道。


    “大汗座下,隻有戰死的武士!”五萬多元軍,齊聲呐喊,喊聲穿破硝煙,直送到破虜軍陣前。


    一個漢軍百夫長翻越馬車,跳進了破虜軍士卒中。


    他的武技相當出色,幾個退避閃躲,逃過了接踵刺來的刀槍。


    然後反手,將一名破虜軍士兵砍翻在地。


    刀尖處傳來股異樣的感覺,百夫長提刀,卻發覺無法帶動戰刀分毫,低頭,看見被他砍傷的破虜軍小卒,雙手死死握著砍破了鎖甲的刀刃,對著他,嘿嘿冷笑。


    腦後襲來一股涼風,接著,百夫長便什麽都看不見了。


    失去頭顱的身體撲到在地,撲倒在其他士兵的屍體上。


    “弟兄們,衝啊,向前衝。


    衝到他們當中才不會被炸!”萬夫長史都大聲喊道,督促著麾下的殘兵跳入車陣。


    他在軍中的位置靠前,沒有被炮彈炸到。


    身後的慘烈景象,讓他對生還倍感絕望。


    這種絕望的心情,反而成了帶領部下血戰到底的精神支柱。


    在他的組織下,萬餘名沒有被炮火波及的元軍士卒,拚命靠近破虜軍本陣,發動了一波波亡命攻擊。


    沒有隊形,不講章法,卻不顧生死。


    他們在福建殺了太多人,造了太多的孽,沒人相信自己落入破虜軍手中,還能活著回去。


    而向後撤,能不能逃過火炮轟擊還不一定,即使有幸不被火炮炸死,阿裏海牙的軍規也不會放過他們。


    張唐用輜重車布置起來的車陣並非毫無破綻,卸去戰馬後的車轅間位置最矮,是車陣的最薄弱環節。


    十幾個探馬赤軍中幸存下來的騎兵頂著弩箭攢射,縱馬躍過了車轅。


    攻擊者中發出一聲喝彩,幾十個漢軍步卒,追隨著探馬赤軍的腳步殺來。


    依照他們的作戰經驗,騎兵踏破障礙的地方,絕對是一個缺口,擴大這個缺口,或許能挽救自己的性命。


    令他們吃驚的是,幾匹戰馬沒有加上速度,而是被人逼著,慢慢地退後,退向了死角和絕地。


    一隊渾身上下都被鐵甲包裹著的重甲步兵,手持長柄大斧,平推了過來。


    斧斧奪命。


    騎兵彎刀砍去,在鐵甲上濺起數點火星。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兩把戰斧交叉而來,一斧砍人,一斧剁馬。


    戰馬長嘶一聲,栽倒。


    馬背上的黨項騎兵半空中斷為兩截。


    “步人甲?”跟過來的漢軍士卒驚詫地叫道。


    在當年圍攻臨安時,他們曾在大宋禦林軍中見過這種幾乎刀槍不入的裝備。


    但在謝太後投降後,沒有一個蒙古將軍把這些步人甲據為己有。


    這種重達四十斤的鐵棺材根本不適合做戰,帶著他,以元軍的行軍速度,沒戰死,也會被累死。


    (酒徒注:步人甲,南宋重裝步兵的鎧甲。


    史料記載重二十餘公斤,渾身上下密不透風。


    因為過於貴,並且過於重,所以裝備軍中很少。


    宋亡後,在庫房中被繳獲數千副。


    )誰料到,張唐攻破臨安後,在庫房中將這種落伍的鎧甲搬了回來。


    用重甲步兵躲在戰車後敵擋輕騎,和火炮集群區域密射一樣,是他在兩浙新附軍身上演練過多次的戰法。


    練熟了後用來對付阿裏海牙,立刻收到了成效。


    重甲步兵步步進逼,十幾名投機的探馬赤軍被困在車轅旁邊狹小的空間內,無法前進,也無法退出。


    附近的破虜軍弩手從容地裝弩上弦,把戰馬上的活靶子射了下來。


    “衝啊,大汗在天上看著你們呢!”史都呐喊,奔走,絕望地發起一次次強攻。


    每一次攻擊,都被擋在戰車外。


    張唐用旗語指揮著軍隊,從容不迫地將衝上來的元軍,一波波打下去,一波波殺死在戰車前。


    “隻有野戰中將元軍擊潰,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從此望你的戰旗而走!”百丈嶺上,文天祥在給大夥講解遊擊戰、陣地戰和遭遇戰要領時,展望將來的戰爭,曾經這麽說過。


    張唐從那天起,盼望著這一日很久很久。


    對麵的呐喊聲讓他很興奮,無論是史都的呐喊,還是遠方傳來的高呼,聽在張唐耳朵裏,都透著同樣的絕望。


    在野戰中,將兵力占據優勢的蒙古人打得失去必勝信心的,他可能是行朝入海以來的第一個。


    輕輕地拍了拍衛隊長的肩膀,張唐向車陣外奔走呼號的史都指了指。


    衛隊長會意,從親兵中招呼上三個弩手,悄悄地掩了過去。


    陽光下,幾個亮點閃了閃。


    萬夫長史都晃了晃,栽下了馬背。


    就在此時,車陣忽然一分,數百個手持鋼刀的破虜軍士卒衝了出來,在陣前來回幾次,將剩下的元軍衝了個七零八落。


    張唐的目光透過硝煙,鎖定在阿裏海牙的羊毛大纛上。


    大纛下,阿裏海牙的已經恨得咬破了嘴角。


    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輸掉,阿剌罕已經出發了近半個時辰,阿剌罕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嗚???嗚嗚!”突然,幾聲低沉號角隱隱地從破虜軍側麵響了起來。


    那是蒙古草原上特有的蠻牛才長得出的號角,這韻律,阿裏海牙聽了一輩子,絕不會錯。


    “塔裏布,金剛奴,你帶騎兵做第二隊,鬆散隊形,距敵一千步時開始衝擊!遲射往來”阿裏海當機立斷,大聲喊道。


    “火裏胡,紮合爾,你們帶所有步卒和弓箭手,在騎兵發動衝擊後,快步接近,衝到敵陣百步之內,用弓箭壓製對方弩兵,樸刀手上前掀翻戰車!”“博羅罕,跟著我,帶領其餘所有漢、探馬赤軍,還有剛才退下來的傷兵,尋機殺上。


    後退者,死!”“後退者死!”阿裏海牙的親兵跟著主帥呐喊道,他們不知道是什麽促使阿裏海牙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是,他們習慣於對主帥寄於無限的信任與服從。


    三萬多元軍開始了新一輪攻擊,明知道有可能一去不回,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


    看著屬下舍生忘死的勇敢,阿裏海牙驕傲地抬起頭,目光看向了被血霧與硝煙染黃了的天空。


    他看見西溪城頭上光突突的旗杆。


    不知道什麽時候,雕鬥上空飄舞著的青綠色角旗,已經被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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