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寧大捷,殲敵兩千餘人……”“潯州大捷,守軍三千餘人無一漏網!”“龍山大捷,共殲滅元軍四千三百餘人,殺元將翟光!”“橫州大捷,殲敵近五千,我部正在分散追擊,預計月底前掃平橫州全境!”祥興三年五月,西征軍在副統製鄒??穆柿煜率迫縉浦瘢?源菘堇?嘀?疲??隳銜髀返胤膠狼看虻帽?肥蟠堋?一道道捷報接踵而來,被瘟疫折騰得焦頭爛額的大都督府幕僚們興奮得忘記了疲倦,把福建兩廣連成一片,是大夥籌劃已久的布局。


    完全擁有了沿海三路,大宋就有了相對戰略縱深。


    再不複一點被突破,就隻能躲入深山,或流亡海上的尷尬局麵。


    幾乎所有人都非常高興,除了個別心思非常縝密的參謀外。


    戰報上的文字看起來固然令人欣喜,可一路打下去,每戰殲敵數目卻越來越多,這明顯不符合常規。


    所謂廣南西路元軍,絕大部分是地方豪傑的私兵,戰鬥力和士氣都極其低下。


    仗打到這個分上,他們居然還不肯投降,難道張弘範臨北返前,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不成?答案就擺在文天祥的桌麵上,一份份捷報下,壓著幾分絕密報告。


    內政部的探子們將最近一段時間軍中發生的事情,如實地記錄了下來。


    經過劉子俊的加工整理,一切的前因後果,已經呼之欲出。


    是軍中幾個高級將領充分利用了士兵們對選舉製度的誤解與不滿,對廣南西路的豪強進行了清洗。


    或者可以這樣認為,是軍中將領們利用手中職權,在規則允許範圍內,以一種激烈的手段,表達了他們的政治訴求。


    幾乎與劉子俊的報告同時送達的,還有鄒??拖裘?芰餃說男擰t諦胖校??頌孤實爻率雋慫?嵌孕掄?唇?蝗死?玫牡s牽?3也輝級??娜銜??熱回┫喔?推坡簿?螄鋁蘇餛?嘏蹋?諉宦?闔┫喔?途?擁男棖笄埃?胤焦僭輩揮Ω糜擅揮腥魏喂?偷耐餿死醋觥a僥昵暗難【偈鞘錄貝尤ǎ??巰麓蠖幾?芟降牡賾蠔兔媼俚木質疲??攘僥昵案叢擁枚唷9僦岸勻嗣塹撓棧螅?脖攘僥昵按蟮枚唷4聳蓖乒懍僥昵暗難【俜絞劍?壞?緩鮮剩??一嵩斐尚鹿飧吹厙??植晃榷ā?鄒認為選舉的弊端主要有兩條,第一,粗糙的選舉辦法,難以保證官員對大都督府的忠誠度,其二,選舉上來的官員,與科舉官員一樣,不能保證他們的辦事能力。


    在某種程度上而言,經選舉而上來的官吏們比科舉而造就的官員還少了十年寒窗苦讀,一旦連字都認不全的土財主被選上來,難免成為內外對手的笑柄。


    “你們以為打江山就是為了分贓麽!”文天祥用指關節敲打著桌麵,恨恨地想。


    這次西征,之所以選擇鄒??5敝魎В?粗械鼐褪撬?欠摯砝?男男亍1疽暈?興?誥?凶?潁?罱?牽?乇鶚竊??淳??烀嵌怨隳賢梁賴謀u床換崮敲醇ち遙???潰???塹?揮釁鸕秸鄢遄饔茫??頁浞擲?昧私?淳?刹康謀u蔥睦懟?在給文天祥的信中,鄒??亢撩灰?髯約旱南敕āk?諦胖興檔潰?約翰歡?秘┫啻筧宋?裁醇岢幟歉鮁【伲?鞫?湃ㄓ諶恕5?牽?綣?┫啻筧思岢終庋?觶??峋?雜胴┫啻筧吮3忠恢隆n?稅呀?吹奈;??鷯諉妊孔刺???試缸鮃桓齠袢耍?喚郵芄隳先漢賴氖涑希??牆?切┡談?斫詰募易迨屏iu錘刪唬?桓?┫喔?徽虐字健?在這張白紙上,丞相大人可以隨意揮灑。


    新政重百姓而輕豪強,廣南兩路的豪強土地被沒收了,就失去了當豪強的資本。


    這些人除了進城開作坊或當商人,沒有其他路可選擇。


    當然,他們還可以選擇投奔北元或抵抗到底,那更省事,大都督府連贖買土地的費用都省下了,可以出資多開幾家工廠,安置更多的流民。


    蕭鳴哲的信比較委婉,這個進士出身的儒將先自我請罪,承認是由於自己安排軍隊進城順序有誤,導致了藤州城十幾戶大家族被蘇劉義帶人清算。


    但他認為,不應該因此就治蘇劉義的罪,因為從那些豪強家中,蘇劉義抄出了足夠的犯罪證據。


    這些人除了勾結北元,背叛大宋外,還與地方官員狼狽為奸,奪人田產,搶男霸女,無惡不作。


    憑借他們犯下的那些罪行,也該將他們繩之以法。


    至於其他州縣豪強,因為同情藤州豪強們的境遇而奮起反抗的行為,蕭鳴哲這樣解釋。


    這些豪強本來就不甘心受製於人,自李唐以來,廣南西路就幾乎是世家大姓的獨立王國,朝廷官員來了如同擺設。


    既然他們選擇這個時間跳出來與破虜軍為敵,不如借勢將他們擠掉。


    就像拔膿割瘡,短期看來雖然有些疼,卻能為沿海諸路,贏得長久的平安。


    在信的末了,蕭鳴哲也與鄒??謊??硎救綣?┫啻筧巳銜???砦侍獾姆絞接形螅??適莧魏臥鴟!5??=u輩吭??孕泄?難【儐蚱淥?胤酵乒悖?歡ㄐ枰?髦?稚鼇4蠖級礁?淙灰讕煞鈄糯笏紋旌牛??磺姓?疃際親雲鷳?睢o衷塚?禿孟裨諏9??酢r磺興淙歡際遣荽矗??鹿毓?抑貧齲??繁匭刖】贍芎俠懟7裨潁??捶11鍾寫筧畢藎?鈉鵠匆餐砹恕h綣?奶煜櫚募倘握咄??20芰u恫患八?救耍?蚧岜e徘叭說拇砦笠恢弊呦氯ァ>拖竦蹦甑拇笏危??媼9?蔽?朔樂刮浣?罹荻?┝18匚那崳淶墓?擼?笫闌實劬鴕恢奔壇邢氯ィ?揮辛α懇裁揮心芰Ω謀洌??謝?酰?鋇獎槐狽結繞鸕穆?迕鶩觥?初夏的陽光很明亮,大都督府院子內,完顏靖遠指揮著一個營的親兵,熱火朝天地挖著排水溝。


    對於這個深度和寬度都可以藏一支人馬在裏邊的暗溝,士兵們心裏感到很好奇。


    為了早日看到成品的樣子,大夥幹起活來精神百倍,勞動的號子喊得震天響。


    相比於院子中的熱鬧,文天祥處理軍政大事的房間卻顯得冷冷清清的。


    核心參謀們從來沒見過丞相大人臉上出現這種陰沉的表情,都覺得有點怕。


    幾個剛剛補充進來不久的新人借著出門找尋情報的借口,悄悄地順著牆角溜了出去。


    文天祥很憤怒,也很失望。


    如果隻是楊曉榮、蘇劉義犯下這樣的錯誤,他還能設身處地的從二人角度上,給他們的行為找一個可以理解的理由。


    但鄒??11裘?堋6配岸際撬?肀咦釙仔諾娜耍?綣??嵌孕掄?睦斫猓?瘓窒抻諞懷【莨π猩偷姆衷嘰蠡岢潭齲?鼓芷詿?鶉嗽躚??他們是百丈嶺那場大夢醒來後,受自己影響最深,心思與自己靠得最近的人。


    同樣還包括陳龍複和劉子俊,幾個人加在一起,已經涵蓋了大都督府文、武官員中見識最深,目光最遠的核心力量。


    難道江山社稷,一定就是強者的紅利麽?突然間,文天祥感到自己很孤獨。


    這種感覺,就像在百丈嶺上剛剛醒來時,自己拿出無數神兵利器的圖案,卻沒有一樣能被人接受一樣,窒息般的難過。


    “丞相,廣南西路最新局勢圖擺出來了!”參謀長曾寰小心翼翼地靠上來,低聲說道。


    也許,誤解的人還包括他們,文天祥歎了口氣,望著手足無措地參謀們想。


    撿了幾封密函,交到曾寰手上。


    帶著幾分試探的心情問道:“憲章,你怎麽看!”也許是因為他的表情太嚴肅,其餘幾個參謀全找借口走開了,這種情況,他們可不想留下。


    一旦丞相大人想嚴肅軍紀,大夥求情不求情都不合適。


    一直想進言又找不到機會的曾寰快速把密函翻了一遍,事態的發展程度令他感到有些吃驚。


    但曾寰臉上,卻不敢把驚詫的表情露出來,徒增文天祥的煩惱。


    想了想,笑著安慰道:“依末將之見,這好比眼前的瘟疫,來得快些比慢些好!”“此話怎講?”文天祥楞了一下,曾寰的回答顯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丞相大人可曾記得金大夫關於瘟疫的論述否?”曾寰沒有直接回答文天祥的提問,繞著***勸諫道。


    李興從兩浙掠來的那個金大夫為人饒舌,但治病的確是一把好手。


    瘟疫初起時,全憑了他的建議,丞相府才實行了一些及時有效措施,減緩了疫情的擴散速度。


    瘟疫初起時,包括文天祥在內,所有人都非常緊張。


    在眾人憂心忡忡地討論達春是否會趁機來攻時,在一旁帶著學徒給房間“消毒”的金大夫上前進言道,這場瘟疫是蒙古人故意投毒,而不是正常瘟疫爆發。


    所以,元軍的進攻,最早也會於盛夏來臨後。


    金大夫人關於瘟疫是人為投毒的論據是,以劍浦為界限,閩江的上遊無一處被瘟疫波及。


    而閩江的下遊,和閩江支流太史溪沿岸,卻是瘟疫為禍最重的區域。


    這說明,瘟疫是沿清流和太史溪下來的。


    林恩等邵武來的巧匠們,在邵武時身體健康,來到福州卻立刻病倒,就是因為在閩江上喝了不幹淨的水而導致。


    綜合槿江、九龍江兩岸送來的瘟疫爆發消息,種種證據表明,瘟疫始發點肯定在汀洲,北元的駐地附近。


    為了避免被世人責罵,也避免自家兵馬被波及,短時間內,達春隻會帶領元軍向後撤,而不會將戰線推前。


    這番論述在瘟疫爆發初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混亂的人心因此而穩定,大都督府也憑此從容地製訂了應對措施,把財力和精力最大程度集中到抗擊瘟疫上。


    但這些話,與鄒??11裘?艿熱說淖鑫?惺裁垂叵擔課奶煜榘偎疾喚狻?“丞相可曾記得,金大夫說,瘟疫初來時,最怕的是緩,而不是急?”見文天祥沒理解自己的意思,曾寰低聲提醒。


    “依你之言,這不是一件壞事?”文天祥猛然醒悟,詫異地問。


    “在乎丞相大人如何看,依末將之見,鄒將軍和蕭將軍倒是胸懷坦蕩,不似一些人,把手段盡使在背後。


    最近儒林之中,好多對新政一向頗多微詞的人,冒著被瘟疫感染的風險,在福州大肆聚會,誰在背後組織,丞相大人知道麽?”曾寰聳了聳肩膀,進了一句“讒言”。


    “你是說陸大人把他們召集起來的吧!”文天祥低聲問道,話語裏帶著深深地失望。


    關於瘟疫的緩急,金大夫曾經說過,如果是蒙古人投毒,則瘟疫表麵來勢洶洶,卻持續不過夏天。


    認為“毒表”屬於外來,沒有埋在民間。


    若是瘟疫緩緩而發,反而更加麻煩。


    那說明“疫根”早在百姓中潛伏,一旦開始爆發,形勢雖然緩,卻無可收拾。


    對於目前反對新政的各種表現,曾寰認為與瘟疫爆發類似。


    破虜軍內部雖然反對聲音高漲,鄒??11裘?艿熱說氖侄嗡淙揮行┘?耍?炊醞獠歡閱塚?頭懦隼春螅?導噬廈歡源蠖級礁?斐墒裁次:Α7炊??灰桓黿嵌壬轄玻?蕖11舳?說淖魑??娜酚欣?謖?u奈裙獺@習儺罩輝諍跛?莧盟?員シ梗?畋ザ親又?埃?輝諍蹌敲炊嗨?醬笠搴統ぴ賭勘輟f坡簿?鄖苛Υ蚧骱狼浚?て鸕姆炊嶽順備擼?悠犢喟儺罩謝竦玫鬧c至x紉餐??蟆?而對大都督府和新政真正有威脅的,是那些沒有表現出來,卻潛伏於平和表麵下的“疫根”。


    就如一些死抱朱子之言的腐儒,和一些投機者。


    如果他們操縱了選舉,恐怕最後爆發出來時,的確像鄒??11裘?芎統鋁?吹熱酥賦齙哪茄???荽蠖級礁?諭蚪儼桓礎?從內政部門送來的情報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這種渾水摸魚的動向。


    非但一些宗族勢力把眼睛盯上了被瘟疫耽擱的,兩廣地區官員的選拔。


    儒林和朝廷,也在背後躍躍欲試。


    幾方麵的表現比較,鄒、蕭兩位將領在廣南的作為,與其是說用極端手段,向丞相府暗示他們的不滿。


    倒不如說是軍中針對士大夫、行朝舊官吏和地方豪強的一記強力反擊。


    所以,站在破虜軍的立場上,曾寰不認為鄒??齙糜惺裁創懟<?奶煜槎宰約旱幕叭粲興?跡?饢幌蚶粗還芫?瘢??俑燒?鈉坡簿?文背ず笸肆稅氬劍?榷碩蘇??┝艘桓隼瘢?緩螅?笊?檔潰骸澳┙?暈??┫嚶?斡?一?睦????儷n希??僬咧慌納纖韭砥ǎ?床還稅儺賬闌畹釀蠹病a14饉淙緩茫?慌碌酵防幢蝗慫?茫?裝妝鬩肆擻行惱擼∽藿??庖簧保?淙壞a誦磯嗦蠲??湊鶘辶巳誦模?彩棧窳巳誦模?“噢?”文天祥沒想到曾寰以清晰的邏輯,卻推出了與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結論。


    剛剛緩和幾分的火氣,又被勾了起來。


    瞪大雙眼,盯著曾寰問道:“如憲章所言,丞相府該嘉獎軍中諸將擅殺之舉了?”手握權柄這麽久,第一次,文天祥想找一個罪魁禍首來推出去砍掉,讓人看看自己推行新政的決心。


    那是被曆史中無數國家證明過的好辦法,為什麽偏偏由自己試行起來,就這樣難,這多擎肘。


    鄒??謀硐至釗聳???裘?蓯歉隼煤萌耍?叫惴虼ΥΩ?約荷柘葳濉w魑?桓瞿訓玫那逍顏擼??痙治雋慫?獎硐趾螅?尤灰慘邐薹垂說卣駒諏俗約旱畝粵19妗?這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時勢真的逼著自己成為一個鐵血宰相,用鋼刀推行自己的理想麽?陽光從窗子外射進來,照在他的背上,使他的身形顯得分外高大。


    幾乎充斥了整個空間,居高臨下地,欲將擋在麵前的所有東西壓成碎片。


    欲行非常之事,必須以非常之手段。


    古書上幾句格言,刹那間闖入了他的腦海。


    身體裏,他感覺到仿佛有一頭猛獸,咆哮著欲衝出囚籠。


    內心深處,卻有一絲清明的感覺,壓抑著心中的狂噪,加固著牢籠的強度。


    感覺到了文天祥身上強烈的恨意,曾寰楞了楞,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半步。


    一瞬間想解釋幾句,澄清丞相大人對自己的誤會。


    內心中湧起的倔強卻令他直直地站穩了身軀,大聲抗辯道:“二位將軍是否有錯,末將不敢多言。


    破虜軍檄文中,對兵臨城下依然堅持為北元效命的,的確可按通敵罪論處!規則如此,其他,非末將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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