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實憑借謊言打造的防線在破虜軍的打擊下頃刻間土崩瓦解。


    百姓們的想法很單純,對外界事物漠不關心的傳統導致他們很容易上當受騙。


    但謊言終究是謊言,當其被拆穿的時候,造謠者往往要付出成倍的代價。


    建康城的守軍就麵臨著這種情況,當百姓們發覺破虜軍並非像北元官府描述的那樣恐怖,並且行事還頗有仁義之師風範的時候,他們憤怒了。


    不單單放棄了對守軍的支持,還有些膽子大的人偷偷加入了攻城一方,為破虜軍戰士帶路,抬傷員,指引正確的攻擊方向。


    甚至有心細者,把守軍兵力部署方位、軍官脾氣秉性和士兵戰鬥能力都講了個八九不離十。


    在當地百姓的協助下,第一波攻破城門的破虜軍沿著街道迅速擴大戰果,很快攻到了藏金閣附近。


    陳雙拎著他那把特大號鐵鐧,衝殺在第一線。


    所過之處,根本沒有一合之敵。


    被打懵了的新附軍像群綿羊般被他驅趕著,東一頭西一頭亂鑽。


    有人實在跑不動了,幹脆把兵器向地上一丟,跪在地上伸長了脖子等死。


    而破虜軍將士對這些失去抵抗勇氣的人根本不屑一顧,用戰靴輕輕地將他們撥拉到路邊,然後快速衝向下一個目標。


    幾枚冷箭從藏金閣上飛來,打到了陳雙的胸甲上。


    弧形甲板進射處數個火星,將箭尖彈飛向了一邊。


    幾個親兵見有人敢襲擊主帥,端起火槍回射回去。


    “乒!”藏金閣的城垛後,一名偷襲者被子彈擊中,落下城堡。


    剩下的守軍發出一聲狼嚎般尖叫,端起幾個木頭盆子,潑將下來。


    陳雙等人不知道上邊潑下來的是什麽東西,聞到異味,掩著鼻子躲開。


    藏金閣下,黃黃白白之物飛濺,臭氣熏天。


    “該死!”陳雙氣得破口大罵,打仗受傷他不在乎,自從跟了破虜軍那天起,他就己經把腦袋別到了褲腰帶上。


    可若堂堂一個破虜軍先鋒被人潑了滿身臭糞,今後在弟兄們麵前怎能抬起頭來。


    跟在陳雙身後的火槍手也給潑急了,不待長官命令,端起火槍就來了一輪齊射。


    槍響聲過後,城堡上黃白之物暫停,未被打死的守軍放下糞桶,哆哆嗦嗦地趴在垛口之後向天禱告“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來佛祖!”“王母娘娘!”守軍東一句西一句祈禱著,也不管這麽多神靈會不會自家因分贓不勻打起來。


    昨日王大人“識破”破虜軍使用妖術,各道防線都準備了穢物鎮妖。


    無奈鎮妖之物不靈,糞便對上火槍,隻有被動挨打的資格。


    “別念了,老子是雷震子轉世,刀槍不入。


    天王老子也得回避三分,不想死的趕快給爺爺開門!”陳雙聽堡壘上的人念得有趣,裝神弄鬼地嚇唬道。


    正在祈禱的眾人聽罷,聯係到方才弩箭射不透胸甲,穢物潑不滅“妖火”的事實,慘叫一聲,扔掉刀槍就向堡壘內部跑。


    “站住”陳雙揮將鐵鐧放下,自腰間掏出一把三眼短銃,抬手就射。


    邊射,邊凶神惡煞般詐唬道:“逃跑者格殺,投降者有賞!”。


    兩名守軍中彈倒地,剩下的守軍不知道火槍能打多遠,楞在當場,不敢逃,也不敢轉身“老子手中法寶,乃太上老君親贈,能千裏之外取你首級,別跑,給老子開門!”陳雙見威脅有效,繼續裝神弄鬼。


    他身後的十幾名火槍手明明己經射完了子彈,卻不裝填火藥,蹲在地上,擺出一幅馬上就要繼續射擊的姿勢。


    爆壘上傳來一陣哀鳴。


    在外城被攻破的瞬間,藏金閣的守將已經逃走了。


    此刻剩下的最高軍官不過是個百夫長。


    他知道自己這點人馬即使堅持也堅持不住,扔掉刀劍,選擇了開城投降。


    破虜軍順著甬道衝上去,快速占據了藏金閣。


    浪裏豹、過江龍等各路民軍跟在破虜軍將士身後魚貫而入,沿著街道向城內衝殺。


    攻擊的勢頭如潮水般,銳不可擋!攻城戰隨著太陽落山降下了帷幕,建康城頭飄蕩了多年的羊毛大纛被扯下,代之一杆破虜軍戰旗。


    三日前跟在王秀實身後信誓日日聲明要與城俱殉的高官、名士和鴻儒們大部分做了破虜軍的俘虜,小部份跟著王秀實從南門逃走。


    隻有極少數的幾個,覺得無顏麵對故國旗鼓,關起門來服毒自殺了。


    真正與破虜軍血戰到底,為忽必烈朝庭盡忠的,萬戶以上職位者沒有,千戶以上者僅有兩個,倒是一些底層軍官,因為來不及對人生目標做出調整,稀裏糊塗地做了屈死鬼。


    陳吊眼連夜入城,派人清理隱藏在街頭巷尾的北元餘孽、維護城內治安、約束兵馬、安撫父老鄉親。


    在忙亂中過了一整夜,第二天,立刻在原建康府衙升帳議事。


    眾將欣欣然而來,說起城破時元軍的醜態,每個人臉上都帶滿了興奮之色。


    一些中途追隨破虜軍前來的山寨頭領性子急,趁著人沒到齊的時候,偷偷比較起各自的功勞來。


    “兄弟我昨天趁亂砍了兩個百戶,不知道這功勞,在破虜軍能受什麽賞!”菜油李麾下一個姓李的頭目在人群中炫耀道。


    “你那算什麽,崔延年那斯仗著有蒙古人在背後撐腰,這幾年壞了我多少江湖豪傑的性命。


    昨天他碰巧栽在我手裏,被兄弟一刀割了首級!”另一個姓王的小頭目大聲炫耀道。


    “梅村、魯墨,你們二人不要大聲喧嘩,咱們都是大頭領的人,他若能博個一官半職的,咱們大夥都能跟著高升。


    他要是不受重視,咱們的功勞說大就大,說小可小。


    畢竟仗主要都是人家破虜軍打的!”菜油李的軍師,一個姓馬的讀書人小聲提醒道。


    兩個比功勞的頭領楞了半天,才想起梅村,魯墨說得是他們自己。


    這些名字都是他們昨夜讓人給取的,大夥覺得經曆一場血戰,至少都能撈個一官半職過過癮,如若還李瘋子,王二狗地叫,平白辱沒了菜油軍軍威,所以請軍師給自己改名。


    菜油李麾下的軍師讀過三年私塾,略有文采。


    就根據諸位頭領當年各自的職業,分別給他們取了“高雅”的名字。


    李瘋子當年是幫人整理園藝的花匠,所以更名為梅村。


    王二狗入夥前做過木工,所以更名為王魯墨。


    至於李菜油,他的名字更好改,直接叫做李蔡。


    根據軍師馬萬裏說,這是取了“李朔雪夜入蔡州”的彩頭,保他百戰百勝之意。


    一時間,場麵有些混亂。


    浪裏豹、過江龍二人麾下的頭目跟在破虜軍身後久了,知道陳吊眼為人最是公道,斷然不會貪大夥之功為己有,所以盡力忍住了臉上的笑容,在旁邊聽新人不找邊際的吹牛。


    破虜軍第二師和水師的將領卻風聞馬上有惡戰要打,避開菜油李麾下這群“爆發戶”,私下裏商量起如何爭做先鋒來。


    鬧了片刻,陳吊眼開始點卯。


    三遍過後,看看人己經到齊,翻開功勞薄子說道:“此番大軍千裏奔襲,一戰而取建康,在座諸位都居功致偉。


    具體功績,都在這本子上寫著,老規矩,大夥下去傳看。


    若有漏記,錯記,或記錄不實者,三日內找參謀長申訴。


    三日後,封冊送往福州,請大都督府過目!”“還要送大都督府啊,真不痛快。


    人家北元都是當場委官的。


    打下這麽大地方來.……”李菜油的部下小聲嘀咕,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不服你投韃子去,別在這給老子丟人!”李菜油見別家弟兄默然而立,隻有自己手下的人嘟嘟囔囔,臉上發燒,回過身來罵道。


    發牢騷的人被他罵得一楞,裂了裂嘴,不作聲了。


    陳吊眼在上麵早把這些小動作看了個清楚,抱有這樣想法的人他見得多了,老實說,他自己當年也是其中一位,因此理解對方內心深處的感受。


    “李蔡(菜油李)將軍,這次克城,你先帶人掃蕩江畔,嚴重打擊了韃子的士氣。


    後來又出疑兵,迷惑了敵軍判斷,居功至偉”陳吊眼環視眾將,故意把目光第一個落到李菜油和他麾下弟兄的身上。


    “謝,謝謝,謝謝!”李菜油覺得渾身發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謙虛之詞,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滾。


    陳吊眼笑了笑,托起一套臨時趕製的印信,親自交到李菜油的手中。


    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和你的弟兄這些年堅持抗元,理應受到嘉獎。


    具體朝廷封賞,需要上報到大都督府,由丞相與吏部商議決定,但在正式委任未到來前,我推薦你暫時代理建康府警各團長之職,負責清理附近北元餘孽,保護父老鄉親安全,你可願意?”“謝,謝謝,謝大都督,謝謝!”經過在水西門外觀戰,菜油李知道自己手下那點兵馬與破虜軍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見陳吊眼第一個數說自己的功勞,自覺麵上光彩,即便不當官,都覺得值了。


    待到聽說陳吊眼讓自己代理警備團長,總管整個建康府治安,更高興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謝謝二字翻來覆去不知道說了多少遍。


    陳吊眼笑了笑,知道李蔡是個厚道人,除了有點“保老本”的江湖習性外,其他方麵不失江湖豪傑本色。


    幫他整理了一下搶來的鎧甲,放低了聲音叮囑:“團長職位是個千戶以上的大官兒。


    底下有營、都、隊、夥很多軍職,待會我派參謀給你仔細解釋。


    具體委任給誰,由你上報決定。


    我和你一樣出身草莽,不會說漂亮話,就叮囑你一句,做事要公道,別辜負了弟兄們這多年灑下的鮮血!”“是,末將明白!”李菜油雙腿並攏,端端正正地給陳吊眼行了個軍禮。


    跟著他的幾個親信屬下被陳吊眼的幾句大實話感動得熱淚盈眶,都覺得跟了個好頭領,這輩子能給此人賣命,死也值得。


    陳吊眼拍了拍李蔡,側踱幾步,走到菜油軍的大小頭目麵前,麵色一冷,非常嚴肅地說道:“你們都是當地人,吃當地水米長大。


    也知道百姓被北元狗官欺壓之苦。


    所以當了官後,自己不能像北元那些狗官學。


    倘若忘了本,做了欺壓良善之事,也不用本督派人來拿你,你們自己照照鏡子,跳井投河去罷!”“請都督放心,我等不會給您丟臉!”“誰要是當官壞良心,就是韃子養的!”眾豪傑紛紛立誓,陳吊眼笑了笑,說道:“這話,我可都聽見了。


    諸位都做個證,將來,誰要是壞了良心,大夥就當他是韃子!”說罷,走回帥案,捧起一份印信來,轉向浪裏豹,說道:“張順將軍,你當年伴著張唐將軍血戰兩浙,今年又伴著我……”浪裏豹張順為人最為憨厚,見陳吊眼準各給自己授官,趕緊上前幾步,大聲推辭道:“我浪裏豹粗人一個,能跟著大都督殺韃子己經心滿意足。


    我和過江龍大哥早商量好了,等把韃子趕回了漠北,我們就買一艘大船去周遊四海去,這職位,大都督您還是留給別人吧!”說完,不屑地看了菜油李和他的部下一眼,滿臉鄙夷。


    “這不是我給你的,是丞相大人有事需要拜托你和麾下兄弟。


    你和過江龍熟悉水戰,所以,丞相大人把鎮江、江陰,常熟,嘉定一帶的水上防務交給你們,把建康、太平兩府的水上防務交給過江龍和他的兄弟,你們作為破虜軍水師所轄的兩個獨立旅,受杜滸將軍節製!”陳吊眼笑著解釋道。


    話音一落,過江龍和浪裏豹都楞住了,二人自從跟著張唐攻略兩浙以來,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把自己的部隊納入破虜軍體係。


    隻是沒料到,這個願望居然真的實現了,一時間,激動得渾身發顫,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還不去見過杜滸將軍,請求歸隊!”張唐笑著命令。


    “末將見過杜將軍!”浪裏豹和過江龍趕緊走到杜滸麵前施禮。


    先是抱拳,後來想想不妥,似是而非地模仿了一個破虜軍軍禮。


    “杜某能得二位豪傑協助,榮幸之至!”杜滸笑著還禮,非常客氣地說道:“內河作戰,非比海上。


    所以,將來仰仗你們二位之處甚多。


    眼下咱們要緊的是把沿江要塞建立起來,嚴防韃子過江偷襲.……”“是!”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浪裏豹和過江龍高興地答應。


    同來的其他江湖豪傑議論紛紛,都說陳、杜兩位將軍夠朋友,立功不忘弟兄。


    陳吊眼又叮囑了浪裏豹和過江龍二人一些江防細節,轉過頭,對所有人說道:“按大都督府規定,出任地方文職官員者,要麽為百姓公推,要麽為科舉、實習後由丞相委任。


    我雖然身為兩浙大都督,也沒權安排你們去地方做官。


    但願意出任地方警各團長、營正,為維護桑梓安全而效力的,我陳吊眼一定盡力滿足大夥需要。


    願意跟著破虜軍繼續作戰,為國盡忠的,我陳吊眼也非常歡迎。


    唯有一條,誰想像當強盜一樣,打下一畝三分地來就想分贓,我陳吊眼決不答應!”眾人看了方才浪裏豹和李菜油兩支隊伍的安排,知道陳吊眼不會對不起大夥,欣然稱諾。


    陳吊眼點了點頭,把其他幾個前來幫忙攻打建康的義軍首領逐個叫了過來,詢問大夥今後的意向。


    有願意像李菜油那樣維護地方治安,捎帶著衣錦還鄉的,陳吊眼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出了安頓。


    也有人願意多立幾次戰功再談安置事宜,陳吊眼把他們都交給了李興,由李興為他們更換服裝,裝各,並根據戰鬥任務統一調度。


    把義軍們的事情處理完了,命令大家先回營房,隨時準備向丞相派來的上級報到。


    眾民軍將領心滿意足地散去,陳吊眼把李興、陳雙、許叔恒、劉康、伍英、曾琴等破虜軍水、陸兩師將領留下來,繼續議事。


    “各位弟兄,陳某之所以不顧兵馬疲憊,帶著大夥星夜攻取建康,不是為了求功。


    而是從大都督府那裏得到確切消息,韃子十七萬兵馬,大部分為蒙古軍,己經在廬州集結,不日即將南下!”陳吊眼讓參謀拿過一疊情報,鄭重地說道。


    曾琴從內堂走出來,帶著幾個參謀人員,在牆上掛起一幅連夜趕製出來的地圖。


    大宋和北元都沒有繪製精密地圖的習慣,大都府雖然派出斥候,繪製了大量江南地形圖,但誰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北上。


    所以,為了這幅相對準確的江北地圖,眾參謀顯然熬了夜,眼圈看上去都是烏青色。


    “過江!”眾將皆被嚇了一跳。


    此前有人己經推斷出攻下建康後,破虜軍第二師還要麵臨新的血戰,卻沒想到,任務是殺向江北,殺到百年來朝堂兵馬從未到過的地方去。


    “對,過江,明天大夥休息一日,後天由陳某親自率領五千勇士,捅他韃子老窩!”陳吊眼點點頭,仿佛去赴一次宴會般,平靜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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