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時數月的江南西路會戰以破虜軍的完勝落下的帷幕,此役,破虜軍前後投入兵力四萬五於餘人,征召各地義軍、民壯二十二萬餘。


    擊敗達春本部元軍十三萬,煽動起義並迫降各地元軍六萬餘人,前後殲敵近二十萬,是個空前的大勝。


    消息傳出,整個江南頓時被一片歡騰之聲所籠罩。


    隻要是對關注著大宋國運的人,即使不懂軍事,也知道大宋自此從亡國滅種的危機中爬了起來。


    以後的戰局即便再惡劣,朝廷動輒被人趕下大海,半年不得上岸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把兩江戰場和兩浙戰場的成果加在一起看,大宋中興的希望更明顯。


    樂安殲滅戰結束後,兩浙範圍己經再無北元勢力,兩江之地,北元也僅僅剩下了東路的池州、南康、饒州、西路的江州、興國、隆興六地,其中饒州還有一小半被破虜軍所控製。


    而在大宋的控製地域,從年前的福建、廣南三路,一下子擴張到了兩廣、兩浙、兩江、福建七路之地。


    其中製造、財賦、行政重地福建還徹底變成了“內陸”,不再受北元兵勢的威脅。


    “估計直搗黃龍的日子不遠了吧!”酒館雅座裏,一些天性浪漫的讀書人如是預測。


    雖然當年大都督府的很多舉措令他們不滿意,科舉與選舉並行的擇士方法,也極大損害了他們自隋唐以來的特權。


    但比起做北元的亡國臣虜,他們依然願意看到大都督府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


    “難,怎麽著也得兩三年吧,我聽說破虜軍弟兄這回損失也不小。


    畢竟ft子兵多,咱們以三萬五對人家十五萬,險勝。


    我聽人說,ft子被打急了,幾十萬人排隊過江呢!”有人用扇子敲打著桌案,提醒同伴們要保持頭腦“冷靜”。


    桌案上鋪著厚厚的台布,圓形桌麵上,幾分新鮮的水產冒著熱氣,勾引著大夥的食欲。


    在桌子偏左方,擺著幾個漂亮的仿古ia壇,壇子裏邊,fa拍色的果酒散發出縷縷醇香。


    圓型子母桌是邵武那邊流傳過來的發明,在臨海的福、泉二州很風靡。


    海鮮是當日靠岸的珍品,至於果酒,那是科學院農學科按照古方,用福建山地特產的野果釀造的。


    再加上那幾個價值不菲的仿古瓷瓶,這桌酒席算下來至少要花費六、七兩紋銀。


    對於普通百姓,六、七兩紋銀足夠三個月開銷。


    對於有月例供給的讀書人,這點錢的確不算什麽。


    三杯兩盞下肚後,書生們漸漸被酒精激發出來指點江山的豪情,大夥七嘴八舌,東一句西一句總結起大都督府近些年在軍事、政務方麵得失來。


    “要我說,文大人就該下個檄文,征兵百萬,早點打過長江去。


    也省得咱們天天在衙門裏,對著前線的戰報提心吊膽!”坐在主人位置上,戴著灰色綸巾的書生把麵前的酒一飲而盡,酒爵重重地向桌子上一頓,大聲道。


    “王兄此言大謬矣。


    所謂兵不在多而在精,唯此才能煉出精銳之師。


    若皆如昔日之廂軍,縱帶甲百萬,不過群羊也!”靠近窗子坐位上,一個綠衣客站起來,鄭重替大都督府代言“張兄之言有理,但兵少終非善策!眼下咱大都督府控製的地盤越來越多,兵少,何以守之?”另一個藍衫書生搖搖頭,有些不滿地評論道。


    他們都是經邵武培訓學院緊急培訓過後出任文職的讀書人,在新政的框架下工作久了,己經慢慢培養出了獨立思考能力。


    對於大都督的各項政策,不再引經據典盲目反對。


    但也不像百丈嶺上下來那些文部核心一樣,對大都督的一舉一動都盲目跟從。


    有人讚成大都督府目前的精兵簡政之策,認為蒙古人以掠奪為業,對於這夥職業強盜,非精兵不可應對。


    也有人認為大都督府應該把握住現在的好時機,調動一切可能力量趁勢猛進,盡快把戰線推進到兩淮、襄樊一帶,以便江南百姓更好的修養生息。


    “自兵出邵武以來,咱破虜軍哪次不是以一當十!”另一個身穿上好的錦袍,一邊用筷子挑起魚目,一邊列舉起破虜軍成立以來的戰績。


    “文大人第一次兵出邵武,迎戰頁特密實,用三萬對三萬。


    第二次圍殲索都,五萬對七萬,第三次,也就是打張宏範那次,六萬擊潰二十萬。


    這還不算幾千人克福州,孤軍下臨安。


    要我說,破虜軍隻會越打越強。


    ……”有意無意之間,他自動忽略掉了在曆次戰役中付出重大犧牲的民軍,也自動把北元兵馬多說了幾成。


    想象著破虜軍氣吞萬裏如虎的雄姿,筷子上下翻飛,片刻功夫,把兩隻魚眼都當成了蒙古軍擒入了肚內。


    “正因如此,才應多征些兵。


    以老帶新,邊戰邊煉。


    把ft子逐出江南之日,亦是我軍北伐之機!”有人豪情萬丈地說道。


    “征兵,哪那麽容易,你以為破虜軍是原來的廂兵呢,是個人就能當l”綠袍子書生不同意夥伴的說法,更不滿意錦袍書生獨吞了兩隻魚目,輕輕轉了轉圓桌的托盤,大聲反駁道,“想吃破虜軍的糧,得有那個身手。


    見警備隊那些人了沒,打破腦袋想往破虜軍裏鑽。


    人家挑揀挑揀,十個裏退回九個來!”“倒也是,若非破虜軍門檻過高,我輩亦有腰掛吳鉤之意。


    不求留名淩煙閣上,但求像那伏波將軍一樣裹屍馬革,也不枉生了這七尺之軀!”灰色綸巾輕拍桌案,長歎。


    大都督府安置功名在身人員的時候,他本來選擇了邵武指揮學院。


    結果因為體質不佳給擋了回來,一直以此為平生撼事,今天談到用兵,被幾杯酒一勾,舉止中己經帶上了幾分醉態。


    “王兄何生此歎,如今我等在杜大人門下,不也人人羨慕麽。


    前線軍械、糧草,哪次不經我等之手。


    有這份苦勞在,將來還怕謀不得一個好出身!”有人在一旁低聲勸慰。


    對於灰綸巾的遺憾,他們多心有戚戚焉。


    現在不是十幾年前,大宋立國以來,軍隊勝少敗多。


    所以軍旅出身的人在百姓眼裏得不到應有的尊敬,為了防止武將重演黃袍加身的一幕,朝廷也重文輕武。


    如今是大都督府執掌權柄,所有功勞裏,唯軍功最高。


    有軍職的人非但職位升得快,傣祿拿得多,還甚受百姓擁戴。


    若是手裏握著幾枚參加大戰役獲得的勳章,整個泉州街頭的餐館隨便你進,保準有人替你付帳。


    “當然,文大人用兵如神,皇上洪福齊天。


    咱們這裏,說不定也出幾個中興名臣,做不得霍a騎,做一中興名臣亦是不錯的吧!”有人笑嗬嗬的,對未來充滿憧憬。


    “嗯,這幾年,咱們就沒打過敗仗。


    ft子的氣焰被咱們一天天打了下去,跟著他混日子那些家夥也自尋出路了,我聽人說……”另一個書生湊過來,神秘地把頭低在桌案上,卻以整個茶樓的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那位,跑到池州的,是破虜軍故意放了的。


    說好了下次在背後給北元捅一刀子。


    r子不來則己,要敢再來,還和達春一樣,屍骨都回不去!”“噢!”眾人皆做恍然大悟狀,搖著頭歎道:“怪不得姓呂的能跑掉呢,原來是這麽回事情。


    他也該如此,否則,鄒將軍、陳將軍,隨便哪個都饒不了他!”“是啊,他這種人,最擅長審時度勢了。


    我要是他,早起義了。


    報上怎麽說來,文明,對,文明必將戰勝野蠻!”眾人議論著、憧憬著,感覺到前途一片光明。


    五年多了,從破虜軍走出百丈嶺到現在,大都督府給人帶來了衝擊、震撼、甚至傷害,但在不知不覺間,己經在碰撞中,讓一個民族慢慢恢複了生機。


    若是在五年前,功名在身的書生們絕對不會對軍事如此關注,他們的口中,也不會冒出文明必將戰勝野蠻這種經典的總結來。


    但現在,天命氣運、五德輪回的說辭己經離大夥越來越遙遠。


    對著蒙古鐵騎,大夥心裏也不再隻是恐慌和害怕。


    而是通過現實生活的總結、積累,恢複了對一個民族的認同和自豪感。


    從生活狀態到人的思維,大都督府給帶來的變化是巨大的,身在其中的人感受不到其間天翻地覆的差別。


    而對於那些離開福建多年,又有幸回來的人,心中的感覺己經不能用震驚二字來形容。


    李諒和元繼祖等人現在的感覺就是如此,自打過了汀洲,二人的嘴巴就再沒合攏過。


    福建的變化太大了,幾年不見,很多地方與從前有著天壤之別。


    非但劍浦、福州這些被破虜軍攻陷三、四年的地方變化巨大,連李諒、元繼祖等人一年半之前蹂0過的汀洲各地,都在快速恢複著生機。


    過了汀洲後,一路幾乎看不到荒蕪之所。


    大大小小的村落充滿了歡聲笑語,臨村的山坡上,果樹林飄出股股濃香。


    平整的河岸邊,入眼的全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按李諒的記憶,眼下己經過了收稻的季節,但那些水田依舊有濃密的稻杆在向上長。


    元、李二人忍不住心中好奇,找負責給大夥領路的破虜軍隊長關若飛問了問,才知道田裏是大都督府授種的占城稻,一年可重雙季,每季產量都是原來的一倍半。


    “三倍收獲的糧食,那你家大人不是發了麽!”聽到破虜軍小校關若飛那略帶炫耀口吻的介紹,元繼祖驚叫道。


    忽必烈不給探馬赤軍發館,但像元繼祖、李諒這些高級將領,都有指定的封地,每年封地上的農賦全部歸他們而不歸朝廷。


    以己度人,如果封地上收成增加了三倍,農賦也必然增加三倍。


    因此在二人眼裏,這片土地的主人文天祥肯定早己富可敵國。


    怪不得破虜軍小兵都有鎖子甲穿。


    “大都督府不收農賦,從百姓手中征糧,都是用銀元買的!”關若飛聳聳肩膀,用看兩個土包子一樣的眼神掃了一眼元、李二人和他們的嫡係手下,說道。


    他是第一師的都頭,同時也是諜報司的一名骨幹。


    元繼祖、李諒臨陣起義後,對將來何去何從拿不定主意,因此鄒派命令關若飛帶著一都人馬護“送探”馬赤軍將領去泉州拜見文天祥,由大都督府安排探馬赤軍的去留。


    關若飛明白鄒a的用心,所以走得很慢,有意讓元、李等人在途中看看大都督府治下和北元治下的區別。


    這一招果然見效,路才走了一半,己經有低級探馬赤軍將領私下詢問,自己能否加入破虜軍將功補過了。


    “不收農賦,那,錢從何來?小哥,你不是說笑話吧?”李諒的族弟李鶴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態。


    從大夏立國到殘宋出海,他還沒聽說過哪朝哪代不收農賦。


    “五年前,垂相大人這麽說時,我們也不信。


    但垂相大人講得好,收百姓農賦,官府得一,青吏、官員必收其十。


    收上來的錢都不夠養活貪官的,不如不收,讓貪官們無法伸手。


    再說,福建山多地少,也收不上多少農賦來。


    不收農賦,剛好鼓勵百姓種田,符合聖人重農之道l”關若飛指點著周圍綠黝黝的農田,帶著幾分誇張說道:“現在破虜軍根本不用農田養,各州府有的是工場、作坊,還有鹽田、店鋪,再加上海關、船隊,甭說這點農賦,就是再多三倍,也沒人看得上眼!”實際上,大都督府對農戶有的施行減稅,有的施行免稅,根據各地情況不一而足。


    具體的財務運作方式,關若飛也不是非常清楚。


    但糊弄一下李諒、元繼祖等外行人,卻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他從農賦和官員比例上說開去,講到大都督府對持有守土證百姓的各項優惠政策。


    比較北元的關卡林立,稅如牛毛,講到福建、兩廣等地的一稅製和通關製。


    從北元色目官吏的貪贓枉法,到大都督府的吏治清明,總之,就是一條,北元有必敗之理,無獲勝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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