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興五年春二月,忽必烈率漢軍二十七萬,蒙古軍五萬,“禦駕親征”。


    加上自中書省征調的十八萬負責運送物資的民壯,計軍民五十萬餘,對外號稱“百萬雄師”。


    憑借絕對優勢兵力和二百多門威力巨大的重炮,忽必烈隻用了半個多月,就把馳騁在真定路的張氏兄弟趕回了太行山。


    就在河北各地為對抗“流寇“結寨自保的豪強們撫額相慶的時候,忽必烈兵鋒一轉,沒有入山繼續追剿亂匪,而是將河間、安平、獻州等地十幾個最大的堡寨以“勾結亂匪”的罪名夷為平地。


    隨後,用彎刀來質問河北豪強拖延朝廷稅賦的理由。


    原本抱著在太行群盜和朝廷之間左右逢源的諸豪強麵麵相覷,在大軍威逼之下,上表請罪,以五倍的稅額補足了先前以各種理由拖欠的稅款。


    元軍有了充足軍餉,迅速南下。


    三月中,忽必烈在南皮一帶大破起義的白頭軍。


    剛自立為齊王不到一個半月的綠林大豪口明灝戰敗被俘,忽必烈下令將其淩遲處死。


    東光、南皮、將陵數州百姓被元軍以附逆罪屠戮幹淨,所有財物盡沒入軍中。


    同時,太子真金在大都城高調反貪。


    先後將蒙古、色目和漢係大臣二十多人投入監獄。


    在這些大臣家中,抄出的財物、房產、地契折合紋銀八百餘萬兩,與大元朝一年的歲入大體相抵。


    其中,漢臣盧世榮貢獻最大,家財折銀二百三十餘萬。


    盧世榮上本忽必烈喊冤,忽必烈不理。


    舉薦盧世榮有功的漢臣葉李惶惶不可終日,上本告老,忽必烈許之,沒做任何挽留。


    一擊得手之後,真金依從月赤徹爾建議,允許其他涉嫌貪汙官員獻金自贖。


    轉眼,又為國庫撈回白銀三百餘萬兩。


    真金從這些髒物中拿出三十餘萬兩來賑濟去年冬天被強迫搬遷到大都以外居住的貧民,其餘髒物變現後,全部作為本金,投入到新幣鑄造中去。


    國庫裏有了硬通貨,大都城沸騰的物價日漸回穩。


    而得到官府賑濟的百姓本能地忘記了去年是誰的“創舉”令他們失去了家園,紛紛稱頌起太子真金的恩德來。


    四月,忽必烈駐蹕大名府。


    自封為趙王的相州豪傑林景順自縛請降,忽必烈赦其罪。


    許以上千戶之職,命其帶親信隨軍“討賊”。


    原趙王治下三個縣百姓皆得以赦免,並準許他們保留從賊期間所分得的口地。


    消息傳出,衛州父老砍民軍領袖張孟之頭,獻與悶下。


    形勢以大都督府難以預料的速度繼續惡化。


    當大都物價回穩,新幣大行的消息發回文天祥案頭時,大都督府眾人知道,曠日持久的對元經濟戰己經失敗了。


    忽必烈父子沒讀過南方的書,也不懂什麽叫經濟。


    但他們擁有草原民族最敏銳的執政本能,對抗南方咄咄逼人的經濟戰,忽必烈父子采用了曠野上一種名叫豺的動物的生存方式,犧牲同類保全大局。


    豺是一種在荒野間群居的動物,與其他動物不同之處在於,遇上食物不足的荒年,它們不會優先照顧種群裏的老弱,而是把年老的和剛出生的同類當作食物吃掉,憑借這種手段維持種群的綿延。


    忽必烈父子顯然比豺更聰明,蒙古人靠搶掠來維持國庫平衡。


    當天下搶無可搶時,他們把人分為四等,依靠對漢人和南人的無恥剝奪來獲得維持國家運轉。


    當憑借對漢人和南人的剝奪也無法滿足國家運轉的財富需求時,他們毫不猶豫地再把自己的另一批臣民打為另類。


    忽必烈宣布起義的地區為敵國,目的就是可讓元軍名正言順地搶。


    搶劫敵國是不需要手下留情的,三軍將士不會有屠殺自己同胞的精神負擔。


    同理,太子真金先去年將窮人趕出大都和今年的所謂“反貪”,也不過是為了把一部分人打成可以洗劫的目標。


    “子矩,你回頭通知海關吧,從今天起,除了武器、硫磺、硝石和鋼材等軍用物資外,其他財貨允許向北方出口!”文天祥歎了口氣,低聲吩咐。


    古往今來,對同胞的洗劫,永遠比對敵人的洗劫風險小。


    忽必烈父子既然能想出這種辦法來對付大都督府的經濟戰,再繼續對北方進行物資禁運也不會有更大的收獲。


    北元朝廷隨時可以把自己的一部分臣民打為另類,隻要有犧牲品供他們內部劫掠,元庭就不會因為經濟崩潰也垮掉。


    “唉,我這就去!”杜規的肉眼泡猛然張大,帶著幾分驚詫的神情回答。


    自從把海關職務交卸給陳綱後,他就一直自覺身份尷尬。


    所以議事時態度也沒有原來積極,甚至對於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也盡量不參與。


    為了海關對北方進行貿易禁運的事情,福建、廣東和兩浙的商人沒少找他疏通,而向來以商人利益保護者自居的杜規一反常態,很少在文天祥麵前給大夥說情。


    “你再想想,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忽必烈湊不齊足夠的南下物資?”文天祥盯著地圖,低聲詢問。


    杜胖子在大都督府群懂中對經濟的領悟能力首屈一指,大多數情況下,自己這個擁有後世記憶的人都沒他鬼點子多。


    破虜軍在江南西路對付伯顏己經非常吃力,如果能把忽必烈拖在北方多一些時間,文天祥寧願付出任何代價。


    “丞,丞相問,問我?”杜規一時反應不過來,話語有些結巴。


    自從泉州事件之後,他與大都督府其他幕懂之間就生了些芥蒂。


    自己也覺得與文天祥的關係沒有原來那樣近,日日受到冷落。


    此刻乍聞丞相大人向自己問計,激動得無以複加。


    文天祥回過頭,很給了杜規一個包容的微笑:“當然是你,難道這裏有人比你會做生意麽。”


    “唉,唉,我想想,我想想!”杜規覺得自己在做夢,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劇烈的疼痛讓他立刻清醒,皺了會兒眉頭,低聲說道:“隻,隻能買了。


    他在民間征集什麽,咱們就暗中高價收購什麽!但忽必烈既然對自己的臣民也搶,價格拉得再高也未必有用。


    其實買物資不如買人,如果咱們出錢武裝兩淮那些草頭王……”杜規想出了一個龐大的扶植計劃。


    兩淮各地在去年冬天崛起了很多王爺,打著漢、唐、周、楚等旗號四下劫掠。


    這些土匪對大都督府不買帳,曾琴從兩浙派了幾波使者過去,都被王爺們趕了回來。


    但如果不惜重金武裝這些不可控製的力量,短時間之內也許可能遲滯忽必烈南下的腳步。


    “隻怕到頭來咱們養虎為患!”參謀宋清濁強烈反對杜規的建議。


    在他看來,那些草頭王爺們根本沒有國家觀念,被武裝起來後,可能對抗忽必烈,也可能成為忽必烈對付破虜軍的得力助手。


    “忽必烈比咱們想象得聰明!”正當眾人爭執不下的時候,陳子敬把另一份北方細作冒死傳回來的報告放在了大夥的眼前。


    在那份諜報上,忽必烈充分表現出了他寬宏大度的一麵。


    幾個盤踞在衰州、開封一帶,去年冬天剛剛稱王,今年春天又匆匆放棄“王位”的土匪迫於兵勢向忽必烈輸誠,忽必烈答應可以不計較他們的造反行為。


    前提是,這幾個“王爺”接受朝廷的招安,自各糧草、器械協同官軍去登州“剿匪”。


    “既然如此,隨他們去吧!”文天祥搖頭,話語裏多少有些無奈。


    對於北方的草頭“王爺”,他本來就沒抱什麽過高期望。


    與當年的陳吊眼和現在的張一行等綠林豪傑不同,這些人起兵反元根本不是為了反抗暴政與奴役,而是看到破虜軍節節勝利,以為北元氣數己盡所以想趁亂撈取好處。


    這些投機者和文忠記憶裏元末的一些農民武裝一樣,心中沒有任何國家民族觀念,也沒有任何做人的底限,蒙古人占上風時他們接受招安,反元力量占上風時他們再起“起義”,根本不在乎自己對大局的影響和世人的評價。


    由於文忠的記憶來到了現世,破虜軍頂住了蒙古族力量爆發期所帶來的毀滅。


    “朝秦暮楚”的投機者本也比曆史上早了數十年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但是,忽必烈征調他們協助剿滅陳吊眼,表麵上看去驅虎吞狼,實際效果卻未必如他想象般樂觀。


    一旦元軍的主力受挫,這些的人臨陣倒戈時也不會有一絲猶豫。


    “我提議把新編的四個火槍營從海路調往登州,支援陳將軍!”參謀趙刑指點著膠州一線建議。


    地圖上,快速南下的元軍前鋒己經迫近濟南,以目前這種推進速度,不出一個月,忽必烈就能親臨山東東路,與北伐先遣師決戰。


    陳吊眼北上時隻帶了七千兵馬,算上臨時在膠州灣停靠的水師和被陳吊眼收編的部分紅襖軍殘部,破虜軍在山東的總兵力不超過兩萬人。


    而擺在陳吊眼麵前的元軍,現在己經超過了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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