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湛手牽手走回馬車的路上,李湛問我為什麽不多跟他們三位舊人聊聊,重新交個朋友?我想了想,跟他說:“經曆嘛,都會有溫暖的人和事,過去的人,交給未來的緣分,此時此刻,我更想珍惜眼前人。”


    李湛聽完後,整個人很安靜,握住我的手更有力度。於是我逗他:“你的手好有力量!”李湛果然笑了。


    再次啟程,又抱著李湛睡了幾覺,過了虹州邊界,來到北州的商城。


    商城水量豐沛,泉水眾多,如果不是商貿交易很多,或許就會被稱為泉城。


    李湛帶我來看一處泉群中噴湧量最大的泉,三股大泉,從池底冒出,翻上水麵有二、三尺高。我驚呼不斷,把李湛頻頻逗笑。李湛告訴我,當年噴湧最猛烈的時候,泉水冒起有五六尺高,水勢洶湧,魚兒們害怕的躍上水麵逃走,經過的飛鳥都被嚇得差點兒掉下來。


    “就像我這樣嗎?”我後跳一步,撲進李湛的懷裏,開心笑著,仰頭看著他。


    李湛被我感染,雙手環抱我,也看著我,開心笑著。


    泉水冬天溫暖,是名副其實的溫泉。冬天泡溫泉,是大自然的饋贈。李湛請一行所有人泡溫泉,大家歡呼雀躍,把李湛誇得美美的。護衛們去男賓溫泉池,饅頭去女賓溫泉池,而我則是和李湛泡私密小溫泉池。


    高牆圍起暖屋外的小池,溫泉的水溫恰到好處,熱氣騰騰,置身其中非常舒服。李湛說我是第一次下水的小鴨子,撲騰來撲騰去。我狡辯,這可是溫泉,太舒服了,沒辦法。


    冬日的傍晚,天色漸暗,一片片輕盈的雪花開始在空中緩緩飄落。


    我驚喜看向天空,對李湛說:“下雪了!”


    李湛抬頭,看著自天而落下的雪花。


    雪花靜靜地落下,落在水麵上,瞬間融化,隻留下一圈圈細小的波紋;落在肩頭,化作點點清涼。雪越下越大,天空如同撒下白色羽毛,溫柔地覆蓋了整個世界。溫泉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氣中升騰,與飄落的雪花交織在一起,夢幻又浪漫。此時此刻,時間仿佛停滯,隻剩下這一方天地、一池溫泉和眼前彼此相伴的人。在這片被雪覆蓋的寂靜中,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格外清晰,每一個微笑都充滿了溫情。


    我悄悄湊到李湛麵前,在雪花飄落下,輕輕吻了他。


    分開時,李湛深深看著我,回了我一個深吻。


    晚飯李湛給大家挑了一個老字號飯館,品嚐當地的美食把子肉和紅燒大腸。把子肉類似大片的紅燒肉,肥瘦相間但肉肥不膩。


    “把子肉肉要肥瘦相當,一斤切成許多塊,用麻繩捆成一把,浸在醬油之中。猛火開鍋文火慢燉,這樣才能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入口有醇厚的餘香。把子肉講究用醬油來烹調,不放鹽。雖然是濃油醬赤熬製,但卻不鹹,剛好下飯。趁熱連肉帶汁澆在白米飯上,恰好能把米香肉香統統帶出來。”


    李湛邊講解,我們這群人邊吃,不知道是否有講解的加持,吃起來真是美味極了,差點咬到舌頭。


    對比把子肉,紅燒大腸的歡迎程度一般,因為很多人不愛吃內髒。不過我不挑食,隻要好吃,都喜歡。李湛非常滿意。


    晚飯後,我和李湛逛夜市,驚豔看到烙畫。就是用火燒熱烙鐵,在物體上熨出烙痕作畫,所以也稱燙畫、火筆畫。有個少年手藝人獨具匠心,在葫蘆上作畫,我被一個拇指大的小葫蘆吸引,上麵畫了一隻萌蠢的小老虎。李湛見我愛不釋手,二話不說買下送我。


    我對李湛說:“做你夫人的快樂,感受到了~”


    李湛板著臉:“才感受到?”


    “每天都感受到~”我滿滿的求生欲。


    北方的冬天,室外冷,室內反而特別暖和。屋裏擺著火爐,床是燒暖和的熱炕。我和李湛剛上床沒多久,就渾身是汗。


    我調侃李湛:“咱倆這是度蜜月的吧?”


    李湛笑而不語,繼續賣力。


    我樂了,不小心嘴比腦子快:“就咱倆這個頻率,如果不是我從小身體被調煉受損,估計早就造出孩子了!”


    話剛說完,我就後悔了,想打自己臉。果然,李湛停下動作,看著我,眼神複雜,許多情緒。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小聲說。


    李湛垂下眼睛,躺下,不說話。


    我歎口氣,躺在他旁邊,手指戳戳他,說:“生氣啦?”


    等了很久,李湛才開口,對我說:“你有想過,跟我生個孩子嗎?”


    我想了想,回他:“其實,我沒有想過。”


    李湛聽完這句話應該是難過的,我能感受到。


    “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知道嗎,唐翎書跟我求過婚,我過了很久之後,答應了。但是我沉睡的那些年,我後悔了,我不想成親,我想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活著。而且,我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麽愛他。”


    “但是我一點都不排斥跟你在一起,真的,不僅僅是報恩,雖然確實有那麽一點。不過,我真的沒想過要一個孩子,我雖然有親朋好友,可是我的心中是獨立的,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我習慣了。今天能健康的活著,我已經很感恩。我沒想過未來,也沒有什麽期待。”


    我很少對人說心裏話,也是因為我自己其實也沒想清楚。


    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旁邊的回應,我心中忽然又找回當年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的感覺,於是背對李湛,閉上眼。雖然身下是熱炕,但我的渾身開始冰冷,我心中苦笑:果然,我還是要孤獨終老,是嗎?


    第二天醒來,身邊已經空無一人。桌上有一疊銀票銀兩。


    我知道,李湛還是走了,他想放我自由。


    我心口忽然劇烈疼痛,吐出一口血。


    天下之大,忽然,我發現,好像並沒有我的歸處。而說好的一起遊覽江湖,也隻是一天一夜而已。


    原本,我想在這家店多住一晚,卻發現心裏特別難受,無法多待一刻。於是我退了房,一路打聽,來到商城的臥夢軒。


    店裏是熟悉的統一裝潢,熟悉的熱情而周道的服務。


    店掌櫃沈方問我:“準備去哪裏?”


    我想起李湛跟我說要一起去雪城,心中苦澀,想了想,回他說:“黎州府。”


    “想慢悠悠的遊覽過去,還是快一點?”沈方又問。


    “最快的千裏馬吧。”我回道。


    沈方明顯驚訝,但他很快麵色如常,說:“沒問題,不知您怎麽支付?”


    我伸手碰到李湛留給我的錢,猶豫,深吸口氣,平靜的回答:“風花雪月何時了?相逢恨晚,人誰道,早有輕離輕折。”


    沈方更加震驚,接了一句:“不是無情,都隻為?”


    我淡笑道:“都隻為,離合因緣難測。秋去雲鴻,春深花絮,風雨隨南北。”


    沈方換了一副認真恭敬又激動的表情,再問:“不知您的生辰是?”


    我努力平複洶湧而來的情緒,回他說:“萬裏相思,薄暮倚樓,彎彎新月。”


    沈方忽然眼中似有淚水閃動,對鄭重我行了一個禮,說:“原來是二小姐!”


    我笑了,點點頭。


    臥夢軒裏驗明身份的方式有兩種,一個是我曾使用過的墨玉戒指,內含紋路不同,必須由特製的燭火才能驗明,同時不同的手指佩戴,也是代表不同的人。另一個,則是代表身份的詩詞。我的墨玉戒指被我留在燕城的臥夢軒,隻能通過身份詩詞。至於我為什麽要暴露身份,大概是不想用李湛的錢,也想再見見舊人。


    於是我騎上千裏馬,發揮它最快的速度,在官道上飛馳。大概也隻有這樣的速度,才能讓我不那麽想念李湛,讓我的心不那麽難受。


    將近兩千裏的路程,不到兩天,我就到了。


    從千裏馬上翻身下來的時候,我的腿也是虛軟的。看著近在眼前的黎州府,我的眼前浮現出聞人湘超脫塵世的身影,也想起鬧市區馬車疾馳而過,唐翎書護著我躲開……


    我回來了,他們變了嗎?我的母親都已經給了我自由,可我卻還是回來了。


    黎州府是西北部重要的交通樞紐和商埠重城,是聯係西域各民族的重要紐帶地區。我第一想到的,是吃一碗牛肉拉麵,再換身衣服。


    先去黎州府的臥夢軒還千裏馬,順便把李湛給的錢全存入臥夢軒,用二小姐的身份新取出一些錢。沒辦法,我現在特別不想用李湛的錢,甚至開始想起他就生氣。


    近兩天都沒有胃口吃飯,加上長途趕路,我瘦了好多。但也是因為長途超速趕路,心情終於好了不少,所以我把一大碗牛肉麵吃得幹幹淨淨。跑了好幾家成衣店,終於看到滿意的衣服:淺灰色男裝。


    結賬時,老板娘問我:“公子,你長得這麽好看,眼睛這麽漂亮,為什麽不多穿些明亮的顏色?”


    我歎口氣,回她:“大概我此時的心境,就是這個顏色吧!”


    老板娘看來是個心軟善良的人,聽我這麽說,非要送我一頂灰色兔毛帽子,還安慰我:“天冷,戴著暖和!別想糟心的人!別人的錯,幹嘛糟踐自己!怎麽還有這樣眼瞎的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終於樂了,千恩萬謝老板娘,回了臥夢軒。


    店掌櫃黑仔給我準備了一碗牛奶雞蛋醪糟,我美美的坐在院子裏邊烤著火爐邊吃,開心,又,依然很難過。


    “二小姐,時隔幾年再見,怎麽感覺您多了些煩惱?”黑仔關心的說。


    六年前,我也是牽了千裏馬來這裏還,當時黑仔還不是店掌櫃,是聯絡點熱情的小哥。聽說後來老掌櫃回家養老,他就成了新的店掌櫃。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習慣了生活裏有一個人,結果那個人突然離開我?”我迷茫的想著,回答說。


    黑仔想了想,問我:“那個人為什麽要離開呢?”


    我的心又痛了,搖頭:“可能是想還我自由吧……”


    黑仔歎了口氣,說:“如果您這麽說的話,也許那個人,也想想清楚他自己的心……”


    是這樣嗎?我不確定。


    進入深夜,我換上黑仔給我準備的夜行服,去了聞思山莊。


    莊內並沒有特別機敏的暗衛,我按照記憶,來到聞人湘的院子。院中清冷如前,沒有燭光,看來都已經入睡。我用最快的速度推開聞人湘臥房的窗戶,躍入房內。卻還是沒等轉身,就有一根銀針架到我的脖子前。這就是水氏輕功第二的速度。


    我的鼻子發酸,張開口,聲音也有些沙啞,說:“姐,是我。”


    銀針落地,聞人湘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仔細看我,然後她突然哭了,哭著哭著,把我緊緊抱住。


    聞人湘點燃屋裏的蠟燭,虔誠的點了一炷香,行了一個跪拜大禮:“感謝上天保佑!”


    我擦掉眼角湧出的淚,我知道聞人湘以前焚香,卻隻是靜心之用。但她為了我,卻信仰原本不信之事。我又一次想起暗黑毀滅陣前,聞人湘為了我暴露自己的輕功。


    “你之後,有受到牽連嗎?”我著急的問。


    聞人湘從地上站起來,拉著我坐在桌前,她示意我把脈搏遞給她。她仔細把脈,直到放寬心後,才回答我:“那樣慘烈的情形,大家都想著苟活,哪有人還在意會不會輕功?再說了,我還有個護我的爹,沒什麽可擔心的。”


    她短短幾句話,比李湛的解釋還要輕描淡寫,但我也聽出來了,確實有人想找她事,但是被聞人思擋回去了。


    我仔細打量聞人湘,六年不見,她的眼角多了許多細紋,也不再掩飾對我的關心和愛護。


    比起她自己,聞人湘更想知道我這幾年的經曆。


    麵對親姐,我有些垂頭喪氣,對她說:“被一個渣男不顧生死救下,輸送我內力六年,結果我好了,他卻拋棄我消失了。”


    聞人湘很驚訝,卻也並不意外,她說:“原來你遇見了新的緣分,也好。紫杉,讓我很失望,你換一個人,也好。”


    說起紫杉大人,我一個腦袋兩個大,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紫杉,這幾年活成了他作為唐翎書原本的模樣,生活在陽光下,建功立業。如今新帝執政,他已是首輔之臣。”聞人湘對我說。


    “說起新帝,你知道是誰嗎?”聞人湘問我。


    我點點頭,回她:“知道。”


    “紫杉,他至今未娶。我想,他心裏,還是對你有憾的。”


    我苦笑,問聞人湘:“那你呢?為什麽還一個人住在這裏?雲翊磊在哪兒?”


    聞人湘笑了:“我把婚退了。”


    我很震驚:“什麽?!為什麽?!我以為你是喜歡他的……”


    聞人湘搖搖頭:“我並不喜歡他。你掉落懸崖的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想以後的日子為自己活。”


    我理解但還是很遺憾:“可惜,雲翊磊是個好人,品性好,還有責任感。這樣的人,真的不多。”


    聞人湘微笑不語。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以後怎麽打算?”我緊張的問。


    “我現在每天作畫寫詞製香,以後,我也準備繼續做這三樣事。”聞人湘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見了她眼中的光芒和堅定。


    我放下心,笑著說:“既然你這麽決定,又這麽喜歡,我支持你!”


    “你呢?有什麽打算?如今,已經不需要你這個武器了。”


    “我?我也不知道……本來,我想好了和渣男一起生活,可是他突然拋下我,我現在不知所措,很迷茫……”


    “你還沒有放下冷易君嗎?”聞人湘就是這麽直接的問出來了。


    我的眼中又湧出淚光,我用笑容遮掩,回她:“原來,你看的這麽清楚。可惜,我自己並不清楚……”


    “那就,讓時間告訴你答案吧!”聞人湘撫上我的手,輕輕拍著,對我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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