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繼續趕路。沿途的景色如酒樓的小廝所說的那樣,一片峰林峽穀。


    大約一個時辰後,聽見關星軼在馬車旁對雲清麟說:“大公子,尤溪穀到了。”


    我看向窗外,果然前方深林茂密,林中簇擁著一條馬車寬的小路。路口立著一塊石碑,上麵用紅字刻著三個大字“尤溪穀”和四個小字“非請勿入”。


    非請勿入,我在心中念了一遍。舉目遠眺,尤溪穀外圍的景色與周圍相比,並無特別之處。


    官道修在山穀不遠處,一條隨山而移、貫穿山穀的溪流在轉彎處與官道擦肩而過。


    “停車!”潘語辰喊了一聲。


    正合我意,想必大家都很好奇這個尤溪穀。


    “天氣有些炎熱,我要去溪邊喝點水,順便涼涼手。”潘語辰解釋完,又是直接起身,走過我的身邊,掀開簾子。


    馬車在路邊停穩。


    十步外的那一段溪水離尤溪穀的入口還有一段距離,按理來說,我們並沒有進入到穀內。


    溪水清澈,水波不止,遊魚可見,水麵上甚至飄著幾顆被動物啃過的桃子。遠處一片奇峰聳立,雲霧繚繞,鳥獸聲可聞,看起來,這條溪流很長,水是山間流出的活水。


    潘語辰正蹲在溪邊洗手帕。


    我踩上一塊看起來穩固的石頭,蹲下,將手伸入水中,頓時感到清涼無比。用手捧著水喝了幾口,再解下一直掛在腰間的水袋,將其灌滿。


    關星軼帶著兩名隨從,也來到溪邊,把車隊的水袋都灌滿。


    雲清麟站在一旁的樹下,遠觀山穀。


    忽然一旁吃草的領隊馬兒把頭抬起來,警惕的望著山穀,其他馬匹也隨即停下嬉戲,朝溪流上遊深處望去。


    關星軼做出手勢,包括他和雲清麟馬車上的一名隨從在內,八人分成兩隊:三人保護物資,五人將雲清麟、潘語辰和我圍護在內。


    潘語辰帶來的三名家丁也趕到她的身旁,警惕的看向周圍。


    雲清麟的目光變得冰冷,低下頭整理衣袖。


    我將水袋係好。雙手剛騰空的刹那,三道人影從石碑後的樹林中衝出。


    三人一路蜻蜓點水一般,很快來到我們麵前,但是卻不停留,對我們視若不見,繼續往前飛身略去。


    我雖然沒有盯著他們看,餘光卻已察覺到。正疑惑,樹林中又有三道人影衝出。


    不過這一次,三道人影穩穩的停在我們麵前,和我們隔溪相望。三人皆身著墨綠色勁裝簡服,佩劍在身。


    雲清麟停下手中的整理,抬起頭,冷麵如霜。


    “在下是尤溪穀的守衛黃琅,敢問各位怎麽稱呼?為何此時會出現在穀口?”站在三人的中間,一位年紀不大、劍眉星目的男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禮問道。


    我歪著腦袋,靜靜的望著他們。


    雲清麟目視前方,也未回答。


    黃琅等了一會兒,見無人有開口之意,又說道:“穀內有人闖入,我們一路追來,正好碰到各位,所以詢問一聲,還請見諒。”


    雲清麟看向他,淡淡回道:“這是官道,路過。”


    耳後一陣輕風吹來,我知道,剛剛過去的那三人折返回來。


    黃琅和去而複返的三人通過眼神交流,他的麵色逐漸凝重,對我們說道:“實在是抱歉,因為事發突然,在此時此地隻遇到各位,要請你們跟我進穀內一趟。”


    我揉揉太陽穴,轉身朝雲清麟的馬車走去。


    黃琅見勢,提劍在手,說道:“得罪了。”


    尤溪穀另外五人同步拔出佩劍,在我們前後擺出兩個小偃月陣,蓄勢待發。


    雲清麟鎮定自若,右手一抽一揮,一柄長劍赫然於手,劍身上泛著寒光。


    我嘴角一勾:淩風劍,原來你長這樣。


    黃琅一個手勢,六人齊上。


    一聲劍鳴,響徹方圓。雲清麟箭步如飛,劍隨意動,鋒芒畢露,直指黃琅。


    身後三人迅速逼近,此時的我離他們最近。


    我移步挪位,體迅飛鳧,飄忽若神。轉身拉起潘語辰,繞過三人,和她進入雲清麟的馬車中,與那三人隔著窗簾相望。


    三人大驚,見馬車旁還有三名隨從把守,如果繼續把我和潘語辰作為目標,他們的對手就會增加三個人,於是他們選擇先攻擊關星軼。


    “身法不錯嘛。”潘語辰對我說。


    我聞言一笑,回她:“還行,還行。”


    雲清麟的劍花揮灑得漂亮,他以一敵三,劍鋒淩厲,飄忽不定,行如雷霆,颯若流星。雲府善於搜尋鍛造極佳的長劍,淩風劍就是其中之一,它鋒銳無比,劍身流暢。


    我從袖中取出小折扇,手腕輕搖,在一旁觀看。


    忽然空氣中有一道劍氣出現,氣勢非比尋常,直指馬車。


    我若不管,恐怕這輛舒適的馬車將不保。


    當機立斷,我從窗戶中衝出,用折扇將眼前的劍尖彈開。被彈開的劍瞬間又來到我的麵前,繼續攻擊。劍式複雜嚴謹,變化莫測,招招致命,狠辣異常。


    我以折扇作短劍,隻守不攻,泰然應對。招式剛中帶柔,柔中帶剛,身形若往若還,壓下了來者的進攻。


    “哈哈哈——”


    來人一聲長笑,退到一旁。


    我朝她看過去:這也是一張明豔動人的麵孔,她的身材高挑,長裙外覆著長衫,衣服的顏色與黃琅一樣,是墨綠色;她握劍的指甲上塗滿豔麗的紅色,與衣服的顏色形成強烈的對比。


    “小公子長得不錯,身手也不錯,不知道是出自何門何派?”她的語氣不善,目露凶光,卻掛著笑容問道。


    我也擠出微笑,回道:“我見過一位女子,比你稍矮些,稍瘦些。她擅長使用長鞭,和你長得很像。”


    “我突然想起,籽州潭城的蛇山有一對孿生姐妹,聽說兩人都是絕色美人。用劍用得如此高妙的,讓我想想,是哪一位來著?”我作出冥思苦想的表情。


    其實我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這對孿生姐妹姓白,無父無母,卻自幼有人照顧她們的起居並教授她們武功。姐姐名為白水,精通劍術;妹妹叫做白雲,擅長使用長鞭。所以我麵前的這位,是孿生姊妹中的姐姐,白水。


    隻是她為何出現在尤溪穀?難道這對孿生姐妹背後之人,就在尤溪穀?


    真是無巧不成書,我原本對昨夜刺客的身份毫無頭緒,今天卻認出了白水,進而推斷出冒充“雁兒”的女子就是白雲。看來白水並不知道白雲已經將樣貌展露給我,如果她事先知道,應該會遮住自己的真實長相。


    白水聽完我說的話,麵色驟變,將劍對準了我,劍氣中的殺意比之前更濃。


    我眼中含笑,動無常則,進止難期,一路避開了白水的進攻。


    視野中一片寒光起,雲清麟的招式淩冽,破了黃琅的偃月陣。有四人被劍氣擊中,摔倒在地;黃琅和一名護衛還在奮力抵擋,卻節節敗退。


    白水收起佩劍,右手入袖,取出一排銀針,疾風般送出。


    怎麽哪裏都是銀針?難道如今的銀針也變得和七星鏢一樣的常見?


    來不及仔細思考,我的腳尖點地,身體在空中急旋,避開了幾根銀針。


    關星軼手下的隨從中有兩人被銀針射中,幸運的是,沒有被擊中要害。


    白水見一擊不中,雙手入袖,又取出許多銀針。銀針分成幾批,被快速射出,它們飛在空中,猶如一條迅猛的毒蛇撲向我和關星軼。


    銀針原來是這麽用的?


    我皺起眉頭,身法忽變得有些詭異:行走的方位奇特,像是按照某種陣法;身形變幻得奇快,一人竟似乎變成兩人、三人;身形飛舞滿空中,身影光怪陸離。


    白水的再次出擊還是不中,她開始煩躁不安,又握起佩劍,手腕一彎一轉,不知道又要玩什麽花樣。


    忽然她兩眼一翻,身形一晃,倒在地上。


    雲清麟站在她的身後,收起淩風劍,將劍隱於長衫中。


    如果我是一隻家貓,現在肯定會吞一吞口水,或用舌頭舔一舔鼻頭,用來表示我的震撼、驚奇和些許的害怕。


    尤新穀的護衛已經倒地一片,為首的黃琅也半蹲著,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


    我又瞧了一眼白水,搖頭說道:“雲清麟,你還真不憐香惜玉,對這麽美麗的姑娘,你都可以一招製服,真是讓人佩服!”


    雲清麟回道:“雖然我也很想,繼續欣賞你的讓人驚奇的輕功和折扇劍法,可惜咱們還要趕路,隻能下次有機會再好好觀賞了。”


    “說的也是,那咱們走吧。”我收起小折扇,回味他的話中所使用的形容詞,覺得貼切極了。


    關星軼把雲府另外一輛馬車裏的行李整理好,取出部分放到兩名受傷隨從的馬匹上。兩名隨從的傷口處理包紮好,他們就躺在馬車中休息。


    馬車再次出發時,透過窗簾,我好像看到黃琅的身旁站著一個高瘦、身材筆直的人。待我來到窗邊,掀開簾子時,道路轉彎,茂密的草木遮住了我的視線。


    “怎麽了?”雲清麟問道。


    “不知道,被樹木擋住,什麽都看不到。”我回道。


    “那就繼續趕路吧。”他說。


    雲清麟的馬車的速度真是快,那麽問題來了,潘語辰帶來的裝行李的馬車能趕得上車隊的行駛速度嗎?是不是馬夫要拚命督促和催促馬兒,才能追上?


    我躺在橫椅上,枕著雙手,看著馬車的頂棚,在腦中寫下“白姓孿生姐妹”和“尤溪穀”,在他們之間連上一條線,在旁邊又寫下“百變書生、黑衣假麵”,白雲白水姐妹和尤溪穀與百變書生和黑衣假麵之間的聯係暫時還不清楚。


    眼前出現一個油紙包,還有雲清麟纖長的手。


    是麻姑給我做的點心。我打開,看到裏麵隻剩下了四塊。雲清麟還真不跟我客氣,不過可以理解,麻姑做的點心美味可口,吃了一塊,還想接著吃。


    又一隻手出現,細如蔥白,是潘語辰的手,她迅速拿了一塊。很快,她又把手伸來,又拿了一塊。


    我趕緊也吃了一塊,萬一最後一塊點心都沒吃到,麻姑要是知道了,肯定傷心。


    油紙中還剩下一塊點心,等了一會兒,沒見潘語辰來吃第三塊,隻好不再客氣,把最後一塊點心捏起來,吃掉。


    “尤溪穀的人,太不好客了,說打就打,還想把我們抓進穀裏。他們的邏輯怎麽這麽奇怪,看到有人在山穀門口出現,就覺得可疑。”潘語辰嘴上的閘門又打開了。


    “要不是我們趕時間,我還真想進去看看,尤溪穀究竟長得什麽樣,穀裏麵都是些什麽人。”


    “但是他們傷了我們兩個人,這太讓人生氣,清麟你手下留情,放過他們。要我說,就應該把他們都吊在樹上,讓他們好好反省一下。”


    “你的手帕洗幹淨了?不拿出來晾晾?”雲清麟對她說。


    我差點兒笑出來,雲清麟很風趣,他在拐著彎兒提醒潘語辰:我們遇到尤溪穀的護衛,還不都是因為她特意喊停車隊,大家才會在穀口停留。


    “對哦,我的手帕呢?”潘語辰果然隻關注尤溪穀,忘記了她的手帕。


    潘語辰找了一會兒後,失望的歎氣說:“下次如果再來尤溪穀,一定讓他們賠給我一條新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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