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柔和的陽光灑進洛薩維莊園舒適的臥室,窗外枝頭雲雀的歡歌似乎在預示著美好一天的到來,隨著寒冰女士的影響逐漸遠去,雲杉、橡樹和銀杏抽出了新芽,連翹、紫荊則已經開始吐蕊。


    在洞穴裏煎熬了一整個冬季的小型齧齒動物開始拱開封土,嚐試著探索這個廣大的世界。


    但這一切好像都與艾文無關,他穿著睡衣坐在床上,自從昨夜撤離費爾頓港回到莊園,他就這樣坐了一整夜。


    第一次經曆生死的搏殺,甚至幾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當腎上腺素還大量作用於血液的時候,艾文幾乎感受不到恐懼,澎湃的熱血帶給他無限的力量和堅定的勇氣。但當激素的作用褪去,肌肉和精神雙重透支的後遺症迅速表現出來。肌肉無力、耳鳴暈眩、心髒過速,頭疼的好像要裂開一樣,更可怕的是,西門的那把匕首劃過艾文咽喉的場景一次次在艾文眼前重現,那無比貼近死亡的冰冷恐懼讓艾文深刻明白了為何死神蘭伯特陛下是最受敬畏的神祇之一,這種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懼甚至擁有摧垮一個靈魂的力量。


    所幸艾文並非無膽之輩,他艱難的調動著律令符文的力量,試圖一點點平息這狂躁不安的靈魂力量。


    這個時候,他龐大的靈魂力量不斷衝擊著艾文的意誌之環和律令符文,領艾文的精神一陣陣振蕩著逐漸沉入幻境。


    從外表看,艾文像是魘怔一般,呆滯地低頭坐著,瞳孔逐漸放大,嘴角甚至流下一絲口水,整個人就像瞬間變成了低能兒,但此刻。在他的靈魂深處,一場狂暴絕命的廝殺正在展開。


    當艾麗兒輕輕敲門,為艾文送來洗漱用具,看到床上好似魔障了一樣的艾文,差點嚇得驚叫出來,這個可憐的小女仆連忙用拳頭堵住自己的嘴,似乎害怕留下一點縫隙就會漏出驚恐的尖叫。


    她連忙快步退出艾文的房間,當她掩好房門,終於忍不住提起裙角,向庭院跑去。


    重傷尚未痊愈的海狼騎士早已耐不住寂寞,在這個美麗的莊園中遊覽起來。


    這個惡劣的中年男人絲毫沒有憐惜的肆意踩踏著仆傭們精心伺弄得花木,偶爾還一躍而起隨手撈起一直在樹上歇腳的鳥雀,然後手指一搓就擰斷了這些美麗可愛的小生物脖子,順手扔進手上提著的布袋裏,還砸吧著嘴念叨著:“哎呀,隻可惜不是海鳥,烤海鳥和海鳥濃湯正適合傷員恢複。”


    看他悠閑愜意的樣子可絲毫沒有昨天被拖上船時奄奄一息的死狗模樣。


    對於這位常年在海上廝殺的騎士來說,能夠安穩在陸地享受生活的時光可不算太多。


    “差點丟掉老命,可得連本帶利的從那個不要臉的小王八蛋身上討回來,不過那個家夥從哪拐帶來那麽可怕的兩個騎士小妞?最後還弄來一個牧師,嗯,要不是那個三級牧師水平相當不錯,我恐怕還得在床上躺幾天。”


    德雷克有一搭沒一搭的胡思亂想著,準備收集夠一口袋鳥類就回去熬一鍋自己的拿手菜,卻看到艾麗爾慌亂地向他跑來。


    小女仆跑到德雷克身前,緊張和劇烈運動讓她急劇的喘息著,當她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焦急地告訴告訴眼前的騎士大人:“德雷克大人,不好了,主人好像被詛咒了!”


    德雷克一聽,麵色驟變,還管什麽還鳥濃湯,隨手把袋子一扔,就向艾文的房間衝去。


    大騎士長的速度不容置疑,幾息時間就跑到到艾文門前,一把推開臥室大門,看到了床上好像智障兒童一樣的艾文。


    “呼。”長出了一口氣的德雷克忍不住咳嗽兩聲,艾文的情況他無比了解,靈魂洗禮,每一位擁有強大靈魂的職業者都有可能遇到的問題,在靈魂洗禮中,每一位職業者都會麵對他最強大的負麵人格,可能是懶惰、恐懼、仇恨、瘋狂、嗜血、貪婪等等問題,這時一次是負自我的全麵反攻,與此同時,也是職業者淨化靈魂,堅定意誌、明確自我的絕佳機會。對於每一個人而言,這都是隻屬於他自己的戰爭。


    如果這場麵對自我靈魂的戰爭失敗了怎麽辦?


    黑騎士就是這麽誕生的。


    當艾文一陣恍惚後,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小男孩,這是艾文六歲的模樣。


    天空中高懸著赤紅的血月,像一隻嗜血的眼睛窺視著大地。血腥女神主宰夜空的候,是邪惡與混亂降臨的日子,黑暗生物狂歡的季節。


    麵前高大的墓碑下,投入永眠的正是艾文的父親。


    曾經每到血腥之月,這個與老布拉德裏克一樣古板的男人都會默默地銷上房門,以免淘氣的艾文偷溜出去,不過今天,這個男人再也無法用他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他兒子的愛了。


    不久之前,在父親冰冷的屍體旁,艾文淚流滿麵,他還不能完全理解死亡,隻是本能的感到害怕和痛苦,胸口好像被巨石壓著,每一次呼吸都竭盡全力,他啜泣著問道:“爺爺,爸爸為什麽會死。”


    “因為他無力斬斷命運的絲線。”


    “為什麽會有人要殺人?”他小小的心靈中充滿悲傷。


    “世界的本質就是你死我活,強者踐踏弱者,上位者奴役下位者,當你吃著麵包的時候,種出小麥的農奴也許在用麵包屑試圖救活他早已冰冷的的女兒。”


    “為什麽這個世界如此可怕?”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祖父口中關於世界的話題實在大的過分了。


    “因為這個世界充滿惡意,對每一個人。”


    男孩的眼淚肆無忌憚的流淌著,他大聲質問他的祖父:“為什麽我們不能讓這個世界變好?”


    老子爵沉默了,他靜靜的抬起頭,看著天上的血月,半晌之後,輕輕地說道:“這個問題要由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艾文看著眼前塊墓碑,在這血月之下,抽泣著,一種他還不能理解的絕望攥住了他幼小的靈魂。


    艾文流著淚立下了他的騎士誓言:“我必掌握至高的權柄,踐踏人間一切傲慢!”


    這是艾文最後一次哭泣。


    轉眼間場景變換。


    稍大了一些的艾文倒在地上,雙手護著頭,七個稍大一些的孩子一邊毆打著這個蜷縮在地上的小男孩,一部肆無忌憚的笑鬧著。


    “打死叛徒家的狗雜種!”


    “哈哈,扇他扇他。”


    “說,洛林家都是赫爾曼的走狗!”


    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倔強的說:“不,我父親是王國的英雄!”


    “踢死他,貝克,讓這個賤種認罪!看他還嘴硬!”最大的孩子拄著小號的騎士劍,像國王一樣高昂著透露發號施令。


    “叛徒的兒子還居然敢到王都來,讓他見識下什麽叫真正貴族的正義審判!打他!”


    拳腳像雨點一樣落在艾文的身上,十來歲的少年正是勇於欺淩他人的時候,如果不是艾文剛剛構築了意誌之環,成為騎士侍從,也許他已經死在這樣的拳腳下。


    “起來呀,還手啊,垃圾,你不是號稱天才嗎,你不是已經成為騎士侍從了嗎!哈哈,貝克和尤金大哥也是騎士侍從,你牛什麽牛!”色厲內荏的孩子完全無視了艾文比最小的那個騎士侍從還小了五歲。


    最大的那個被叫做尤金的孩子揮揮手,其他孩子會意退開,他走到艾文身邊,用力一腳踹向艾文的腹部:“聽著,狗崽子,我以後一定會成為最強大的騎士,取下你們每一個姓洛林的狗頭!”


    這個世界充滿著惡意,對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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