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之前,當沈滄指名讓雲居雁帶著玉瑤和鞠萍的時候,雲居雁就知道應該是薛氏要與她算一算凝香院門口的那筆帳。在楓臨苑的丫鬟帶著她們踏入偏廳後,雲居雁率先對呂氏說:“四嬸娘,中午的時候,玉瑤她們隻是不想打擾您和我說話,希望你不要有什麽誤會。若是您覺得她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我代她們向您道歉。”


    薛氏聽著這話,朝呂氏看去,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呂氏頓時覺得她在嘲笑自己,心中惱怒,對雲居雁也生出了幾分不滿。


    中午,當她從凝香院回去,一進院子就聽丫鬟說,沈佑剛從楓臨苑回來,白芍就迫不及待迎上去哭訴委屈。她趕忙過去,就聽白芍說玉瑤、鞠萍如何欺負她,就連想替她主持公道的青紋也受了委屈。


    呂氏當時正因雲居雁和沈君昊的話怒火中燒,自然是進門責罵白芍無故生事。白芍不敢頂嘴,但越哭越傷心,幾乎昏厥。沈佑當著白芍的麵沒說什麽,但當白芍被丫鬟扶走後,他把她罵了一通。說她就算再不喜歡白芍,再容不下她,她都是四房的人,沈君昊和雲居雁讓兩個丫鬟侮辱她,根本就是打了他們的臉。當時呂氏雖覺得這話有一定道理,但一想到沈佑不顧她,不顧他們的兒子,弄了一個來曆不明的狐狸精在屋子裏,她實在壓不住火氣,這才與他鬧開的。


    當下,呂氏看著薛氏意味深長的笑容,對著雲居雁說:“雖說你不是故意的,但那個時候,怎麽都應該回稟我一聲的,不然隻會顯得你的丫鬟猖狂,沒教養。”


    “是,嬸娘教訓得是。”雲居雁無心與她做口舌之爭,盡量與她們保持安全距離。


    呂氏見她這般。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的鬱氣反而更甚了。雲居雁歉意地對她笑了笑,轉而問薛氏:“母親,怎麽不見青紋?剛剛從凝香院過來的時候。玉瑤那丫鬟還對我說,她想向青紋賠個不是呢。”


    提到青紋,薛氏臉上的微笑瞬時僵住了,回道:“我那邊有事,所以讓她留下照看著。”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她去藥材房替母親煎藥了。不知道母親的身體好些了嗎?”


    薛氏的笑容隱去了,正色說:“居雁。雖說你的丫鬟應該由你管教。不過中午的事,很多人都看到了,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這個道理媳婦當然是明白的,所以我已經說過她們了,以後她們定然會十分尊重青紋的,我也罰了她們半年的工錢。母親,這樣的處罰。按家裏的規矩,是重了,還是輕了?”


    薛氏幾乎被這話氣得內傷。她不由地轉頭打量雲居雁。她一直覺得雲居雁雖然愛在她背後搞小動作,但麵子上還算做得不錯,很少看到她如此強硬。眼見著雲居雁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似乎真的在等待她的答案,她立馬深思起她的動機,覺得她一定準備了什麽圈套等她鑽進去。


    事實上,雲居雁哪裏有什麽圈套,她不過是不想玉瑤、鞠萍受罰,在薛氏麵前逞強罷了。“母親?”她又叫了一聲,追著說道:“若是我處置得不對。還請母親明示。”


    薛氏本就多疑,又想著自己接下去還有更重要的安排,隻是說:“既然你已經處罰了她們,我也就不多說了,不過青紋也確實隻是一片好心,想打個圓場罷了。”


    “這個我自然知道。其實那時候玉瑤她們也不過是著急罷了。再說那個女人本來就居心叵測。真要說起來,應該是她們看出了不對勁,一時情急……”


    “就算再情急,也要懂得分寸。”


    “是,回去之後我一定會把母親的話說給她們聽的。”雲居雁急忙點頭,言下之意她自會教訓自己的丫鬟,不勞薛氏費心,今日她不會讓她們到薛氏麵前領罰。


    薛氏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更是生氣,嘴角動了動,最終卻隻是緩和了語氣說道:“我隻是不想以後發生類似的事罷了。”她告訴自己,那兩個丫鬟,她隨時隨地都能捏死她們,而當務之急是雲居雁肚子裏那塊肉,她不能再節外生枝。


    呂氏在一旁聽著婆媳倆的對話,心思卻在沈滄那邊。她恨薛氏,她恨雲居雁,在她早產的時候就恨上了她們,但事有輕重緩急。此時此刻,沈佑被沈滄罰去跪祖先的牌位了,白芍的話她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如今她隻求一切能夠盡快結束,千萬不要影響了兒子的婚事。至於報仇的事,來日方長。


    雲居雁亦在想著沈滄那邊的情形,揣測著白芍會交待出多少的事情,同時她更怕她會像撫琴等人那樣當眾自殺。不經意間,她看到薛氏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肚子上,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之前,在沈君昊想拒絕沈滄的命令時,她看到了薛氏的笑容。她知道那種笑容代表著輕蔑。薛氏在鄙視沈君昊的小心翼翼,也在鄙視沈君昊小瞧她的手段。


    雲居雁敢與薛氏、呂氏同處一室,不止因為她們在楓臨苑,更因為薛氏還不知道沈君茗的情況,為了兒子,薛氏不會當眾把她怎麽樣。說難聽一點,此刻呂氏若是襲擊她,薛氏一定會不惜一切阻止呂氏,因為她需要賢名,需要為沈君茗繼承王府鋪路。


    這般想著,雲居雁稍稍安心,轉而問呂氏:“四嬸娘,怎麽不見四叔父?”


    呂氏隨口說了沈佑的去處,目光再次往外看去。雲居雁再次開口:“四嬸娘,我和相公在祖父麵前說的都是實話,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對我和相公來說,我們怎麽都是一家人。有一句話:覆巢之下無完卵,相信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呂氏心浮氣躁,不耐煩聽雲居雁在說什麽,但薛氏把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沒有了淮安郡王府,她又能為兒子爭什麽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又想到了青紋。如果是青紋誣陷桂嬤嬤,又一直在她身邊挑唆她對付雲居雁,那麽她的目的是什麽?青紋是她的陪嫁丫鬟。理應是最值得信任的。再說平日裏也不見她與玉衡院外麵的人往來,更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


    雲居雁知道,薛氏對青紋的懷疑正在不斷放大。她繼續對著呂氏說:“說起來,今日青紋在凝香院前替人說話打圓場。應該隻是被蒙蔽了。”


    薛氏已經從別人口中知道青紋意圖帶白芍進入凝香院的事。之前她沒有特別在意,此刻雲居雁這麽說,她才覺得這事也有些不對勁。


    雲居雁知道物極必反。她沒再多言。短暫的沉默中,薛氏和呂氏被沈滄派來的人叫了回去。不多會兒,沈君昊回來了。雲居雁急問:“怎麽樣,她說了什麽?”


    “什麽都沒說。”沈君昊失望的搖頭。


    “她不會自殺了吧?”


    “這倒沒有。”沈君昊再次搖頭,補充道:“看起來她並不想死。祖父已經派人去審問她了。或許過一會兒就有消息了。”他說著上上下下仔細看著雲居雁,問道:“她沒有怎麽樣吧?”


    “沒有。”雲居雁歎了一口氣,“我知道她一定在計劃什麽,但絕對會撇清自己。某種意義上,與她在一起反而是安全的,隻是——”她擔憂地皺眉,“一旦她知道了十一弟的情況,恐怕……”


    沈君昊很清楚。沈君茗就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把薛氏引爆。他憂心地說:“不管怎麽樣,還是小心些的好。雖然你說的沒錯。但——就拿剛才來說,若是她突然知道了十一弟的情況……”


    “是我考慮得不周詳。”雲居雁不禁後怕。若是剛剛有人在外麵狀似不經意地道出沈君茗已經成了傻子,她不敢想後果。


    兩人同時沉默。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沈滄派人叫了他們過去。沈君昊見沈倫等人都不在了,直接詢問:“祖父,她有說是受誰指使嗎?”


    “我早就教過你,凡事都要沉住氣。”沈滄教訓了他一句,又命雲居雁坐下。沈滄沒讓沈君昊坐下,雲居雁當然不敢坐,隻能推辭了。沈滄沒再勉強。隻是問他們:“既然你們早就懷疑了,為什麽不早說?”他的語氣難掩責備之意。


    “不瞞祖父,我原本打算在四叔父把她送出府之後就找她問清楚的。”沈君昊陳述著事實,擔憂地說:“祖父,不說其他的,就白芍假造出來的身份、經曆那麽無懈可擊就能知道。事情絕不簡單。那些東西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辦到的。幕後之人圖謀的絕不是普通的東西,甚至會不會與我們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


    沈滄年輕的時候殺過不少人,在朝堂上也有敵人,之後雖不理世事,命全家人都必須低調行事,但看他們不順眼的,或者純粹隻是嫉妒他們的並不少數。他一時無法回答沈君昊的問題,轉而問雲居雁:“是不是因為你父親的關係……”


    “祖父,很早之前我就對您說過,奶娘死得很奇怪,還有……”


    “你不用做得這麽明顯,我不會吃了她的,不過就事論事罷了。”沈滄刺了沈君昊一句,目光盯著雲居雁,示意她回答先前的問題。


    雲居雁曾無數次問過自己原因。可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有太多的疑問無法解答。她掩下紛繁的情緒,答道:“祖父,其實我隻知道,當時若是讓白芍與假程大得逞了,我娘家就會負債累累,至於他們是不是這個目的,就像相公之前說的,整個騙局耗時、耗物,牽扯甚廣,幾乎是得不償失的。或許他們還有什麽我們想不到的目的。另外,其實我一直覺得假程大不需要自殺的,結果他不止死了,還是用那樣慘烈的方式……有好多事隻能用百思不得其解來形容。”


    沈君昊接著雲居雁的話繼續說道:“祖父,自從我和居雁成親,嶽家一直很平靜,再沒發生特別的事。有時候我們覺得,或許是有人想阻撓這樁婚事……”


    一聽這話,沈滄嚴厲的目光一下子掃向雲居雁。沈君昊見狀,急忙說:“祖父,請您告訴我,我和居雁為何會指腹為婚?”


    沈滄並不回答沈君昊的問題,反而質問雲居雁:“六年前,你在啟昌侯府與威遠侯的二公子到底說過什麽?”


    “祖父!”雲居雁和沈君昊異口同聲。雲居雁對沈君昊笑了笑,回頭對沈滄說:“祖父,如今我不再是一個人,沒有什麽比他更重要。為了真相,為了將來,我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她跪在了沈滄麵前,無比認真地說:“我自小與相公定親,確實不該收下沈將軍的竹簫,但過去的六年,我一直不知道沈將軍是誰,更不知道那支簫背後的含義,因為那天我曾被人襲擊,頭撞在了假山上……”


    “那時你不過十歲,而那裏是啟昌侯府的後花園。”沈滄的言下之意,要殺十歲的小女孩很容易,而侯府的花園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去的。


    沈君昊急忙幫著解釋:“祖父,那個刺客後來在永州出現過,我和子寒都見過,隻可惜,我們什麽都來不及問,他就當眾自殺了。”隨後她簡略地把撫琴和胡子男的事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雖然他們說是嶽父害得他們家破人亡,他們是來尋仇的,但我翻遍了吏部的檔案,什麽都找不到,而嶽父亦不記得有那樣一戶人家。”


    沈滄眯著眼睛細細聆聽,見雲居雁依舊跪著,命沈君昊扶了她起身,還說了一句“地上寒涼”。


    其實沈滄知道有人在針對沈君昊,他隻當是他招人嫉妒,或者為了他的嫡長孫身份。這些年,他雖暗中派了人保護他,但並沒太過放在心上,畢竟在他看來,死幾個奴婢隻是小事。再加上從沒有人意圖傷害沈君昊的性命,他就當是對沈君昊的曆練。如今聽他們說了這些事,他知道事情絕不是那麽簡單的。


    沈君昊相信,沈滄已經開始重視這件事了,他趁機再次追問:“祖父,我和居雁的親事到底有什麽內幕?按理說,嶽母懷著身孕,那時候是不宜遠行上京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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