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雖告訴雲居雁,呂氏不值得她感傷,更不值他們費力相救,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同樣覺得相比薛氏,呂氏罪不該死。可是看著呂氏迫不及待想要誣陷雲居雁的嘴臉,他心底最後的一絲同情心也消失殆盡了。


    沈君昊很清楚,陳公公不在乎沈家人的生死,而他的家人也早已決定犧牲呂氏。在場的人,除了呂氏,恐怕每個人都已經看到她最後的結局,唯有當事人依然蒙在鼓中。


    呂氏雖麵對著陳五,但注意力一直在沈佑身上。她不願相信半個時辰前的溫存體貼全是假的,她想用行動告訴他,雖然她沒有豐厚的嫁妝,雖然她的娘家人都依附著沈家,但她可以是他的賢內助,他恨透了沈君昊和雲居雁,今天她一定能讓眼前的傻子承認,是雲居雁教唆他,是雲居雁想殺人滅口。


    呂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著陳五說:“我來問你,昨晚是誰讓你給那些人送水的?是不是大奶奶身邊的丫鬟?你不用怕,你隻要說實話,待會兒就有糕點吃。”


    陳五對著呂氏傻傻一笑,回道:“四夫人,是大奶奶親口吩咐奴才的,就是大奶奶吩咐的。”


    呂氏愣了一下。紫竹家人中毒是在昨天夜裏。雲居雁絕不可能在那個時候見外院的小廝。外院的仆役也很難通過二門走入凝香院。她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陳五,看到的隻是他憨厚的笑容,無辜的臉龐。之前沈佑告訴她,他早已找人教好了陳五應該如何回答,此刻陳五為什麽不合作?


    呂氏心中緊張,眼睛的餘光瞥見沈佑並不看自己一眼,硬著頭皮說:“你是不是記錯了?支使你的人其實是大奶奶身邊的丫鬟。”


    陳五沒有回答,隻是愣愣地看著呂氏,疑惑又茫然。


    “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記錯了。”呂氏催促。


    呂氏這般詢問。簡直是誘供。但沒人打斷她,也沒人在乎她到底能問出什麽。沈君昊的目光一直緊盯著陳五。從前到現在的一樁樁事情都證明,為幕後之人效力的都不是普通人,理論上他應該不會用一個燒壞腦子的下等仆役。他想從陳五的表情看出不對勁的地方,卻隻是徒勞無功。


    呂氏焦急地看著陳五,她恨不得直接對陳五說。你快大聲告訴大家,是雲居雁身邊的玉瑤讓你去殺人滅口的。她一早就收買了你,隻為了今日能利用你。


    許久,陳五小心翼翼地問:“四夫人是說。讓我去送水的是大奶奶身邊的姐姐?”


    “對,你還記得是哪位姐姐嗎?”心急如焚的呂氏絲毫未發現兩人的對話十分不妥。


    “可是我不認得大奶奶身邊的姐姐。”陳五愈加戰戰兢兢。


    呂氏先入為主地覺得,陳五隻是叫不出丫鬟的名字。“你再仔細想想,一定能想出來的。”她好聲好氣地說,目光再次朝沈佑瞥去。


    陳五依舊一臉茫然,小聲問:“四夫人,您能告訴我是哪位姐姐嗎?”


    “你再想想。是不是個子不高不矮,臉圓圓的那個。”


    隨著呂氏的這句話,陳公公臉上的譏諷之意再明顯不過,而沈滄的臉比鍋底還黑。沈君昊也聽不下去,插嘴道:“四嬸娘,您還不如直接告訴他,您想說的是居雁身邊的丫鬟玉瑤。”


    聞言,呂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陳五好像覺得這樣的戲劇效果還不夠,對著呂氏問了一句:“四夫人。您說的是大爺口中的玉瑤姐姐嗎?”


    “你!”呂氏怒叫一聲,急忙對著沈滄跪下了,急巴巴地解釋:“父親,我知道教唆他的是玉瑤,所以才會這麽問的。”她遲疑了一下又道:“這事老爺也知道的。居雁之所以讓他去害人,就因為他是傻的,連話都說不清……”


    “住嘴,你怎麽還是這麽執迷不悟!”沈佑突然一聲怒斥。


    呂氏瞬時呆住了。自沈佑躲避她的目光,她一直在害怕。害怕眼下的境況。她不願承認。這兩天,沈佑把她當成妻子。其實不過是與她虛以委蛇,引她入局。事實上他一直在等著當下這一刻,等著倒打一耙誣陷她。


    “老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絕望的眼淚從呂氏的眼角滑下。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沈佑跪在沈滄麵前,低頭認錯:“父親,今日的事,全都是我們的錯。我不該由著她,更不該知道真相後依然刻意隱瞞。”


    “你想說什麽?”呂氏悲涼地笑著,眼淚依舊掛在她臉上。夕陽最後的餘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射在她的臉龐,讓她的臉頰紅得滲人,表情更顯得扭曲。


    沈佑沒有看呂氏一眼,隻是對著沈滄說:“父親,我雖極力勸解她,但她還是對君燦即將娶居雁堂妹的事耿耿於懷。她也是一時氣憤,才想誣陷居雁的……”


    “我誣陷她!”呂氏歇斯底裏地尖叫。


    “你還不快求父親原諒!”


    “原諒!”呂氏慘烈地笑著。配合著她的笑聲,陳五突然撲向沈佑,嘴裏大叫:“你們不能欺負四夫人,四夫人是好人……是玉瑤指使我的,不是四夫人,不是四夫人……”此舉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沈滄猛然站起身,一掌打在桌子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房間內瞬時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就連空氣都像凝固了一般。許久,沈滄跌坐回椅子,頹然地說了一句:“來人,掌燈!”


    不一會兒,屋子的每個角落都點上了燭火,把房間照耀得像白晝一般。陳五的手腳被絆住了,蜷縮在一旁,嘴裏不斷說著,不是呂氏指使他,是雲居雁讓他害人。他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的。


    沈佑和呂氏已經恢複了平靜,雙雙跪在沈滄麵前。陳公公的手中依然握著令牌,但不再高舉過頭,目光時不時瞥向門外,似乎急著想回宮複命。


    “到底怎麽回事?”沈滄沉聲問。他相信指使陳五的不會是沈君昊或者雲居雁。他隻想把這場鬧劇早些結束。皇帝今日應該也看夠了沈家的笑話。


    沈佑和呂氏相互指責對方。沈佑說呂氏因為兒子的婚事而生氣,所以不擇手段誣陷雲居雁。呂氏堅決否認。口不擇言地說。沈佑在私底下如何如何討好她,隻是為了求她幫他說謊,她甚至說出了沈佑要她公開宣揚雲居雁勾引陸航和沈子寒,就連蔣明軒和沈君燁都不放過諸如此類的話。


    不待她說完,沈滄的茶杯已經劈頭扔向了呂氏的額頭。幸好茶是涼的,但呂氏的額頭馬上腫了。茶水混雜著茶葉從她的下巴滴落。


    呂氏不去擦滿臉的茶葉,甚至沒有動一下,連眼睛都沒眨。她一字一句對著沈滄說:“父親,我說的這些都是您的兒子教我的。他還讓我把這些話詳詳細細說給二嫂、三嫂聽。”她堅信沈滄不會殺她。也不會休了她。她最多就是像薛氏那樣被囚禁。


    她不怕,她一點都不怕,她有三個兒子,她有什麽可怕的?既然已經夫妻反目了,反正隻是被囚禁,她要像采蓮說的那樣,能忍的時候就忍著。實在不能忍的時候,和對方同歸於盡也是好的。她要讓所有人知道沈佑的卑鄙嘴臉。


    沈君昊聽到這番話才明白趙氏複述給雲居雁聽的那些已經是極客氣的了。他深吸幾口氣還是無法壓下怒火,隻能握緊拳頭,狠狠瞪著沈佑夫妻。他相信,今日若不是沈佑突然改變計劃,放棄誣陷雲居雁,轉而選擇犧牲呂氏,呂氏一定會到處散播這些莫名其妙的鬼話。


    一直以來,他和四房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關於沈君燦迫娶雲映雪的事,若不是他們一次又一次做小動作,他和雲居雁根本不想插手沈君燦的婚事。他們從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沈佑一家的事,可是他們卻步步緊逼,手段一次比一次卑劣下流。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們可以說他好色,說他紈絝,說他什麽都行,反正他不在乎,但是他們絕不能侮辱雲居雁半句。


    沈君昊彎腰。在沈倫的耳邊輕聲說:“父親。祖父大病未愈,您就任由他們在這裏胡言亂語說?陳公公可是皇上的心腹……”


    沈倫回過神。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沈君昊。從兒子緊繃的聲音,他知道他有多憤怒。事實上,呂氏的話的確讓人生氣,就算他不喜歡雲居雁,也為這些話而惱恨。就算雲居雁隻是一個陌生人,沈佑和呂氏也不該卑鄙地中傷一個女人。以前他念著沈佑是幼弟,一次又一次護著他,幫著他,無數次為他善後,今日他的行為根本就是白眼狼。


    沈倫掩下怒氣,高聲對著沈滄說:“父親,時辰晚了,想必陳公公也餓了,不如先用了晚膳再說。”


    眼見著天黑了,陳公公急著回宮複命,但沈家這一浪高過一浪的好戲,他不想錯過。他剛想開口說一聲“不急”,隻聽沈倫又道:“陳公公,您一開始也說了,皇上也認為親官難斷家務事。皇上之所以讓您過來,隻是怕父親一時心軟。”他的言下之意,就算是皇帝也不該管沈家的家務事。隻要沈家交出下毒的凶手,陳公公就不該仗著皇帝的名義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難得見沈倫這麽強硬,陳公公錯愕之下連連點頭。沈滄早已心力憔悴,再看沈佑和呂氏的嘴臉,更是從心底裏厭惡。他吩咐沈倫陪著陳公公去用膳,自己轉身入了內間。一路上,他的頭一直四十五度仰著,眼睛看著房頂,心裏默念著:家門不幸,努力不讓渾濁的淚水滑下。


    沈君昊沒有跟著沈滄進內間,他隻是站在原地,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依舊跪在地上的沈佑夫妻。雲居雁是什麽樣的人他很清楚,再說沈君燁也承認了,以前那些傳言都是他為了破壞他們的婚約,故意散播的。沈佑和呂氏今日的無中生有,他一定會十倍還給他們,但是當下他要先討些利息。


    “四嬸娘,你大概是忘了吧?”沈君昊涼涼地開口。


    正怒視著彼此的沈佑和呂氏同時回頭朝沈君昊看去。


    沈君昊指著一旁的陳五,對著呂氏說:“四嬸娘不記得他,總該記得他的父母吧?他們的斂葬費用的可是您的私房銀子。”


    呂氏稍一思量才明白沈君昊的意思。“是你!”她對著陳五驚呼,雙手互握,滿臉詫異。


    沈君昊原本並不確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這麽說,不過是因為呂氏素來不是善心之人。不會無緣無故做“善事”。如今看呂氏的反應便知道。當年一定是她害死了陳五的父母,這才不得不花錢消災。


    沈君昊的目光停留在沈佑的臉上,又對呂氏說:“其實您不記得不要緊,四叔父可記得一清二楚。”話畢,他又深深看了沈佑一眼,舉步走出了房間。還體貼地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呂氏把沈君昊的話回過味來,怒視著沈佑問:“所以就連他也是你買通的?”她尖聲質問,說著整個身子已經撲向沈佑,雙手死死掐住他了的脖子。


    錯愕之下。沈佑隻覺得呼吸困難,很快整個臉已經憋得通紅。


    呂氏的眼睛血紅,用盡全身的力氣掐著沈佑的脖子。昨晚他們還在**纏綿,他對她許下了無數的承諾,結果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虛情假意。他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地對付她,而她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她直到最後一刻都想相信他。甚至,她明明已經開始懷疑他了,卻寧願欺騙自己,選擇相信他。


    這麽多年來,她隻是期盼他能把她當成妻子,而不是他無聊時被他褻玩的女人。她卑微地祈求著妻子應該有的待遇,可是他卻把她當傻子一樣耍,用盡一切方法對付她。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呂氏緊盯著沈佑的眼睛,“為什麽?為什麽?”她早已失去了理智。不斷追問著,卻不給沈佑說話的機會。“我要和你同歸於盡,這都是你們逼我的,這裏根本沒一個好人!什麽郡王府,根本就是世上最肮髒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激發了沈佑的潛能。他使出吃奶的勁,終於推開了呂氏。“你這個瘋婆子!”他啞著聲音控訴。他想大聲叫人,喉嚨的不適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隻是不斷地咳嗽。


    呂氏的頭撞在桌角,她隻覺得眼冒金星。心中的恨意幾乎噴湧而出。讓她更加地頭暈,而往事一幕幕映入她的腦海。


    她曾經是對婚姻充滿憧憬的少女。她懷著忐忑的心嫁入沈家,她知道自己身份低,所以暗下決心一定要分外用心地伺候公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不讓人挑出半分的錯,可結果呢?丈夫無視她,終日在外拈花惹草,小妾通房一個又一個;公婆不理她,對她總是冷冷淡淡;妯娌排擠她,不是說她聽不懂的話,就是在背後嘲笑她;就連下人也看不起她,暗中說她的壞話。她已經如此艱難了,娘家的人不但不體恤她,一心隻想著從沈家撈好處,讓她在沈家的處境更加艱難。


    十多年的婚姻,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是生兒子。她一生的希望都在兒子,可是雲居雁卻破壞了她兒子的美滿婚姻。


    從上花轎的那一刻直至今時今日,她沒有過上一天舒心日子。有時候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不是嫁入郡王府,而是嫁給一個普通人,就算是種田的農夫,賣貨的貨郎,恐怕也比現在過得開心。想到這些,她用力閉上眼睛,任由眼淚一顆又一顆滑下。


    忽然間,沈佑的咳嗽聲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悶哼。呂氏睜開眼睛就看到陳五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沈佑身旁,手中拿著一把剪刀,而沈佑已經倒在了地上。


    “你想幹什麽!”呂氏驚愕地看著他。


    這時的陳五臉上再無癡傻的笑容,眼神也不再呆滯。他獰笑著緊盯呂氏,壓低聲音問:“四夫人,就像大爺說的,你不記得我,也該記得我爹娘吧?明明是你害死了他們,卻又裝成是我們的恩人。世上還有比你更無恥的人嗎?”


    “我無恥?比起其他人,我算無恥嗎?”呂氏反問。她根本沒注意到陳五眼中的狠絕,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自哀自憐中。


    陳五冷笑,看了看地上的沈佑,突然一步上前,一剪刀刺入呂氏的腹部。


    呂氏張大嘴巴卻說不出一個字,她甚至感覺不到痛楚。


    陳五附在呂氏耳邊低聲說:“四夫人,你不是很想殺了四老爺嗎?其實現在更好,你死了就解脫了,再也不用眼睜睜看著四老爺對其他女人寵愛有加,對你卻不聞不問。而四老爺呢?這輩子他都要背上殺妻的罪名。你們會成為全京城的笑話,我相信陳公公一定很樂意把你們的故事廣為傳誦。”


    陳五說著,一手捂住呂氏的嘴,一手狠狠轉動剪刀,又用力拔出。呂氏瞬時倒在了地上,說不出一句話,隻能眼睜睜瞪著陳五。看到陳五彎腰把剪刀塞入沈佑手中。她急忙按住流血不止的傷口。她告訴自己,就算她死,也要見到了寶貝兒子最後一麵才能咽氣。


    ***薦書***


    書號:2554196


    書名:花開時節


    簡介:失戀讓她精神力發生了變異,過人觀察力、記憶力與聯想力,讓她在設計的道路異軍突起,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設計王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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