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觀眾已經散盡了,走廊裏空空蕩蕩,門衛老頭為省電連頂燈都沒開,隻剩下壁燈發出昏黃的光,林言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恐怖片中的男主角,在一道扭曲的回廊裏扶著牆跌跌撞撞。


    教授的記憶讓他陷入了深重的恐懼,他的身後跟著一個鬼,一個用殘忍血腥的方式置人於死地的殺人犯,他甚至不敢回頭,他怕一轉身,眼前又出現滿身血跡亂發遮麵的鬼怪,陰測測的笑說:輪到你了。


    林言的呼吸聲越來越重,當他忍不住想拔腿就跑時突然被人按著肩膀重重推到牆上,身子被扳過來,林言仰著頭,死死閉著眼睛。


    “離我遠點。” 林言頹然道:“……我不想死的那麽難看。”


    他咬著嘴唇把蕭鬱往外推,那鬼卻不依不饒的纏著他,狠狠的吸吮他的脖子。林言偏過頭倔強的不肯看他,他覺得自己這時候應該害怕,但心裏的感覺連他自己都理解不了,有點發酸,林言想了好一會,才知道此時的情緒叫做失望。


    他竟然對一隻鬼感到失望。


    “……林言”蕭鬱似乎也急了,輕輕搖著林言的身子,手從肩膀上滑下去,在林言扁而修長的手腕上停了停,拇指按在脈搏上,像在聽他的心跳似的,半晌往下扣住林言的雙手,十指交扣著。


    冰冷的手像用細瓷打造,指間一陣陣發涼。


    “你怎麽這麽狠呢,就算他們進你的墓十惡不赦,你把他們嚇走就算了,你讓一個女人殺了她丈夫又砍斷脖子自殺,你怎麽那麽狠呢!”林言拽著蕭鬱的手搖撼,喉嚨有點啞,腦子裏盤桓的竟然都是這鬼的樣子,他在廟裏命都不要的護著那小木人,在車裏乖順的枕著自己的胸膛,舞台上在他怯場時按著他的膝蓋說信我,林言想他肯定是出了毛病,要不然怎麽會因為一隻鬼的無良感到莫名奇妙的委屈?


    這鬼的力氣奇大無比,林言怎麽掙紮都掙不開,蕭鬱整個人壓了上來,寒涼的身子把他按在牆壁上,林言無助的低頭,蕭鬱卻扳過他的下巴,沿著嘴唇細細的吮。


    “打擾你安眠是我欠你的。”林言疲倦的說:“認識一場,給我留個全屍。”


    蕭鬱的聲音帶了幾分急切,啞聲道:“……我不想害你。”說完似乎再想不出別的句子,往後退了幾步,捉著林言的一隻手,在手心一筆一劃的寫道:“他們該死。”


    林言抽回手,邊搖頭邊往後退,轉過身跌跌撞撞的沿著走廊開始奔跑,幾十米後又忍不住回頭,那鬼還站在原地,血衣的下擺在風裏飄飄擺擺,孤獨而淒惶的望著他。


    林言突然走不動了,心裏什麽地方疼了一下,如他所說,這鬼從來沒傷害過他,反而是他們這幫打著研究名義的人,將這鬼魂唯一的安身之所盡數毀去,生前愛的物件,死前最後的回憶都被放進博物館,從此讓他成了遊蕩人間的一隻孤魂,在下著雨的天氣裏像西山無人收屍的野鬼一樣坐在破廟門口等一隻饅頭,或者等一個把他領走的人。


    鬼不是本來就該夜半敲門,殺人索命麽?林言知道自己在說氣話,可就是控製不住,他覺得蕭鬱該是個好人,林言想,也許他隻是寂寞和憤恨了太久。


    ……林言詫異的回想著剛才的想法,他……他在給這鬼找借口?


    亂了亂了,這回全亂了。


    林言站了一會,慢慢往回走,那鬼似乎楞住了,一直等到林言站在他麵前才猶豫著伸出手一把把他攬進懷裏,啞聲說:“林言……”每個字都要想很久,可這鬼鐵了心跟定了他,緩緩道:“別走。”


    蕭鬱緊緊抱著他的腰,額頭在他頸窩裏輕輕的蹭,像隻馴順的大貓在偷吃魚幹後跑來希求主人的原諒。林言甩不開他,兩人在昏暗的走廊裏磨嘰了半天,氣的一睜眼,壓著嗓子衝那鬼嚷嚷:“你怎麽跟橡皮糖似的沾上就甩不掉呢!”


    林言把蕭鬱的頭發往腦後攏了攏,露出一張俊逸的臉來,那鬼垂著眼睛不敢看他,林言看著他的樣子,氣著氣著撲哧一聲就笑了,側著臉輕輕說:“你為什麽非得跟著我?”


    “……你喜歡我?”


    蕭鬱的表情一鬆,雙手卻抱的更緊,飛快地瞄一眼林言,眼睛裏分明閃著點兒期待的光。


    林言把手指插在蕭鬱的頭發中順著往下理,在背上停了停,過去士子詩書禮樂騎馬射箭樣樣來得,他後背的肌肉很結實,林言一愣神,掩飾著輕歎了口氣:“活該我倒黴,好好的一次考古實習撿了隻鬼回來。”


    林言攬著蕭鬱的肩膀,認真的看著他:“蕭鬱,你想留下可以,你怎麽禍害我我都認了,我身邊的人不能動,一個都不行,要不然我現在就去和尚那把你收了。”


    輕柔的吻落在側臉上,林言笑了笑,他知道對蕭鬱來說這種反應是答應他了。習慣了胡攪蠻纏的親昵之後他竟然覺得安心,走廊電壓不穩,暗黃的壁燈明明滅滅,如果是平時他一定順著恐怖片的場景想出去很遠,今天倒什麽也不怕,還有什麽比真被索命鬼纏上更可怕?林言挽著手裏的長發,無奈道:“我跟鬼計較什麽道德修養,走吧,回家洗澡換衣服,再這麽下去還沒到時辰,哥哥半條命得被你嚇沒了。”


    回家的路上林言回想起psp男一臉吃狗屎的表情,邊聽cd邊愉悅地吹口哨,時不時用餘光瞥一眼在凶案現場似的副駕駛座,蕭鬱正枕著他的綠豆蛙靠墊打瞌睡。林言忍不住偷偷往上撇了撇嘴角,自從薇薇走後大半年沒人陪他一起回家了,趁等紅燈的空檔,林言抬手撥開蕭鬱臉前散落下來的亂發,那鬼睡的迷糊,眼睛睜開一條縫望著林言,見沒什麽事,一會兒又閉上了。


    其實……有點像藏獒之類的動物,林言在心裏一樂,遵守飼養準則大概還能看家護院,反正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他慢慢調查,實在不行……找那和尚把他送走了便罷了。


    林言的表情一僵,心裏輕輕抽了一下,沒敢順著想下去。


    後來林言就後悔了,他發現這古時來的人除了會讀書寫字畫扇子,當鬼嚇人掐脖子之外還有另外讓他哭笑不得的特色。晚上九點到家,電話語音提示留言的小紅燈不停的閃,林言接起來聽,第一條是小道士的,說已經平安到家,第二條是尹舟,說搜索數據庫還是沒有進展,但親戚去靈隱寺旅遊帶來了很靈驗的護身符,問林言需不需要。


    林言握著聽筒猶豫了一會,回複道:講座有新線索,在等消息,見麵談。


    “護身符……暫時不用了。”說著心虛的回頭,黑漆漆的客廳裏隱約能看見一個輪廓,蕭鬱正倚在沙發上等他。


    林言掛上電話,三蹦兩跳拖著蕭鬱往浴室走,擦完浴缸放好熱水後林言扯了扯防水簾,囑咐道:“等會把衣服遞出來,全是血洗也洗不幹淨,扔了算了,你穿我的。”


    “水要是涼了叫我。”


    蕭鬱不動彈,林言想往外走,剛邁了兩步他又跟了上來。


    林言回頭睜大了眼睛:“就一個小時你都得跟著我?我在外麵等你還不行麽,跑不了,放心。”


    蕭鬱看了眼浴缸,很自然的抬起雙臂伸平了。


    林言沒明白什麽意思,回憶了半天電視劇的情景,試探著說:“你……你不是缺個小丫鬟吧?”


    蕭鬱還真輕輕點了點頭,一萬頭草泥馬在林言心裏狂奔而過,他忍不住喊出聲來:“我家沒有!這麽大人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喂,你別得寸進尺!”


    林言在自家浴室衝一隻鬼跺腳,蕭鬱倒一幅泰山崩於眼前而不改色的神情,悠然的看著他。


    各種努力嚐試未果之後,林言悲憤的把穿了一晚上的直綴一脫,扔在椅子上,狠狠在蕭鬱腦門推了一把:“等著,哥哥換衣服去,回來伺候蕭公子沐浴更衣。”


    十分鍾後,林言趿拉著人字拖出現在浴室裏,那鬼還真聽話的站在原地沒動,血跡斑駁的瀾衫在燈光裏詭異莫名,他的腳下沒有影子,突兀的一個人低頭站著,如漆的黑發遮了大半張臉,若放在兩個星期前林言一定已經嚇得跑出去了,但現在……林言歎了口氣,抽了條毛巾搭在肩上,解開蕭鬱的衣帶。


    血衣委然落地時林言本能的別過臉不敢看他,一時間腦子裏盤桓的都是死人腸穿肚爛的慘狀,腐爛的腹部露出森森白骨,紅的新肉,黑的腐肉……蕭鬱用手指抬著林言的下巴強迫他轉過頭,林言做了次深呼吸,咬著牙將視線凝在蕭鬱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想象中的血窟窿,沒有骸骨,呈現在林言麵前的是副漂亮的身子,寬肩窄腰,肌肉緊致而結實,淩亂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際。林言臉一紅,自從上次被這鬼挑逗到自瀆之後他已經無奈的接受了自己對男人有感覺的事實,偏偏眼前的畫麵絕對稱得上活色生香,二十來歲的年紀再加上近半年多禁欲的狀態,林言不由在心裏暗暗叫苦,心說跟這祖宗耗上真是要老命了。


    浴缸的熱水放滿了,不一會整間屋子都布滿了乳白色霧氣,林言試了試水溫,視線盯著蕭鬱肩膀後的牆壁,小聲說:“還行,你洗吧。”說完臉又紅了一片,指著蕭鬱:“那個……褲子,你自己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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