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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我嗎?林言迷迷糊糊的點頭,腦袋裏一陣陣暈眩,小腿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客廳的光線更暗了,風從窗口灌進來,剛洗完澡頭發沒有幹透,冷風一吹凍得人頭皮發麻。


    "怎麽一點都不像你呢?"林言說。


    小姑娘用黑蠟筆往畫裏的臉上打了個大大的叉,一道粗重的黑杠從牙齒中間劃過去:"怎麽不像?我死了就是這樣子的。”


    “哥哥。”小女孩站起來,歪頭盯著林言,腦袋斜斜垂到右肩上,拇指卻還含在嘴裏,過了一會拿出來時最頂端一截已經不見了,指甲被啃得隻剩小半,女孩一咧嘴,滿口腥紅的血直流到嘴唇上。


    “哥哥你跟我走,跟我走。”小女孩扔了畫筆,拖住林言的手,把他往浴室的方向拽:“我給你看我死了的樣子,可好看了。”


    林言渾渾噩噩跟在後麵,他本能的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腦袋像被砸進了一根鋼釘,一下下抽搐似的疼。


    風怎麽這麽大,誰忘了關窗戶麽?


    “哥哥給我買了新衣服,然後我就死啦,嘻嘻,阿婆也死了,爺爺也死了,都死啦。”小女孩拉著林言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後腦勺的辮子用褪色的桃紅繩子紮著,蝴蝶結係了一半,拖出一截長長的繩子垂在腦袋後麵,“哥哥你也快死啦,等你死了我也給你畫一張。”


    “哥哥,嘻嘻,哥哥陪著我們。”小女孩扯了扯身上的舊棉襖,腦袋歪的更厲害了,像不小心就會掉下來似的,“快走,快點,趕不上了。”


    視野扭曲了,黑沉沉的走廊像張開口的巨獸,林言加快了步子,走著走著腳尖突然踢到什麽東西,林言下意識的爬上去,再往上一層,好冷,好大的風……


    怎麽還不到呢?


    “林言!”焦急的聲音像來自另一個世界,帶著遙遠的回聲:“回來。”


    好熟悉的聲音,林言扭動僵硬的脖子想往回看,手腕卻被小女孩重重抓了一把,用力拽著他往前走:“來不及了,快點呀。”


    林言點點頭,搖搖晃晃的往前一邁,這一腳卻踩空了,整個人失去平衡往下倒,墜落的瞬間巨大的阻力突然從腹部傳來,攬著他的腰往回狠狠一勾,清新的沐浴讓他猛地打了個激靈,像被人突然從噩夢中喚醒似的。他茫然的朝四周張望,隻見老電影似的晦暗場景恢複成平時的樣子,小女孩不見了,林言一低頭,眼前的景象讓他除了猛吸涼氣之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正站在自家臥室的窗台上,窗戶大開著,窗簾被夜風吹的獵獵作響,半隻腳已經踏了出去,順著居民樓外牆往下看,十二層樓底的花壇和黑黢黢的樹影似乎近在咫尺,花園裏兩個模糊的人影正仰頭衝他揮手,一個是那穿舊棉襖的小姑娘,而牽著她的正是今天怎麽都招不到魂魄的二仙姑!


    “死啦,都死啦,你也要死啦。”小女孩的聲音在腦海裏回蕩著:“快點,趕不上啦。”


    "蕭鬱,蕭鬱!"林言失魂落魄的喊出聲來,本能的往後退,卻一下子撞進後麵人的懷裏,扣住他腰腹的手箍的更緊,推著他轉了個身,低沉的聲音一遍遍重複:“我在,我在這。”


    那具冰涼的身體從未像現在這樣讓人感覺溫暖,林言驚魂未定的把臉埋進蕭鬱的胸口,但蕭鬱並沒有過多親昵的動作,直接帶著林言翻下窗台,關好窗後盯著樓下的花壇蹙起眉頭。


    林言看著蕭鬱的側臉,認真的表情讓他在一瞬間幾乎忘了蕭鬱也是個鬼魂,林言抿著嘴唇,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腦殘了竟然會冒出想讓他再抱一會的念頭。


    搖搖頭把這個古怪想法趕走後他扶著窗台探身往樓下看,綠化帶樹影婆娑,鋪著花磚的小路空空蕩蕩,二仙姑和小女孩都已經不見蹤影了。


    “剛才那個小女孩,還有算命的阿婆就站在樓下。”林言結結巴巴的說:“它們朝我招手……”


    “我看不見它們。”蕭鬱的神情很嚴肅,抬手理了理濕漉漉的頭發,林言這才發現他似乎從浴缸裏直接衝出來的,衣裳鬆鬆的掛在身上,露著大理石似的胸肌,林言覺得自己臉紅了,趕忙側過頭掩飾。


    “它們跟我不一樣。”蕭鬱合上窗簾,“別離我太遠。”


    林言沉默了一會,輕聲反問道:“……不一樣麽?”


    蕭鬱沒回答,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像拎小雞似的把林言從臥室一路拖回客廳,按在沙發上。就在林言以為他又打算強迫自己時蕭鬱卻放了手,把掉在地上的古書撿起來強塞給他,認真道:“學會這些。”


    “哥們你開玩笑吧……”林言一目十行掃過書頁上大串聞所未聞的名詞,不由哭笑不得:“別說這玩意根本看不懂,就算一個個詞查明白看懂了我也不可能一天變成個道士啊。”


    蕭鬱沉默了一會,淡淡的說:“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說話時蕭鬱的雙手按在他膝蓋上,神態像往常一樣馴順而溫柔,但似乎又有什麽不同,林言猶豫著低聲問他:“你會走嗎?”


    “你不是一直盼著麽?”蕭鬱冷冷的回答。


    林言不知道說什麽,抬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臉,細膩而冰涼皮膚像上好的細瓷,慢慢把手掌貼上去,沿著他的側臉一直撫摸到下巴,蕭鬱也不躲,安靜的伏在林言的膝蓋上,就在林言以為他睡著了想帶他回臥室時蕭鬱卻突然直起身,把書攤開放在林言腿上,凝視他的眼神平靜的有些悲傷。


    “你真想讓我學這個?”林言詫異的問。


    蕭鬱點了點頭,林言還想再反駁,看到他嚴肅的表情隻好把話又咽了回去。


    從網店淘來的書簡直包羅萬象,不僅有易經風水,陰陽五行,星宿地脈,符咒墓局,奇門遁甲,甚至有招鬼養屍續命之法,有些還算有理有據,但大部分卻自相矛盾,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林言越看越覺得無厘頭,困的直打哈欠,一夜喝了三杯咖啡抽完大半盒煙也沒找到一點頭緒,每次想扔下不管又被蕭鬱殺人似的眼神給逼了回去,直到天亮才被允許睡了一會。


    封建迷信害死人,對於傳統文化我們要有選擇的吸收,取其精華拋棄糟粕,林言心虛的想起初中語文課本,嘀咕道沒想到受了多年無神論教育最後被鬼逼上梁山。


    真要學也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啊,林言迷迷糊糊的趴在蕭鬱腿上,冰涼的手掌從肩膀沿側腰一趟趟撫摸下去,習慣了他身上的陰寒後倒覺得很安心,林言在沙發上窩成一團,腦子裏浮現的全是書中亂七八糟的符號跟口訣,赫赫陽陽,日出東方,斷絕噩夢,避除不祥……


    東邊天空開始泛白,他慢慢睡著了。


    接下來連續幾天過的異常艱辛,除了每天飯點跟尹舟輪流去醫院探望小道士之外林言幾乎全部時間都埋首在形形色色的舊書堆裏,蕭鬱似乎鐵了心要把他培養成中國道術一代宗師,桌上攤著大疊白紙,每一張都被塗滿了從書裏摘出來的古怪咒文,有些根本不是漢語,隻能用鉛筆照著描,邊記圖案邊對應它們的用途。


    最不靠譜的是他根本沒辦法實驗這些符咒的效果,林言趴在桌上斜眼瞪著蕭鬱的背影,無奈的想隻有這隻鬼能給他當試驗品,但無論什麽符貼在他身上都沒反應,換過十幾種之後林言的耐心終於被磨光了,他失控的把一桌書全掃到地上,狠狠一砸桌子衝蕭鬱吼道:“你他媽是不是耍我呢?”


    蕭鬱也不生氣,耐心的把地上的書一本本撿起來,翻到剛才看過的地方攤在林言麵前,退到一邊靜靜看著他,林言覺得自己像一隻啞火的炮仗,還沒等爆炸就被一盆水澆熄了。恰逢連續幾天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翻書聲讓屋子格外安靜,林言拿筆畫第一千遍地脈走向圖,蕭鬱卻比他更沉得住氣,無論林言在書桌前坐多久,蕭鬱便在旁邊陪他多久,林言每次回頭都對上他的眼睛,隻好打消了偷懶的念頭,點根煙強打精神繼續把自己埋進書堆裏。


    “你一直坐在這陪我,不覺得無聊麽?”林言歎了口氣,“**在桌上,屋裏有筆記本,我教你用,這裏也算你家,別跟我客氣。”


    “筆墨都有,要用自己拿,你們不是沒事就寫詩作畫的麽,我反正沒那修養,看看還行。”林言搭訕著幹笑了兩聲,“有點像拍電視劇。”


    依舊沒有回答,整間屋子仿佛都在陰雨連綿的天氣裏發黴了,再加上蕭鬱身上不斷彌散出的陰寒之氣,林言隻覺得自己變成一隻在潮濕角落生長的蘑菇,之前蕭鬱雖然不會說話,但一有獨處的機會總喜歡纏他抱他,現在恢複了些意識卻不太碰他了,僅僅是在背後看著,這種寂靜讓林言憋悶,又隱隱的有些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章,下一章晚點,大概晚上七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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