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咚——”


    陽台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正斜躺在沙發上瞧著全息投影上的一些新聞,陸安聽見陽台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林大少,怎麽了?”


    ……


    無人應答。


    陸安皺眉,從沙發上滾了下來,起身衝向了陽台。


    陽台的兩把躺椅一個側翻,一個後翻,就好像有人跟它們激烈搏鬥過一樣。而實際上也確實如此,搏鬥之人如今就躺在兩把狼藉的躺椅之間。


    陸安一個箭步上前,趕緊去扶林永平。


    “怎麽摔倒了?摔到哪裏了嗎?喂,喂,林永平,林永平……”


    陸安連呼幾聲,都見林永平好無反應,他伸手去扶,卻隻見林永平就好像渾身癱瘓一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陸安心中更是嚇了一跳,難道是摔倒脊柱或是大腦了?他打開智腦的全息投影,調成強光模式,去檢查林永平的瞳孔。


    呼,還好,還好,不是真的神誌不清。


    “林永平,你怎麽了?回答我,知道我是誰嗎?”


    陸安反而不敢再動摔在地上的林永平,作為有豐富護理經驗的他,深知在這種突發情況下,盲目行動反而會有增大患者風險的可能。


    “哥,哥……”


    聽見林永平嘴唇中喏喏地吐出的聲音,陸安眉頭一皺,腦震蕩?雖然神誌清晰,但是辨識能力出現了障礙嗎?


    這明顯是大腦受到了劇烈撞擊後,出現了混亂,所以才把陸安錯認成為他哥哥了。


    有可能是因為從昨天到現在,林永平都在念叨他哥哥林永修,所以才會在思維混亂時,第一念頭就是他哥哥。


    “林永平,你不要亂動,我這就呼叫緊急醫療支援。”


    陸安點開智腦,正要發出緊急通訊連接,左手卻被林永平一把抓住。


    “哥——”


    伴隨著這個詞的是一聲痛徹心扉的嚎哭,甚至陸安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直響。


    或許,幾天前那位哭泣的女孩兒也是如此撕心裂肺吧,陸安莫名想起了那位馮大小姐。而他頓時也明白了林永平此時的處境。


    他分明不是因為摔倒了才意識混亂,而是傷心欲絕,完全有些承受不了打擊的表現。


    盡管他的左手被攥得有些疼,但陸安別扭地點開了智腦上的新聞搜索,開始查找林永修的消息。


    然而,身為生活在地球本部之人,陸安平日裏很少關注火星上的新聞消息,智能搜索提供的內容十分有限,基本上跟火星林家的繼承人、林永平的哥哥林永修沒什麽關聯。


    他想了想,又加上了“火星”、“死亡”等字樣。


    如此,在一條新聞快訊中,他才瞧見了“火星七區林氏家族子孫林永修,旅行途中遭遇事故疑似身亡”的標題,沒有內容,沒有圖片,沒有更詳細的信息。


    在火星上呼風喚雨的林氏家族繼承人,在地球人眼中不過是毫不相幹之人,他的死亡沒人關心沒人在意,所以陸安剛才看了那麽久的新聞,也沒發現此事。


    原來,林永修死了?


    陸安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些明白了剛才林永平的反應。


    他歎息一聲,也不再多說話,蹲下來撲通坐在地上,就坐在林永平的旁邊。


    自己的哥哥去世時,自己是什麽反應呢?好像沒什麽印象了,是不是如同林永平這樣呢?當時好像安娜就在身邊吧,自己是不是也把他嚇壞了?


    “想哭,就哭吧。”


    陸安輕輕說了一句,就不再多勸什麽,就靜靜地坐在旁邊,等待著。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直到正午的太陽直射在陽台之上,曬得地麵發燙,曬得人火辣辣的,大約是感到了疼痛,有了知覺,陸安開始明顯感到身旁的室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他的手一直抓著陸安的智腦沒有鬆開,陸安也沒有行動,就是靜靜地坐在旁邊,直到現在林永平的胳膊開始顫抖起來,他才又輕聲說道:


    “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可能會好受一些。”


    這句話就像是點燃了火藥桶的火星一般,身旁的林永平眼角不由自主地就流出了淚水,漸漸滿溢開始在麵頰上流淌。


    “坐起來哭吧,小心嗆到。”


    陸安雙手輕輕拉了拉林永平攥住自己的手,可是沒想到林永平順勢就被拉了起來,他雙手攀住了陸安的肩膀,終於開始放聲痛哭。


    陸安身體一僵。


    呃,自己當時也是這麽抱著安娜哭的嗎?這情形,怎麽有些怪異呢。


    然而,終究是自己的好友剛剛失去了至親的哥哥,這樣的悲痛心情陸安完全能感同身受,隻好不再在意這些細節,任由自己的好友哭個痛快。


    此時的自己,大概與那些安慰抱枕沒有太大區別吧。


    於是,當某個胖子滿頭大汗地衝進西山客棧的頂層時,瞧見的就是這副詭異的情形,若是往常,他必然以免閃爍著詭異的目光,一邊用猥瑣的模樣和語言來調侃。


    不過,夏一鳴隻是隔著客廳和陽台的透明幕布,衝著陸安使了使眼神,並未驚動正在痛哭中的林永平。


    見陸安微微點頭,又微微擺手,他又輕輕退了出去,對在門外等候的錢清清小聲說道:“沒事兒,正在哭呢,還知道哭就好。我們先等等吧,陸安正在安慰他呢。”


    兩人又坐電梯去往樓下,知會那些酒店的服務人員不要過來打擾。


    臨進電梯前,夏胖子還微皺眉頭,瞧了瞧隔壁那間套房。


    ======


    ======


    一直到夕陽西下時分,陽台上與人激烈搏鬥的躺椅才重新回歸正常,林永平此時也已恢複了“正常”。


    “林永平,你沒事兒吧?”


    林永平微笑著說道:“沒事兒,我哭過了,就好多了。”


    “好吧。”


    ……


    “你沒事兒吧?”


    微笑,搖頭,“沒事兒”。


    ……


    陸安皺著眉頭,回到客廳中,悄悄衝著智腦說道:“胖子,你們先不要上來,他現在雖然已經恢複平靜了,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平靜的也太過分了,真的,看著就跟他哥哥的死完全沒發生一樣,就跟以前的林永平一模一樣。”


    “嘶——,那可真是太不正常,林永平平素雖然是個矜持的人,可也不是沒有情緒的人啊。陸安,你可要看好他,可別讓他想不開。”


    “啊?不會吧?”


    “不會什麽?”胖子壓低了聲音,怒罵道:“你哥去世的時候,你難道就沒有點兒想不開的想法?你想想清楚再說。”


    “可,我那個時候還有安娜呢……”


    “他沒有啊。我跟你說,你可要看好他,別讓他想不開。他們這些大族子弟,平常裝矜持都習慣了,有什麽想法都憋在心裏,而且腦筋都不正常。他真要萬一想不開,你可要趕緊攔住。”


    “好,我知道了。”


    陸安在沙發上坐下,直勾勾地盯著陽台,心中犯嘀咕。


    “他不會直接跳下去吧?不行,我得看著他,不能離他太遠。”


    想起自己三年前的時候,陸安放不下心來。


    那個時候,他有過說一直往下潛,一直往下潛,直到潛到在大湖裏再也上不來的深度。可是當空氣耗盡之時,心中又放不下安娜,隻好再浮出水麵;然而心中的痛苦悲傷還是不能緩解,再往下潛,再浮上來……


    當時萬一稍一偏差,可能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上不來了?如今是不是就看不到安娜病患治愈的希望了?


    不行,自己得離得近一些。


    陸安輕輕來到陽台,就如同昨夜一般,在另外一張躺椅上坐下來,眼角的餘光微微注視著林永平。


    ======


    ======


    一直到月掛中天之際,陸安眼瞧著今天就要過去了,大概是夏一鳴實在放心不下,就悄悄又溜進來了,見陸安默默在陽台上陪著林永平,兩人又是一番無聲的交流,胖子才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到胖子出去了一會兒,林永平突然開口:“剛才是夏一鳴吧。”


    “呃,你瞧見了。”


    “嗯。”


    “他也是擔心,估計錢清清方才也在外麵等著呢。”


    林永平歎氣道:“謝謝。”


    “應該的,我們不是朋友嗎?”


    “今天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們,我可能真的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現在感覺好點兒了嗎?”


    林永平卻不回答,隻是沉默,良久,他才開口道:“放心,我沒那麽脆弱,不會輕生的。你大可不必擔心。”


    “我知道。可是,心裏是不是還是很難受?我們不是擔心你想不開,而是怕你難受得受不了。”


    “再難受忍忍就好了,我都已經習慣了,沒事兒的。”


    “難受為什麽要忍著?”陸安皺眉道。


    “我都已經哭過了,還能怎麽樣?總不能哭個不停吧。或許那樣的話,你們比現在還要擔心,……”


    “這與我們不相幹。”陸安打斷他的話,說道:“我們是在關心你的感受,不是在關心你是不是在意我們的感受。”


    林永平幽幽歎氣道:“那我除了哭泣外,還能怎麽辦?哭過了,就好了。這不是你說的嗎?”


    陸安眉頭皺得更加厲害,反問道:“難道除了哭,你就不知道其他的發泄情緒的手段嗎?”


    “我都已經很少哭了。”


    陸安也是無奈歎息,說道:“所以我就奇怪了,怎麽你就這麽不坦率,難道這就是你們林家的家教嗎?矜持過分得久了,人果然會變得很奇怪。你難道就沒有嚐試過在無人的地方大喊大叫,破口大罵,或者說發瘋耍潑,狂顛亂悖,做些讓自己不同於自己的事情嗎?”


    “我已經在做了。”


    “什麽?”


    “算了,不說了,你不懂。”林永平失落地說道。


    陸安忽然長歎一口氣,下了決心。


    “想知道當初我哥哥死的時候,我在幹什麽嗎?走吧,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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