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到了嗎?”


    從休眠倉中起身的蘇如玉,渾身打著冷顫,哆哆嗦嗦地問道。


    這艘古董級的飛船上,有著的這個休眠倉雖然經曆過升級,可惜受製於整艘飛船的動力和能源,其質量和舒適度明顯也是古董級的了。


    在這個休眠倉中,從休眠狀態轉到複蘇狀態,是被直接喚醒的,沒有逐漸適應的過程。


    不像如今大多數飛船上通用的休眠倉,都是在半個小時的過程中,逐漸從深層休眠中轉換到淺層休眠,然後變成睡眠狀態,最後再將休眠倉中的人喚醒。這個過程中,休眠倉會通過光線、溫度、聲音、藥劑等等多種外界輔助條件,來實現逐層次喚醒的過程。


    可惜,這些條件,這艘古董級飛船的休眠倉都不具備,除了直接將蘇如玉喚醒,陸安別無他法。而且,休眠倉中的溫度低於人體正常溫度許多,蘇醒後的蘇如玉如果不能立即脫離休眠倉,會有被凍傷的危險。


    陸安之所以在看到穀神星後才將蘇如玉喚醒,也因為這個原因。


    而蘇如玉的體溫還處於休眠的狀態,正在逐漸回升的過程中,從休眠倉出來,來到溫度適宜正常人體溫的飛船內,不禁哆哆嗦嗦起來。


    休眠的人驟然來到溫暖的地方,感受到的並非是溫暖或是燥熱,反而是極冷的感覺,這是人體的內髒溫度低於體表溫度時的正常感覺。


    陸安見到蘇如玉渾身打著冷顫,哆哆嗦嗦地問話,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趕緊將飛船內的艙溫跳到了接近休眠倉的溫度,免得蘇如玉受不了。


    “原來已經到了啊。”


    驟降的艙溫讓蘇如玉不再那麽難受,她漸漸複蘇過來,看到飛船舷窗外那顆灰白二色的熟悉星球,頓時有些詫異。


    “我不是說過,我們兩個人交替輪換休眠的嗎?這都已經過去了幾天了,你怎麽不提前叫醒我?”


    以前的時候,蘇如玉從編號265的小行星飛來穀神星時,都是直接從開始直接休眠到抵達的。所以這次休眠前,她也懶得再去擺弄這個老舊落後的休眠倉,沒有將自動喚醒模式的定時切換為其他時間段。


    她直接囑咐陸安:等她休眠四天後就直接喚醒她,這樣之後的四天裏,陸安就可以進入休眠狀態,兩個人都可以不用全程忍受這孤寂難熬的太空漂流。


    然而,蘇如玉如今一睜開眼,卻發現這次的太空旅途已經抵達終點,陸安在途中並沒有喚醒自己接替他。


    這個時候,陸安卻哆哆嗦嗦地答道:“你、你身體狀況糟糕,我之前又不是、不是沒有這樣清醒地長途旅、旅行過,所以不如幹脆就讓你、讓你好好、好好休息,……,阿嚏——”


    此時驟降的艙溫雖然讓蘇如玉感覺很舒適,可是卻讓陸安有些受不了,開始渾身打著冷顫。


    蘇如玉見狀,哭笑不得,伸手將溫度調高了兩度。


    然後她才微怒道:“我身體狀況糟糕?你才身體狀況糟糕!我又不是真的酗酒!難道你不是傷員嗎?!”


    陸安則是咬著牙搖頭道:“我早就痊愈了,這可是你之前臨出發的時候說的呀!再說了,我真的沒有問題啊。我之前從月球的新兵訓練基地飛過來的時候,比這次時間還久,足足走了兩個月,你見到我的時候,難道我不是很精神飽滿嗎?”


    蘇如玉想了想初見陸安時的情形,頓時無奈地撇撇嘴,不再同他爭辯。


    可是,蘇如玉不知道的是,此時微微顫抖的陸安卻正厚著臉皮說謊話呢。


    畢竟,一個在大半年前還因為“暈船”而昏厥的人,在一艘豪華程度勝似私人飛船的貨船上,在太空中漂流了兩個月,實在是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也完全沒有什麽說服力。


    陸安之所以不肯叫醒蘇如玉,其實不過是長久以來的習慣作祟。


    “如果你手裏有一把錘子,所有東西看上去都像是釘子。”


    陸安也是這種情況。其實並非是他真的十分能夠耐受寂寞,也並非是他的身體狀況真的就比蘇如玉好許多,而是每當他看到躺在休眠倉中的蘇如玉,就會不自覺地想起妹妹安娜,他如何還能忍心去打擾蘇如玉呢?


    習慣照顧別人的人,久而久之,甚至都不知道還有被照顧這件事的存在。


    陸安的生活中,唯一的重心就是自己的妹妹安娜,以至於在驟然失去了這個生活的支點後,他甚至開始不自覺地在身邊的所有人中,尋找妹妹安娜的替代者。


    比如那曾經短暫介入又迅速離去的田中百繪,再比如現在身邊唯一的“所有人”蘇如玉。


    在月球的時候,即使田中百繪不是“陰影之心”的“黑桃六”,即使他們兩人素昧平生,或許陸安也會做出後來那樣的舉動。因為,在陸安的潛意識中,她在那個時候就像是自己的妹妹安娜一樣。


    隻是,因為兩人接觸的時間太短,而陸安對於田中百繪的隱秘身份心知肚明,他自己覺得兩人本就早已認識,所以後來那樣的舉動也並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後來田中百繪在“陰影之心”的大廳中,知道了陸安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而蘇如玉則是因為從小到大都疏於人際交往,幾乎與導師以外的人沒有任何密切交往,或者說,她本就是習慣了被照顧的感覺,她也不會感覺到任何異樣。


    陸安沒有察覺到,蘇如玉也沒有察覺到,自然兩個人都不會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就好像從來沒有奇怪的事情存在過。


    自然,陸安也就不會回答說,“我把你當做了我的妹妹安娜,就不忍心吵醒你了。”


    陸安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更何況,就算了意識到了,他也是不敢當著蘇如玉的麵說出來的。


    於是,隻好用謊言搪塞過去了事。


    蘇如玉則是又伸手將飛船的艙溫提高了兩度,然後才問道:“月球的新兵訓練基地?你不是地球人嗎?怎麽是從月球飛過來?我還以為你是從地球飛過來的呢。”


    陸安深吸了兩口氣,終於覺得自己開始逐漸適應了這種溫度,這才不再打冷顫地答道:“沒辦法,答應了別人了,隻好如此。”


    “噢——”


    蘇如玉一副恍然的模樣,隻是嘟囔了一句,就不再追問,畢竟雖然她已經認定了那個人是個大騙子,但陸安明顯已經鬼迷心竅了,再如何也勸不動了。


    既然多說無益,何必再多說呢?


    於是,她轉而感興趣地問道:“那你在月球的新兵訓練基地時,是在月球的哪個區呢?”


    “哦,在靜海大平原,第一區達芙妮市的附近。”


    “第一區?靜海大平原啊……”蘇如玉眨了眨眼睛,“那裏不是一片月岩荒原嗎?”


    “對啊,聯合太空艦隊幾乎所有的新兵訓練基地,都是在一些荒原之上的啊。”


    “哦。”蘇如玉立即變成了興致缺缺的模樣。


    陸安則是繼續說道:“不過,後來我們撞上了一級戰備令,又被趕到了‘二號堡壘’中,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


    “二號堡壘?”


    “對的,就在柏拉圖環形山和雨海北岸之間,非常漂亮的一座銀白色巨城。”


    “哦,你說的是司令部本部的那座堡壘呀。”蘇如玉忽然又變得興致勃勃了,她追問道:“那你去過柏拉圖環形山嗎?裏麵現在怎麽樣了?”


    陸安搖搖頭說道:“沒去過,就隻是遠遠地望見過。”


    陸安這個時候也明白過來了,原來蘇如玉關心的是月球上的那座柏拉圖環形山,而她口中說的司令部本部則正是憲兵司令部。


    柏拉圖環形山是整個憲兵司令部的核心機密所在地,憲兵司令部本部就坐落在柏拉圖環形山和阿爾卑斯山穀的交匯點。


    如此說來,蘇如玉是從那座環形山中出來的?那麽,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畫麵,就是發生在那座環形山中了?


    “嘖,那你是白去那裏一趟了。”蘇如玉忽然神采飛揚地說道:“在柏拉圖環形山的山巔,能夠看到地球和太陽同時升起來的景象,一紅一藍……”


    此時,陸安的腦海中忽然跳出了在飛離月球的前一夜,在月球北極附近的山峰上所看到的


    “藍月亮”和“紅月亮”。


    他脫口而出道:“紅月亮、藍月亮麽?”


    “紅月亮?藍月亮?”蘇如玉疑惑地眨眨眼,不過她隨即醒悟過來,興奮地說道:“對!就是這樣的。咦?你不是說你沒去那裏嗎?”


    陸安則是微笑著答道:“我去過月球北極呀!其實那裏看到的景色,應該是不必在柏拉圖環形山巔差的吧。”


    其實,當時劉袁就告訴過陸安,這種景色在月球上也不是隨時都能看得見的,而且越靠近月球北極景色越漂亮。他當時還向西北方向指了指,說是再往西北三百多公裏就是月球的北極點,陸安對此記憶猶新,所以才如此肯定。


    即使柏拉圖環形山巔視野開闊,能夠對月球的天空一覽無餘,可是未必真的能夠及得上劉袁帶著陸安所登上的那座無名環形山。


    可是蘇如玉卻沒有同陸安爭辯這個,她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也去過月球北極?”


    “是啊,我去過呀。”


    蘇如玉的驚訝語氣讓陸安有些疑惑,那裏又不是什麽死亡禁地,去過那裏難道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嗎?


    可惜,陸安卻忘記了,當初劉袁帶著他沉默地陡峭懸崖上的憲兵司令部腳下時的情形,以及他們在阿爾卑斯山穀中的遭遇,還有在那輛在月球北極狂飆的“貝爺”的月球登陸車。


    月球北極,雖然不是禁區,可是卻比那些直接標明的禁區,還要更像禁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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