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街角,蘇如玉回頭看了看,確認自己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了陸安眼中後,便停下了腳步。


    她煩惱地伸出手,想去撓頭,可是當手觸摸到了頭頂那精致綰成的發髻,又不由得停住了手,改為以手扶額。


    “唉,錢不夠啊!”


    蘇如玉站在空蕩蕩的街上,有些茫然。


    上一次她處於如此窘迫的境地,還是剛從月球的柏拉圖環形山中逃出來的時候。那個時候,導師隻是匆忙掩護她逃了出來,隨身幾乎什麽都沒有帶,更不用說錢了。


    而且,後來那如同瘋狗一樣追蹤尋覓而來的直屬隊,更是讓她根本不可能有用錢的可能。


    但凡她動用哪怕一點的錢,“獨眼”那些家夥都能立即察覺,隨後“假麵”那些家夥就撲上來了。如果不是剛開始的時候,憲兵司令部並沒有動用“龍牙”,蘇如玉說不定就會死在逃出月球的過程中。


    等蘇如玉逃到地球上後,才有人指點了她這些事情,她才恍然大悟。之後才有機會從容應對,能夠金蟬脫殼,逃到小行星帶隱姓埋名起來。


    在小行星帶,蘇如玉改換了如今的名字,混入了火星第2艦隊,來到編號265的小行星上,成為了一名駐守在9786號無人基地的軍醫。


    基本上,七年以來,她都是深居簡出的生活狀態。


    一方麵,她也不敢在人類世界中活動頻繁,害怕留下的蹤跡被那群瘋狗再索跡尋蹤追過來,隻能在荒涼偏僻的小行星上渾渾噩噩地度日,自我主動地陷入與世隔絕的境地。


    另一方麵,她從小到大,很少與外麵的人類世界打交道,許多真正的生存技能都是在那次逃亡過程中,在一次次千鈞一發的生死之際領悟出來的。瑣碎、淩亂,並不足以真的讓她長久地立足、生存。


    如果能夠安安穩穩地待下去,時間久了,或許她自然也會變成真正的普通人。可惜,對她來說,既不可能真正的安安穩穩,而且她也沒有什麽時間,隻好離群索居。


    以往的時候,蘇如玉來到穀神星,都是盡量去留迅捷,很少與其他人打交道。七年來,她在歇洛克市場中所真正接觸的人,不超過五個人,其他人都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過客罷了。


    蘇如玉手中的錢,每次都是精確計算出來的。用從基地帶出來的一些軍用物資,換一些她急需的基本原料,然後帶回去她自己動手加工。


    就好像陸安之前一直反感的那樣,從成立之初,聯合太空艦隊的後勤管理就一直比較混亂,完全沒有軍隊應有的高效、清晰、迅捷。


    尤其是火星第2艦隊駐紮在小行星帶中的後勤管理,簡直是混亂到一塌糊塗。


    畢竟,火星第2艦隊身為前戰敗方的餘孽改編而來,本就屬於聯合司令部本部嚴密盯防的對象,後勤管理被多方插手,令出多頭的效果可想而知。


    而且,位於火星和木星軌道間的小行星帶廣袤荒涼,分布在其間的基地星羅棋布般,聯合太空艦隊本就不順暢的後勤管理體製,麵對這種狀況,能夠維持所有基地人員不餓死已經算是足夠盡力了。


    可是,對蘇如玉來說,聯合太空艦隊的後勤管理混亂,這卻是天大的好事。


    對於遠在火星的第2艦隊後勤司令分部中的那些官僚們來說,如果下麵的小行星基地中申請一些必需的常用品,比如之前長發飄飄的陸安所需要的美發頭罩,他們往往會拖拖拉拉、以次充好,畢竟這期間可以上下其手,確實是油水豐厚的灰色地帶。


    可是,如果那些基地申請一些軍中管理嚴格的管製物品,比如某些特殊藥劑,比如某些特種彈藥,再比如某些保密裝備,這些往常拖拖拉拉的官僚們反而稱得上高效率了,往往有申請都會正常批準的。


    因為這些黑色地帶,是他們無從下手的。隻要有心人想查,總能輕易地查出所有痕跡,這些人雖然貪婪卻並不愚蠢,知道哪裏能伸手、哪裏不能伸手,所以這些東西隻要申請時看上去像模像樣,他們反倒是認認真真地對待。


    而且由於小行星帶特殊的地理位置,在火星第2艦隊內部有一種共識,不會刻意為難他們,反倒會稍稍縱容一下他們。


    畢竟整天麵對著黑漆漆的太空,長年累月地見不到任何人,這種情況下隻要是不太過分的要求,都會被滿足。


    比如那些軍中被嚴格管製的鎮定藥劑、興奮劑之類的,本是用於戰場急救的,平日裏根本就不能下發的,隻要小行星帶的某個基地打報告,那麽下一次送往該基地的補給中就會出現這些東西。反正現在又沒有什麽戰場,藥劑都是有保質期的,何必讓那些辛辛苦苦駐守在基地中的“戰友”們為難呢?


    蘇如玉正是知道這些,所以才能如此上下其手。


    每隔半年才運送一次補給的軍艦,每次來到9786號無人基地,都能夠帶來一些本不應該出現的物資,而這些軍中的管製物品,正是蘇如玉每次來穀神星時能夠維持收支平衡的關鍵。


    即使是在軍中都受到管製的物品,在黑市上受歡迎的程度可想而知,所以蘇如玉每次甚至都還能稍有盈餘。


    當初那個把蘇如玉改頭換麵,將她送入火星第2艦隊成為冒牌軍醫的人,雖然並不是做這門生意的人,可是在蘇如玉有了這樣的門路後,也搞起了這份有聲有色的副業。


    而有些時候,那人還給蘇如玉介紹一些外快,比如搞些“簡單”的配方,弄些“簡單”的藥劑之類的。


    隻是,這一次,蘇如玉卻忽然變得囊中羞澀了,隻因為意料之外的情況打破了她精確的收支平衡計算。


    上一次運送補給的軍艦,帶來了出乎蘇如玉意料的新兵“李毅”,卻沒有帶來蘇如玉意料之中的“貨物”。


    不知道是因為發生了什麽,蘇如玉上次申請的東西隨同補給運過來的隻有十之三四,大部分東西根本就沒有運過來,甚至就連申請被駁回的反饋也沒有。


    蘇如玉知道,如果自己抗議一下,下次那些東西說不定就被補回來了。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她又正好碰上了藥劑斷檔的時間段,如果再不補充那些藥劑,以她越來越虛弱的身體,說不定後麵會頻繁出現上次陸安救她時的狀況。


    可是,陸安不可能整天待在她身邊,後麵的三四個月隻要有一次差錯,她就會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蘇如玉固然是不怕死的,她絲毫不畏懼死亡的降臨。


    可是七年以前,她從月球上拚命逃出來的時候,活著就不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了。死去固然簡單,可是背負著死去的人的期望繼續活下去卻不容易。


    過往的七年前中,蘇如玉竭盡所能地活下去,從月球的基地中拚命逃出來,在地球上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險死還生,狼狽地來到小行星上隱姓埋名,每天在9786號基地的大廳中忍受折磨。


    這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蘇如玉不怕死,卻不想簡簡單單地輕易死去。


    “嘖,真是麻煩啊!”


    蘇如玉靠在街道旁的牆上,仰望著歇洛克市場那灰白色的穹頂,心情十分煩躁。


    該去哪裏弄些錢出來呢?


    首先,借錢是不行的了。


    蘇如玉雖然跟那個人關係還算不錯,可是在小行星帶中欠人錢卻比欠人命都要可怕,寧可窘迫萬分,也不能借錢一分。


    在穀神星上哪怕是緝私隊的司令如果欠人錢了,也依然會逼得狼狽不堪的。而火星第2艦隊也曾有過駐紮此地的艦長欠錢太多又故意不還的事情,結果那個混賬的艦長莫名死在艦長室裏,此事讓整個火星都嘩然了,可到了最後還是不了了之,沒有了任何下文。


    更何況,蘇如玉認識的那人也曾告誡過她,“如果不是麵對著比死還可怕的情況,就不要動借錢的念頭了,雖然你開口的話我會借給你的,但是後麵的事情卻不是我說了算的。這是規矩,是小行星帶的規矩,破壞規矩的人會被拋屍太空的,到時候我是身不由己的。”


    所以,蘇如玉首先便放棄了借錢的念頭。


    沒有了那些“貨物”,她手頭所差的錢不是幾十點、幾百點或者幾千點那麽簡單的,而是十幾萬的缺口,這樣的缺口即使借錢恐怕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借來的。


    這正是因為這樣,之前陸安提議自己去取些錢的時候,卻被蘇如玉喝止了。


    他本就是無父無母,想必與妹妹相依為命也是十分窘迫的,他自己也是這樣說的。而且蘇如玉十分懷疑,那個騙子說不定現在已經悄悄將陸安的錢席卷一空了。


    “嗯,對了,剛才都忘記提醒他了,之前他沒法查看自己的個人賬戶,一會兒還是讓他看看的好。”


    陸安所說的話當然不假,他確實因為和妹妹相依為命而十分窘迫,每一點錢都恨不能當做十點來用,為了省下一點錢花盡了心思。


    可是,這都是建立在妹妹安娜那龐大的“未來支出”上的,治病、上學、生活等等都需要錢的,尤其是那龐大的每次數以十萬計的治療費用,壓在陸安心頭,讓他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陸安並非沒有錢,父母留下的別墅換來的錢,還靜靜躺在他和妹妹安娜的個人賬戶裏,雖然與妹妹安娜所需的治療費用相形見拙,可確實是一筆實實在在的“巨款”,尤其是在妹妹如今已經痊愈的情況下。


    陸安說去取錢,是真心實意的想法,此時的他也確實有了稍稍揮霍一下的資本了。


    “唉——,算了!去問問他吧,看能不能找些來錢的門路吧。”


    蘇如玉從靠著的牆壁上起身,有些惆悵地歎息道。


    如果真的有的話,有能夠來錢十幾萬的門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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