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高高隆起的太陽穴,以及雖然受傷,仍是精光閃閃的雙目,顯示出他的內外功均臻達第一流高手的境界。


    在劉牢之的身側,他的便宜師兄盧象升衝他含笑點頭,往右邊挪了挪,給他留出一個空位。


    劉牢之似乎對周寧相當有好感,他深深看了周寧一眼,欣然道:“玄帥果真法眼無差,周兄弟果然不凡。”


    周寧微笑道謝,欠身坐往劉牢之和盧象升的中間,自有婢女來為他擺杯斟茶。


    婢女退出後,氣氛隨之變得略微嚴肅了起來。


    謝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淡道:“這裏都是自己人,有些事情,我也不避諱了,北府軍雖然是精銳,但已十餘年未經戰事,軍備未免有所廢弛。”


    謝玄頓了頓,司馬道子身側的司馬元顯冷笑一聲,望向劉牢之。


    劉牢之麵上有些難堪,他當日在京口敗給項羽,自是有軍備廢弛的原因在。


    謝玄又道:“這次揚州的守城之戰,敵人兵力仍在我軍五倍以上,又兼裏應外合,形勢異常嚴峻,大家有何意見,當可暢所欲言。琰弟,荊州那有回信麽?”


    謝琰麵色難看的說道:“方才接到了鴻雁傳書,桓玄以兵糧不足為名,違抗聖命,拒絕從荊州出兵。”


    聽到謝琰的話,劉牢之、盧象升等人一起勃然色變。


    劉牢之怒道:“去他娘的兵糧不足,荊州身處平原腹地,桓玄的荊州兵更是出了名的兵精糧足,膽敢違抗聖命,他桓玄是要造反麽?”


    周寧心道:恐怕……桓玄是真的想要造反了。


    場內眾人陷入了沉默,半晌後,司馬道子澀聲道:“桓玄雖然號稱形貌瑰奇,風神疏朗,但仍是出了名的心胸狹窄,當日我在洛陽大大的得罪了他,他不願出兵也在預料之中。倒也……倒也不見得是造反。”


    謝玄愣了愣,隨後感歎:“這樣……有點難辦了啊……


    望了眾人一眼,說道:“圍城之戰,勝了也就勝了,敗了便是無數人家破人亡,現在既然已沒有援軍,那麽我們的謀劃要更細致一些,牢之,西門的戰況如何?”


    劉牢之忙道:“西門是江淮軍的杜伏威和輔公佑主攻,目前敵軍的第二波攻勢已經被完全打下去,暫時還沒有什麽危險。將來幾天,守好西門倒是不難,隻是……可能要動用不少民壯幫忙守城。”


    謝玄微微頷,麵無表情的道:“牢之當可放手施為。盧守備,城內現在還有動亂麽?”


    盧象升麵色難看的道:“……城內的動亂還是沒有好轉,幾個策劃混亂的主謀者武功都很高。根據我們的判斷,這些人大都是項羽或天師道內的高手,那鍾離昧的刀法非常強橫,僅僅一刀就斬了劉守備,目前已可確定,日前在東門放火,製造混亂的就是他。另外,早幾日刺殺歐陽郡守的妖候盧循也在城內,這人的武功應該不在我之下,輕功更是在我之上。另外城內還有一個坐鎮指揮的人在,我們懷疑是孫恩的高足徐道覆,人稱妖帥,此人無論是武功,兵法還是智計都是頂尖的。當然,亦有可能是楚軍暫露頭角的新秀韓信——據說他是兵家的傳人,才智極為出眾。目前敵人裏應外合,配合城外的攻勢讓我們疲於奔命,這種手段極其老道,幾乎可以肯定,敵手是個很不錯的兵權謀家。”


    兵權謀家?


    周寧之前聽杜十三說過,在這個世界,存在著兵家這一神秘的學派,源自道家。


    在兵家中可分“兵權謀家”、“兵形勢家”、“兵陰陽家”、“兵技巧家”四類。


    當日杜十三對“兵權謀家”的概括是:“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


    “兵形勢家”則是:“形勢者,雷動風舉,後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以輕疾製敵者也。”


    “兵陰陽家”則是:“陰陽者,順時而,推刑德,隨鬥擊,因五勝,假鬼神而為助者也。”


    而“兵技巧家”則是:“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立攻守之勝者也。”


    “兵家?”劉牢之訝然問道,“我想起來,若不是可篤定項羽是孫恩的傳人,此人倒更有點像是兵家的傳人,當日蔣州的朱雀浮航一戰,此人雷動風舉,後而先至,極善以輕疾製敵,堪稱最為頂尖的兵形勢家。”


    兵權謀家,兵形勢家,韓信……


    周寧的麵色亦是開始陰沉下來,心中產生了越來越濃重的不祥感覺。但仍有點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頹然,心中逐漸明白,這是個強權就是公理的時代,隻有騎在別人頭上,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而眼前要之務,就是先在這次攻城戰中活下來,舍此再無他途。


    謝玄見周寧神情有些古怪,望向周寧,說道:“周小兄是否有什麽看法呢?”


    司馬道子不耐煩的道:“此刻兵凶戰危,謝兄大可不必問他,這麽一個毛頭小子,能有什麽識見?”


    周寧看了他一眼,收回思緒,微微沉吟,緩緩說道:“想法倒是有一些的,方才我同宋大叔一起坐馬車過來,在路上見到不少的民壯和商人、世家的護院,以及各種武館鏢局和大小幫派,若是能把這些人召集起來,在四處守好街巷,當可稍微緩解一下城內的壓力。這件事我可以去做一下。”


    謝玄麵色古怪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想了想,微微頷,說道:“周小兄果然不簡單,那麽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周寧凜然受命,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周寧想了想,又朗聲道:“以前我曾學過一段時間的兵法,今日閉門,把一些守城之法列了出來,可供玄帥參詳。”


    從懷中取出了之前抄錄的一部分《武經總要》,遞給了謝玄。


    這本書對於軍事組織、軍事製度。用兵選將、步騎訓練、行軍宿營、古今陣法、戰略戰術、武器裝備的製造和使用、軍事地理、曆代用兵實例、陰陽星占等各個方麵都有所論述。其中營陣和武器裝備兩部分,還附有大量的插圖。


    周寧在這裏,隻抄了守城的方法,和一部分的武器裝備的製造之法。


    在現代抄錄這本書的時候,還沒有什麽感覺,此刻回頭看來,這本書無疑是集齊了兵家的四個流派的大成。


    謝玄原本還有些淡然,翻開那小冊子,讀了幾行之後才認真起來,隨後神色變得凝重,緩緩道:“想不到我還是小看了周小兄。聖上的任命暫時還未下來,我暫且任命你為西門的城門守備,頂替陣亡的劉守備,和盧守備一道彈壓城內形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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