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近了,透過微光,李爾才能看清跪坐在他對麵的其實是個小女孩。


    一頭髒亂的頭發,破爛的衣衫,兩道淚槽在她汙濁的臉龐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除了那一雙明亮的雙眼之外,她看上去就和萬千貧民窟裏的小乞丐沒有任何區別。


    “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見小女孩沒有回應,李爾又再問了一次,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點,以免嚇到這個小家夥。


    畢竟一直以來接連不斷的戰鬥,多多少少讓他身上沾染了一絲戾氣。


    小女孩睜著眼睛看著這個突然闖入自己家中的陌生人,但奇怪的是卻沒有任何的恐懼,這個人真好看,比她曾經見過的那些穿著漂亮衣服騎著高頭大馬的貴族還要好看,她忍不住伸出瘦弱肮髒的小手,想要去撫摸李爾的臉頰。


    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在她以為對方會嫌棄她的肮髒將她重重甩開時,那個人卻溫柔的握著她得手貼到了自己的臉頰上,並且輕輕摩挲著。


    真滑。


    剛剛長出的一點毛茸茸的胡須甚至撓的她手心有點微癢。


    她笑了一下,隨即看到身下的屍體,眼中又立刻浮上一股沉重的哀傷。


    “這是你的什麽人?”


    李爾溫柔地問道。


    “哥哥。”


    小女孩垂著腦袋,傷心地回答,她的小手撫上地上那具屍體的臉頰,如同剛才撫摸李爾時一樣溫柔。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不容易,但是我們需要為他尋一處地方安息,塵歸塵,土歸土,冰冷腐朽的木板並不是靈魂最好的歸宿。”


    李爾麵帶憐惜地對小女孩說,他用的是商量的口氣。


    “我沒有錢,也抱不動布裏,我哭過也哀求過,但是他們都不願意幫我。”


    小女孩說這句話的時候十分哀傷和孤獨,李爾可以想到這對於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來說有多麽沉重,她口中的‘他們’,一定就是貧民窟裏的鄰居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而且是現在,因為布裏已經在這躺了很久了,你的淚水和恐懼會讓他無法安息,而他的遺體在這停留的太久了也會給你帶來傷害,我們需要為他換一個地方,然後再帶你去看看醫生,你覺得我的建議可行嗎?”


    李爾誠懇地道。


    “好。”


    於是乎在征得了小女孩的同意之後,李爾為屍體施加了一個輕身術——如果不這樣的話,他很難把這具已經死去三天而變得沉重僵硬無比的身體抱起來,瓦倫克表示可以和他一起抬,但是他笑著謝絕了。


    一直到走到街市上雇傭了一輛馬車後李爾才將屍體輕輕放下朝城外的墓地行去,本來看著一具屍體那個車夫是不論如何不願意停的,但是在看到李爾等人胸口的法師徽章後他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李爾給了他二十個金幣,這筆錢足夠買下他的馬車了。


    將布裏葬下之前李爾親自為他的屍體施放了聖光祝福,停留太久的屍體上都會帶有或多或少的怨氣,他可不想月上中天午夜回魂之後還要來客串一次僵屍道長。


    刻碑工匠在墓碑上留下了布裏和小女孩的名字,在小女孩的誠懇哀求下,李爾也不得不委托匠人再次在墓碑上留下了自己的署名。


    落款是你素未謀麵的朋友,而他也終於知道了小女孩的名字。


    露娜。


    火神。


    ……


    這個火神不是說露娜是具有神格的神明,而是在她成長起來之後,火係魔法特別是烈焰魔牆在她手上展現出來堪稱恐怖的威力之後,她的敵人和朋友們共同送給了她這個稱號。


    但她現在還隻是個孩子,李爾覺得這沒什麽關係,因為嚴格來說,他自己現在也是個孩子。


    大手拉小手,燒完亡靈燒雪狗。


    李爾就是這麽想的,時光之神對他很仁慈,他還擁有大把的時間來成長,相對於他將要麵對的那兩個敵人,他覺得自己是占據了優勢的。


    年輕就是本錢。


    回到客棧後李爾第一時間給露娜聘請了最好的醫生,雖然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疑難雜症還是由煉金術士掌控著權威,但是普通人看病醫生就夠了。


    雖然露娜將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但至少現在她還很普通,普通到什麽程度呢,當她因為怕苦而決絕吃藥的時候李爾可以威脅要揍她的屁股。


    她就不得不乖乖屈服。


    安頓好這個可憐的小女孩之後李爾走了一趟法師協會,但是特裏斯(協會會長)先生遺憾地告訴他協會倉庫裏麵儲備的空白卷軸已經沒有了,最快的一批也要等到半年以後,畢竟考納斯頓隻是個小城,這讓李爾把自己徹底武裝成法術機關槍的想法落了空。


    很鬱悶。


    三天後,夏娜親自來到了客棧並且轉告了李爾一個好消息,她的父親格羅特伯爵大人邀請尊貴的魔法師前去他明月城的家裏做客,並且法師先生可以帶上自己的同伴和扈從。


    李爾對此表示十分感激。


    第二天收拾停當之後,李爾就出城匯合了駐紮在城外山崗上的獸人們,一行近百人浩浩蕩蕩地向著格羅特伯爵所在的明月城出發了,隊伍行進的並不快,沿途風景也算亮麗,而且李爾也在抓緊一切時間教授露娜知識,首先一點就是要教會她識字。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李爾知道了露娜其實從小就是個孤兒,她被人扔在路邊,當時還隻有十幾歲的布裏則把她撿回了貧民窟撫養,據後來布裏對露娜說的情況是,從小到大每當她熟睡時,她的體溫總是變得特別的燙,而且隨著年歲的增長甚至有火焰出現在她的身側,讓人無法靠近。


    普通人難以理解這些異象,他們不會第一時間想到魔法,甚至通常情況下寧願相信這是惡靈作祟,大概這也是露娜被拋棄的原因,所幸是布裏是一個善良的人,他一直對露娜不離不棄,但這種善良並沒有得到足夠多的賜福,一直到一周之前布裏去做工回來的路上被一輛馬車撞倒,回來之後就一命嗚呼,甚至連肇事者也沒能找到。


    李爾曾表示如果露娜需要的話他可以去試著把這個人找出來,但最終小女孩決定了遺忘,他也就不再堅持。


    而通過這兩天的相處,李爾也發現了露娜在智慧上擁有著驚人的天賦,並且恰如她自己所說,每當她熟睡的時候她的身側總會出現一些若隱若現的火苗。


    李爾曾近距離觀察過這些火種,發現它們並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由純淨的魔法元素構成的自然火,並且它們對每一個靠近露娜的人都抱有強烈的敵意,這讓李爾不得不把露娜的床從古伊娜房間裏搬到了阿德拉的身邊,有個法師看著怎麽樣都好點,雖然說露娜還小,但他還是需要避避嫌。


    好在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畢竟把她帶回來洗幹淨之後李爾看她的第一眼,都驚豔地覺得露娜像個美麗的小天使。


    一路走馬觀花加上勤勞授課,三十公裏的路程走了兩天,首為人師的李爾一點也沒覺得疲憊,卻仿佛是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一般,而放下憂傷展露出笑容的露娜也確實給這支隊伍帶來了嶄新的活力,就連後麵的那些短腿獸人們也喜歡把她抱在懷裏用堅硬的胡須紮紮她的小臉。


    一座雄城坐鎮綠地,七丈高的城牆上弩車角樓密布,彩色的旌旗在女牆的缺口上迎風飛舞,一條安靜的人工護城河拖渦流淌過長達數公裏的城牆,門口衛兵手中的長槍和大戟鋒刃雪亮。


    李爾在陽光下眯眯眼。


    明月城,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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