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太陽尚未落山,月亮就已經出來,在雷蒙德看來,這是龍神陛下在眷顧他們這些神徒的體現。


    “願您的聖光照耀萬世萬民萬界。”


    雷蒙德對著那輪清冷的玉盤在心中默默讚頌了一句,對於接下來的突圍之行更多了點信心。


    南門的包圍圈確實很薄弱,隻有稀稀拉拉不到一千隻僵屍漫無目的的在城門外遊蕩,甚至連個指揮官都沒有,幾十隻灰褐色的幽靈呼嘯盤旋在天空之中,這樣的陣容與其說是包圍,不如說監視或者示威來的更恰當一些。


    “走吧,雷蒙德長老,我們會護送你們直到海岸線上與你們自己的軍隊匯合。”


    轟鳴的鉸鏈聲中沉重地吊橋被緩緩放下,騎兵隊長在雷蒙德耳邊催促道。


    “等等,難道你就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嗎?”


    真臨到離開的時候,雷蒙德反而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樣的敵軍別說他們還有兩百騎兵護衛,就是單憑他手下的戰鬥牧師也能輕易的把這些低級屍鬼抹殺掉,西城處的戰鬥包圍如鐵通一般,為何獨獨南門這裏如此隨意,仿佛就是故意放開了一個缺口請他歸去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在先入為主地斷定帕靈頓已經和死靈法師勾結在一起之後,雷蒙德就更時刻都保持著小心翼翼。


    “嘁!”


    騎兵隊長暗自裏不屑地哼了一聲,然而嘴上卻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能有什麽不對,敵軍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西城,主攻主守方向都那麽明顯,南門處兵力不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否則的話我們還守什麽城,直接開門投降就好了。”


    隊長的話有那麽一點道理,但是那麽點道理絕不足以驅散雷蒙德心中的懷疑,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他決定用一點點小小的計謀。


    “這位將軍,你在邊關之城地位如何?”


    問完這個問題後,雷蒙德那雙漆黑的眸子就微微眯成了一線,聚攏的視線完全鎖定了騎兵隊長的雙眸,接下來對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甚至是最深層的心靈反應都絕對逃不脫他的捕捉。


    果然,當他問到這個問題時騎兵隊長的眼中立刻閃過了一絲憤恨不滿的情緒,雖然僅僅是一閃而過但卻絲毫沒能逃過雷蒙德的雙眼,由此他也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麵前的這個人即使在邊關之城也不是那麽的受待見,更不是帕靈頓的心腹之流,如果前方真的有什麽埋伏的話,這個人恐怕就是帕靈頓丟出的棄子。


    “雷蒙德閣下,這似乎與您無關吧,時辰到了還請您即刻跟隨我的步伐,否則伯爵大人怪罪下來是小,您以及各位尊貴的牧師的安危恐怕也得不到保障了。”


    驀然被雷蒙德戳中痛處,隊長當然不會有什麽好心情,長老變成了閣下,有禮有節的應答也變成了不耐煩的催促。


    “走,現在就走,還請將軍帶領麾下先行。”


    雖然明知道前路有異,但雷蒙德也知道他不能再在邊關之城停留了,帕靈頓已經下了逐客令並做出了轉移囚犯這種事情,他再賴著臉皮待在這裏那就是拿自己和使團幾十個牧師隨從的性命開玩笑,然而在知道了這是帕靈頓玩的花招後,雷蒙德在說完這句話後就丟給了身後的迪倫一個隱秘的眼神,而後者也立刻會意的點點頭。


    城門打開,馬蹄聲響起,看著遠處那些因為聞見了生人氣息而漸漸向著護城河對岸聚集起來的僵屍群雷蒙德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鬱,倒不是因為離得近了才發現那些僵屍群的身後還有一個個隆起的土包,此時一具具骷髏戰士正掙紮著從埋骨地裏爬起來而且數量比之那些僵屍還要多,而是因為他怎麽說也是斯巴達克斯舉足輕重的人物,而不管是帕靈頓也好還是艾爾森也好,亦或者他們聯合勾結也罷,就連設個對付他的陷阱都這麽隨意,這種赤裸裸的蔑視,比直接殺了他更為羞辱。


    所幸騎兵隊長與他麾下的戰士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匍一出城在隊長的帶領下兩百騎兵就催動胯下的戰馬開始加速,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雷蒙德才發現往昔裏極其重要的騎兵竟然沒有裝備火槍,五米長的傳統騎士長槍看起來威武,然而在見識過火器威力的雷蒙德眼中,卻無異於沉重的累贅。


    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就更確定了這些人就算沒有完全被帕靈頓拋棄,恐怕在軍中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不說雷蒙德受火器影響對冷兵器的蔑視,兩百騎兵在發起整齊衝鋒時依然還是有模有樣,沉重的馬蹄踐踏起地上的碎石飛沙也撕裂了南門前詭異的安寧,尤其是敵人還是一些沒有意識行動遲緩攻擊力也有限僅憑數量嚇唬人的低級亡靈,這種衝鋒在視覺上頗有一種鋼鐵洪流所向無前的效果。


    事實也確實如此,騎兵隊的第一波衝鋒就將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僵屍群切成了兩片,如湯沃雪刀過黃油,鋒銳的騎士長槍像穿刺秋後的螞蚱一樣將擋在麵前的那些醜陋腐屍接連貫穿,而後隻需要憑借戰馬衝鋒時騎槍的震動再配合一點巧勁就能把那些本來就已經重度腐爛的屍體震的粉碎,甚至都不需要動用鬥氣。


    切過僵屍組成的封鎖線後騎兵隊又再一次撞進了後麵更密集的骷髏群中,並沒有因為已經衝散了僵屍就威力稍待,這個距離上戰馬衝鋒所造成的慣性正是最恐怖的時候,而那些骷髏兵的防禦力甚至還不如有木盾輕鎧的僵屍,驟然一衝之下沿途立即是一堆堆散落的白骨。


    一直到將敵陣完全穿透騎兵隊還複又衝出近兩百米的距離方才緩緩掉頭,無一人傷亡,卻每個人的盔甲騎槍甚至是戰馬的披甲上都掛滿了腐爛的人體碎屑和斷裂卻又被肉筋血管連接著的骨頭,一陣陣的惡臭從每一名騎兵的身上散發出來令人作嘔,然而這些人麵甲覆蓋下的雙眸卻冷若冰霜不曾有絲毫的動搖。


    “整隊!衝回去!兔崽子們,這一戰讓伯爵大人和那些揚言火槍火炮出現騎士時代終結的蠢豬們看看,騎兵衝鋒永遠是這個時代戰爭的主旋律!騎士時代永遠不會終結!”


    “吼!吼!吼!”


    整齊劃一的怒吼響徹天際,也顯示出了戰士們內心的不甘,確實如雷蒙德所說,自從火槍火炮到了邊關之城後,他們這些不願意放棄榮耀去接近新時代的人就被漸漸地邊緣化了,然而上馬衝鋒上陣殺敵,這是他們這些人最後的榮耀,如果每一個人都隻會躲在遮蔽物後麵放冷槍,那從小烙印在他們心底的勇氣教誨還有什麽意義?


    兩百人的騎兵隊再次集結,經曆過久被擱置的苦悶和一直渴望的殺戮洗禮後,這支隊伍的上方竟然隱隱凝結成了一種氣勢,雷蒙德在遠處看見了也是心下愕然,剛才隊長的怒吼幾乎響徹整片戰場是以連他這裏都聽的真切,一時間竟讓他動起了別的心思。


    與騎兵隊長一樣,他也始終認為李爾癡迷於火器是小道,雖然李爾憑借船堅炮利擄取了無數的勝利,但是在他的心裏,隻有紮紮實實傳遞龍神的魔法之道才是正途,這些人在邊關之城也許備受排擠打壓,可如果到了斯巴達克斯,在盲眼兄弟會龍騎士團的訓練下未嚐不是強大的戰力,這麽想著,雷蒙德已經打算過一會騎兵隊解決了那些屍鬼之後好好問一問對方的名字。


    並沒有讓他等待多長時間,雖然人數上占據了絕對的劣勢,但是在戰力上兩百騎兵組成的洪流對上那些沒有意識唯獨不畏死亡和疼痛的低級屍鬼就是說砍瓜切菜也不為過,連帶著還在護城河這邊等待的雷蒙德都看著那些騎兵也是目露讚賞,也連帶著把艾爾森鄙夷了一番認為他的安排不過如此。


    約摸十幾分鍾過後,護城河對岸的屠殺終於結束了,兩百騎兵除了有幾十個輕傷之外無一人墜馬,甚至因為剛剛經曆過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整支隊伍都洋溢著一股高昂的士氣,騎兵隊長策馬歸來摘下麵甲時,竟然還對雷蒙德露出了一絲笑意。


    “將軍威武,戰士們武技嫻熟配合無間,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強軍,這一路有將軍護送,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了。”


    難得對方首先示好,雷蒙德又怎麽會管是不是對著自己,立刻就抓住這個機會奉上了早就想好的誇讚。


    “長老過獎了,我座下這些兒郎馬背上生馬背上長,殺幾個低級亡靈還不在話下,就是迪迦的暗黑騎士,我也敢與他們一較長短,可惜……”剩下的話隊長沒有說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或者對雷蒙德並不信任,假意咳嗽了一下他就拉開了話題:“垃圾已經清掃幹淨了,雷蒙德長老還請帶著使團跟隨在我們的身後。”


    “如此,辛苦將軍和將士們了。”


    既然打定了要拉攏對方的主意,雷蒙德自然不會向先前那樣冷眼以對,看出來騎兵隊長對自己還有點忌憚他也不著急,這一路說長不長卻也不時一刻兩刻就能走得完的,隻要對方心裏對帕靈頓有所不滿,他自然就找得到機會把那顆不滿的種子催發成參天大樹,然後再擇機把這批人拉攏到斯巴達克斯。


    這個時候,他心裏甚至有點暗暗期待艾爾森一定要在路上安排一點埋伏,從剛才的戰鬥中他可以看出來騎兵隊完全未盡全力,而艾爾森可能真的如隊長說的那樣將主力全都投入了西城戰場,就算路上有針對他的埋伏,在騎兵隊牧師團聯手之下應該也問題不大,隻會是因為並肩戰鬥給他更多與騎兵隊拉近距離的機會。


    不得不說,雷蒙德對於龍神的虔誠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他的禱告很快就應驗了。


    在離開邊關之城二十裏左右,在經曆了一路的平靜之後,他終於遇到了艾爾森給他安排的伏擊,埋伏的情況也確實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並不太強,不但不強甚至還有點可笑,因為相較於他們這支接近三百人的隊伍來說敵人卻隻有一個,更確切的來說,是一支箭。


    從邊關之城行來一路風平浪靜的有點詭異,雷蒙德也因此放鬆了一點警惕,然而他數次開口想要和隊長攀談卻都被對方以任務在身需要警覺給婉拒了,最後隻得悉了對方的名字叫杜林。


    這是一個平凡的名字,街邊的小販,地裏的農夫以及牆上的泥匠都可以叫杜林。


    這也是一個注定很快就會被遺忘的名字,不是因為它的平凡,而是因為死亡。


    就在雷蒙德一行人行至一片濃密的樹林旁邊並且杜林警惕的下令快速穿過之後,一道快到無法形容的光就那麽突兀的劃破了林間的微風和葉浪,然後出現在了杜林剛剛下達完命令唇上還沾著唾液舌頭微卷著保持著發聲動態的嘴裏,毫不猶豫地把上下兩排牙齒攪的稀碎之後連同半個鼻子和下顎的血肉一起帶到了他的喉嚨之中再狠狠地從背椎最大的骨節上衝出,一直在地上撞出一個直達一米的恐怖深坑之後所有人才根據停留在地外不足一掌的黑色尾羽判斷出來那應該是一支箭。


    而這個時候杜林那已經被完全粉碎了的腦袋才在一點點皮肉的耷拉下墜落在右肩上,體內的鮮血終於得見新鮮的空氣和光明開始瘋狂地向周圍噴濺,離的最近的雷蒙德,猝不及防之下已然變成了一個血人。


    杜林,卒,而他們連敵人是什麽樣子的都沒有看到。


    “敵襲!敵襲!”


    直到杜林包裹著厚厚鐵甲的屍體因為終於失去了氣力的支持從戰馬的背上墜下,身為副隊長的其實哈蘭才聲嘶力竭的大吼起來,恐懼,恐懼,還是恐懼,跟剛才在城門樓意氣風發地屠戮那些僵屍骷髏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作為整支隊伍裏實力排行第二的副隊長,他甚至連那一箭是什麽時候從什麽方向發出來的都沒有看清,實力最強的杜林隊長就已經下了地獄,這樣的敵人前麵的密林中哪怕隻有一個,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噩夢。


    還好的是,噩夢總是短暫的,生命不管選擇什麽樣的道路,到最後一定會迎來相似的安寧。


    那種安寧,名為死亡。


    副隊長如發情的蛇一般的嘶吼還沒有來得及在空氣中形成劇烈的蕩波就戛然而止,因為同樣的一道光,以同樣沒有任何人看清的方式卻也同樣出現在了他的嘴裏,或許是顱骨的結構沒有杜林那麽牢固,又或者是因為這一箭的力量比剛才更大,總之哈蘭副隊長的腦袋在這一道光經過後整個不見了。


    隻剩下一具無頭的屍體呆坐在馬背上,高高揚起的右手保持著臨死前的那個姿態,配合脖頸處如噴泉般狂湧而出的鮮血,就像是一個獻給死神的盛大禮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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