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鸝姐死了?”


    六隊隊長沒有說話,用沉默作了回答。紅鵑一時間有些恍惚,她感到鼻腔發酸,差點掉下淚來。


    她的身後已經有人開始抽泣。


    “不準哭。”隊長的語氣一如既往,沉穩,平和,不失端莊。但這次命令的意味卻分外濃厚。


    紅鵑低下頭,用小臂抹了抹濕潤的眼眶。黃鸝生前在隊裏的人緣極好,幾乎所有人都拿她當知己。隊員有煩惱,她傾聽。隊員有衝突,她調解。不管是開釋還是勸和,她總能做到以理服人,眾口皆碑。


    當她上了戰場時,她永遠是除隊長外最可靠的那一個。


    而此刻,她靜靜地躺在二十公裏外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裏,再也不能回到她們中間了。


    “你們很難過,這我理解,因為我也不好受,這裏沒人比我更想念她。”隊長再次開口道:“但你們都是六隊的什長,是六隊的主心骨,軟弱決不是你們該有的東西。”


    “從現在起,我要你們丟棄悲傷,牢記憤怒,把它化作我們的血肉,驅使我們為鸝姐複仇。是的,複仇!向男人複仇!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我們永不遺忘!”最後六字擲地有聲。


    “永不遺忘!”


    待眾人沸騰起來的熱血稍微冷卻後,隊長才正式交待了任務。


    “天亮後,主帥會派出一支混成隊伍去打掃戰場。團長已準許我隊派人參與,但條件是我和我的直轄十人隊必須留營待命。所以你們將由紅鵑指揮,行動期間以找到並收殮第六隊戰殞者的遺體為優先目標。同時你們還要特別注意,你們很可能會在戰場方圓一百裏的範圍內遭遇殺害了鸝姐的男人。雖然有人目擊到他挨過鸝姐一錘,但他幸存下來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這個男人名叫竹竿,是個單階武士。特征是右手手背有塊明顯的胎記。如果他還活著,而你們又碰到他的話,就盡量生擒。”隊長的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生擒後一定要把他留給我,他是我的。明白嗎?”


    “明白!”眾人轟然稱諾。


    “很好,紅鵑留下。其餘人解散。”


    什長們齊齊行禮,轉身依次離開。隊長圍著篝火轉了個圈,拾起根長樹枝拔弄了幾下燃燒的木柴。


    “紅鵑,你是什麽時候覺醒的?”


    “稟隊長,我是去年年底覺醒,到今天正好兩百天。”


    “兩百天了嗎?時間過得真快呢。”隊長蹲下身子,“那你前世的記憶應該恢複的差不多了吧?還沒找回前世的名字?”


    對一個身懷讀心術的人撒謊是毫無意義的,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上司。


    “稟隊長,我……”


    “不要老是稟稟稟的,這裏沒有其他人。放鬆些。”


    紅鵑臉色微燙,“是,隊長。我,我其實早就找回名字了,但我不想再用它。原因……,恕屬下羞於啟齒。”


    “嗬,還不好意思說啊?”隊長輕聲笑道,“和鸝姐一樣呢。”


    嗯?紅鵑的柳葉眉擰到了一起。和鸝姐一樣?這什麽意思?難道鸝姐也是……


    “不錯,鸝姐也是覺醒者,而且她是三年前覺醒的。這個秘密除了我,她沒對任何人說過。”


    如果不是因為隊長你的異能是讀心術,估計她對你也會一視同仁吧。紅鵑心道,“可鸝姐她一直是單階武士,她為什麽不晉級?為什麽拒絕強化自己?”


    “因為她也有她的理由,就像你不願再用你前世的名字一樣。”


    “哦。”紅鵑無言以對,但她很快想到另一個問題,“等下,隊長。以鸝姐的境界,我是說,真實的境界。那個殺死她的男人,叫竹竿的,豈不是能得到主神的重獎,變成覺醒者了嗎?”


    隊長點了點頭,“沒錯,他是在神意之戰中贏了鸝姐,肯定能晉升成二階武士。”


    紅鵑用她前世的語言罵了句髒話。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把你單獨留下了吧?”隊長丟掉燒火棍,站起身拍了拍手。“你是我的心腹,也是隊裏除我之外最強的武士。我相信你的實力,所以我才放心地把任務交給你。”她走到紅鵑麵前,“聽好,我要你代我照看好姐妹們,絕對不要讓她們單獨行動,編組時每組要保證有兩個二階武士。一旦發現了那個竹竿,你一定要第一時間殺死前,趕在別人動手之前。”


    “可,可是隊長,你剛才說過要盡量生擒他的。”


    “那是說給其他什長聽的呀,傻丫頭。她們的確很忠誠,但忠誠不代表她們能管的住自己的嘴巴。那個俘虜供出竹竿的情報時有許多外人在場,蠻蠻也在。如果她們知道我們要對付的男人已經覺醒,她們就會推導出鸝姐其實也是一個覺醒者,一個拒絕晉升的單階武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隊長越說越激動,“意味著鸝姐會失去榮耀!意味著大祭司會懷疑我們對主神不敬,意味著我們六隊會統統被抓去接受神裁!”


    隊長伸手按住紅鵑的右肩,緊盯著她的雙眼。


    “我今天已經失去了太多人,紅鵑。我不想再失去更多人了。”


    紅鵑最終昏昏沉沉地離開了隊長的帳篷,她小心避開睡在地上的隊友,穿過小半個營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篝火旁。白天的戰鬥結束後,紅鵑的十人隊包括她在內,隻剩下了四個人。


    “鵑,你回來了。”


    兩人已經陷入夢鄉,清醒的那個還在打磨骨刃。親昵的稱呼表明她跟紅鵑的關係不止是友情那麽簡單。


    “嗯,回來了。明天一早出任務的事知道了嗎?”


    “知道了,”打磨骨刃的女人衝另一個十人隊的方向擺擺頭,“跟她們一塊聽的。”


    “還有鸝姐她……”


    “我也知道了。”


    搖曳的火焰在地上映出她倆晃動的身影,仿佛一對跳舞的黑色精靈。


    “早點睡吧,鶴。”紅鵑說完就躺下了,她側身而臥,心裏想著隊長對她的最後兩句囑托。


    雲鶴擱下磨石和半成品,跟著躺下。她緊貼紅鵑的背部,將她的什長輕輕環抱。


    “你有心事。”


    “嗯。”把姐妹們都帶回來,殺了那個男人。


    “不想說給我聽?”


    “不是不想,是不能說。”


    “那就算了,別太勉強自己。”


    紅鵑感到擁抱更緊了,她拍了拍雲鶴的手。“鶴?”


    “嗯?”


    “給我唱首歌吧,睡不著。”


    雲鶴沉默片刻,然後輕聲哼唱起來。她唱的歌據說是來自某位三階武士的前世記憶,很受人們的歡迎。


    “玫瑰花兒朵朵開呀


    玫瑰花兒朵朵美


    玫瑰花兒像伊人哪


    人兒還比花嬌媚


    凝眸飄香處


    花影相依偎


    柔情月色似流水


    花夢托付誰~”


    她就這樣反複唱著歌詞,哼著曲調,直到紅鵑發出細微的鼾聲。雲鶴露出滿意的笑容,給懷中的女人輕輕蓋了個印章。


    “願你有生之年踏入應許之地。晚安,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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