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央·藺臣新(番外二十)


    昏重的夜裏, 藺臣新抱著尚未央,腦袋靠在她頸間,終於沉沉入眠。


    小姑娘撫摸著他柔軟的黑發,輕柔的動作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長久以來憋在心裏的難過, 所有壓抑著的負麵情緒,男人未曾向人訴說, 而今晚, 他卻將脆弱的一麵完全袒露在她麵前,沒有分毫的隱藏。


    她沒有過多說些什麽, 隻有溫柔的安撫, 她說他一切的感受, 她都能感同身受。


    因為從小到大,她甚至沒有得到過父愛。


    她從來沒有想到, 那個看起來浪蕩不羈, 仿佛蔑視眾生的藺臣新,卻曾有過這樣沉重的過往, 原來他也熱愛過,拚搏過, 失去過。


    尚未央垂眸,就看到他熟睡的麵容。


    心頭再次悸動, 她落下個很輕的吻在他的臉頰, 唇邊梨渦一點。


    這個晚上,尚未央發誓,這輩子要好好愛眼前這個大男孩。


    即使他與世界為敵, 她也會站在他身旁。


    直到永遠。


    天色灰夢,外頭下起蒙蒙細雨,尚未央從淺淺的夢境中掉落回現實,睜開了眼。


    牆壁上的掛鍾顯示此刻不到六點。


    她有些失眠,反反複複一直沒有熟睡。


    半晌,她輕輕把搭在腰間的男人的手放到一旁,而後轉頭看了眼身旁的人,而後輕聲下了床。


    走到床尾,她坐在羊毛地毯上,背靠著床,而後拿出箱子裏的一幅幅畫。


    看著這些藺臣新的作品,她心頭掀起熱浪來,仿佛走到了他的過去。


    她想要多了解他,再靠近他一點。


    尚未央驚奇的發現,藺臣新的風格和她的很像,帶著一種陰暗的頹廢美,每一幅畫都仿佛能擊中她的心髒。


    她喜歡每一張,不單單是因為她喜歡畫畫的人,而是他的畫真的能給她帶來心靈上的衝擊。


    這樣優秀的畫,為什麽沒有人欣賞?


    她不禁想問。


    覺得最遺憾的就是那幅被否定的《欲望之手》已經被銷毀了,現在她無法看到了。


    忽而間床頭傳來沙啞的男聲:


    “央央——”


    她放下畫站起身,就看到他仍然闔著眼眸,眉頭緊蹙,似乎是在夢裏叫著她的名字。


    沒有猶豫,她立刻上了床,而後鑽進他懷中,摟緊他。


    藺臣新從噩夢中蘇醒,睜開眼,看到了她,蹙起的眉頭才漸漸舒展。


    “……我夢到你不見了,要離開我。”


    夢裏所有的人都背他而去,就連小姑娘也甩開他的手,說不再喜歡他了。


    尚未央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淺淺彎唇,“怎麽會呢,我一直在這呢。”


    藺臣新再次入睡後,尚未央也閉上眼,昏睡的感覺上頭,她也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醒來的時候,她身旁不再躺著人了。


    疑惑地坐起身,尚未央就看到浴室的門被推開,男人走了出來。


    “醒了?”


    他坐到她床邊,笑著擁住她,捏了下她的臉頰。


    “唔,你什麽時候醒的?”


    “八點半。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還好啦……”她腦袋靠在他肩頭,男人的吻就封住她的唇。


    極其溫柔。


    末了,他看到她微彎的唇角,停了下,“這麽開心的麽?”


    尚未央點頭,而後和他撒嬌:“你抱我去洗漱呀。”


    向來害羞的小姑娘今天是頭一回這樣黏人,藺臣新很受用,把她抱起就往往衛生間走去。


    把她放在盥水池上,他麵對麵站在她麵前,摟住她。


    “以後都像這樣黏人點。”


    “你不討厭嗎?”


    “為什麽要討厭?”


    “有些男孩子不喜歡太過黏人的女朋友。”


    藺臣新笑了笑,“其他男的怎麽樣我不知道,反正我就喜歡央央這樣黏著我。”


    尚未央看向他,猶豫了下,問:“你今天心情好多了嗎……”


    他勾唇,“你看我現在這樣子像是心情不好嗎?想到有女朋友,怎麽樣心情都很好。”


    尚未央知道藺臣新已經調整過來了。


    男人在情緒調節方麵總是比感性的女孩來得快些。


    “過去的事了,還不至於讓我難過很久。”


    他道。


    “臣新哥哥,其實那些畫我看過了,不管別人喜不喜歡,我都特別喜歡。不是安慰也不是鼓勵,我是從同學畫畫的視角來看,你畫的真的很好,不光是技巧還有你所要表達的主題,都能觸動到我。”


    他斂睫,“可是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看上。”


    “但這一點都不能否定你的實力,許多畫家剛開始的路途也很坎坷。我隻是想要你知道,你一點都不比別人差,不過你是否繼續畫畫,在我眼中,你都是最優秀的,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藺臣新末了笑了。


    “遇到未央,此生無求了。”


    他揉揉她發頂,“如果那時候我遇到你,說不定還會堅持下來,不過一切我都不想再想了。現在你就好好畫畫,做你想做的,我會支持你。”


    早晨兩人在家吃完早餐,藺臣新去處理些公事,尚未央就抱著畫板去了畫室。


    她畫著畫,一個小時後男人就推門進來,而後拉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下。


    尚未央:“你忙好啦?”


    “嗯,過來看看你,這是作業?”


    “對,”她苦惱,“我總感覺這棵樹我畫的不太自然,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她轉頭就看到他一直盯著畫,似乎在思考,而後她輕聲問:“藺臣新,要不然你幫我畫一下?”


    他怔了下,“我都多久沒畫畫了。”


    “你要不然試試?”


    對方沒吭聲,尚未央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就不再說話了,她繼續畫,突然手掌就被包住,男人拿過了畫筆。


    他沾了另一種顏料,而後在樹梢上加了點,尚未央看著他的嚐試,心底震驚。


    這棵樹被他巧妙地修繕過後,給人的感覺瞬間不同,她這回是真的感覺到藺臣新在繪畫上的天賦,那種對於色彩特有的敏感。


    待他放下筆,“這樣會好一些。”


    尚未央開心地抱住他胳膊,瘋狂拍起彩虹屁,“藺臣新,我覺得你可以當我老師了,你太厲害了……”


    她後悔怎麽沒有早點遇見他呢,那時候他還在畫畫,她就天天給他拍彩虹屁,他或許就對自己更有信心了吧。


    男人唇角不自覺勾起,“至於麽?”


    “嗯呀,我男朋友太棒啦。”


    這是藺臣新時隔一年多,再次拿起畫筆,剛開始的時候,是他竭力控製情緒,才不讓自己的手發抖。


    他攬住她,“暑假快要到了,到時候在七月份給你辦個個人畫展如何?”


    “啊?”


    “不想麽?這些我都會弄好,到時候你準備好作品就行。”


    “好像應該沒有幾個人會喜歡吧,我還需要多磨礪磨礪。”


    “沒關係,忘記今早你是怎麽鼓勵我的?你安心畫畫就好,這些都交給我。”


    時間漸漸向前,進入夏季,也意味著大三最後一個學期到了末尾。


    尚未央每天的時間都被分為三塊,上課,畫畫,談戀愛。


    許多追求她的男生,想要靠近,都遭到她的婉拒:“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啦。”


    久而久之,許多人都知道尚未央有對象了,但是大家都很好奇她口中的這個男朋友到底是誰,長得什麽樣。


    因為從未在學校看到過尚未央和哪個男生單獨走在一塊,所以就有人惡意猜測尚未央的私人生活,有個女同學對此試圖旁敲側擊尚未央的朋友,嘰嘰歪歪了檸檬了好幾天,最後直接傳到尚未央耳邊。


    女同學微笑解釋:“未央,我就是單純好奇……”


    誰知尚未央隻淡聲回了她兩句:


    “和你有關係嗎?”


    “你再怎麽好奇也不可能變成你男朋友。”


    那是尚未央難得的生氣,從此之後流言隻敢在她聽不到的地方傳。


    期末考試結束後,就迎來了暑假。


    放假第一天早晨,躺在床上的兩人就被床頭的手機鈴聲響起。


    藺臣新一手繼續摟著小姑娘,翻了個身去拿手機。


    “喂……”


    “嗯,我知道了……”


    尚未央睜開眼,迷迷糊糊問:“誰呀?”


    “我媽。”


    那頭的白木安:“央央躺在你旁邊?”


    尚未央:!!!


    她立刻閉嘴,看著藺臣新臉上的笑意,紅著臉錘了下他的胸膛。


    “……好,中午帶未央回去。”


    掛了電話,男人把手機扔到一旁,把她壓在身下,“怎麽了?害羞什麽?我媽早就知道我們談戀愛了。”


    “可是她應該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他在她耳邊啞聲言,“不知道我們同居了?”


    她咬唇,臉頰更紅了。


    他笑,“她應該早知道了,我們還住在一起,憑著她對她兒子的了解,我怎麽可能不做點什麽?”


    “……”這人壞死了。


    把小姑娘調戲得麵紅耳赤,他心滿意足地抱起她去浴室,昨晚兩人“胡鬧”到了一點多,去洗澡時,尚未央雪白的肌膚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跡,而藺臣新也不輸她,背上肩上都是她細細的抓痕。


    尚未央在換衣服的時候才生氣,這是夏天,這人這樣讓她怎麽穿衣服!


    “等會兒還要回阿姨家,都怪你qaq.”


    藺臣新哄了好一會兒,最後尚未央隻好換上一條稍微遮蓋住的裙子,拿出化妝品,“接下去一整周沒有我同意你不許再碰我了,我買的那麽多條漂亮裙子都穿不了了!”


    男人無奈,“央央是在讓我死麽?”


    “哼。”


    兩人都忙好了,就出發回了藺家。到了家後,白木安就牽著尚未央去餐廳喝燉好的雞湯。


    小姑娘喝著湯,白木安使了個眼神給藺臣新,後者跟她走去了客廳。


    隻有他們母女倆,白木安道:“我雖然很期待早點看到你成家立業,給我抱個孫子,但是要是現在給我蹦出個孫子,你就死定了明白嗎?”


    藺臣新輕咳兩聲,翹起二郎腿:“媽你亂說什麽……”


    “沒和你開玩笑啊,否則我怎麽向未央媽媽交代?未央還在讀書呢。”


    “哎媽,你當我是沒分寸的人嗎?”


    “你擔心的我不會考慮到?這是我女朋友。”


    “我這不是怕你——當初怎麽和你說的,讓你不許做些亂七八糟的事,你還是不聽我的話!”


    藺臣新該如何解釋,在被母親發現之前,他和小姑娘就已經滾過床單了……


    “會注意會注意,媽,你放心吧。”


    白木安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去外頭,他回去廚房。


    尚未央喝著雞湯,臉頰就被親了下,她轉頭對上藺臣新的目光,“你要喝嗎?阿姨做的味道特別好。”


    “你喂我?”


    她舀了一勺吹了下,而後送到他嘴邊。


    “你喂的格外好喝。”


    這人就會貧嘴……


    男人不管旁邊的廚房還有傭人,硬把尚未央抱到腿上,她臉紅:“等會兒阿姨來了。”


    “來了也沒事。央央,和你說件事。”


    “什麽?”


    “你的畫展定在下周六,可以嗎?”


    她驚訝。


    她以為這段時間男人沒提,這件事早就被他拋在腦後了,誰知道他已經背地裏籌劃了許久。隻是尚未央作品不多,隻能辦個小型畫展,他說明年這時候,就能辦個大的。


    “明天會有畫展的負責人員來家裏,到時候再具體談。”


    尚未央感動,“謝謝你……其實我從來沒想過這麽早就能辦我的畫展。”


    藺臣新揉揉她的腦袋,“寵女朋友不是應該的麽?而且你值得這樣的好。”


    在溝通之下,尚未央和工作人員確定了具體的細節,他們把畫展定在了市中心的摩天大廈裏的藝術中心,在畫展當天到來之前,也做了相應的宣傳。


    到了那天,尚未央還一直害怕到時候沒有多少人來,誰知道現實比她想象中要來的好。


    陪在小姑娘旁邊的藺臣新打趣她:“剛才我可是聽很多人說,很欣賞你的畫。”


    大家看到畫畫的人竟然如此年輕,不禁驚歎。


    上午前來看畫的人就很多,下午藺臣新公司有事,隻能先離開,尚未央在接待前來的客人時,遇到了以為穿著西裝,有點微胖的中年男子。


    男子站在她的一副名叫《黃昏之街》的畫前良久,眼冒金光,完全沉浸於其中。


    而後他找到了尚未央,對她的畫風大肆誇讚,說難以想象她竟然隻是個大三的學生畫出來的。


    兩人聊了許多,男子說他姓鄧,平時就喜歡收藏一些瓷器和畫作,今天是意外看到這次展覽的,原本隻是抱著進來逛逛的目的,沒想到遇到了讓他心動的作品。


    尚未央和他交談甚好,於是最後留下了聯係方式。


    畫展順利結束,尚未央也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和鼓勵,還有一些雜誌社想要對她進行采訪。


    第二個周末晚上,藺臣新洗完澡上床,尚未央轉頭看他。


    “哥哥,我問你件事……”


    “怎麽了?”


    “我前幾天畫展遇到一個人,他說特別喜歡我的畫,想要買下其中一幅,問我可不可以。”


    尚未央剛開始是婉拒的,然而對方誠意很足,一再堅持,說價格她盡管提,對方似乎不缺錢,就是想要畫。


    “藺臣新,這人不會是你安排的托吧?”用這種方式鼓勵她?


    男人無奈一笑,“怎麽可能?我真不知道。”


    “這說明我家寶貝真的很棒,我覺得如果對方願意,你可以賣。你現在沒什麽名氣,賣的價格肯定比將來出名的時候賣得便宜,他還賺了。”


    最後尚未央同意了,提了價格,對方很幹脆的答應了。


    兩人約在美術中心的展覽外廳見麵。


    第二天上午九點,尚未央拿著畫,見到了鄧先生,兩人交談一番,最後一手交錢一手交畫。


    尚未央收到藺臣新的信息:【我在停車庫了,你可以下來了。】


    鄧先生也要去車庫,於是兩人一同下樓。


    “小姑娘,你特別有天賦,我看好你,你可一定要努力,到時候我這幅畫可是作為你早期的珍貴藏品啊。”


    “鄧先生,謝謝您的鼓勵。”


    “哎,現在年輕畫家堅持下來的不多,我希望我的支持,可以給你動力。”


    “現在就超級有動力了。”


    鄧先生點點頭,感慨:“我之前就遇到一個很不錯的年輕小夥子,畫得特別好,隻可惜……”


    “可惜什麽?”


    “沒什麽,人生的一件遺憾事罷了,所以現在看到一些青年畫家,我就盡可能多支持,算是彌補心中的一些愧疚。”


    男人很快轉移了話題,兩人走到地下車庫,尚未央遠遠地就看到藺臣新倚在跑車旁,而後對他揮手。


    藺臣新看到,朝他們走上前,鄧先生臉上掛著笑,下一秒看到藺臣新的臉,卻頓時大驚失色,駐足原地。


    而當藺臣新走到麵前,看著對方,黑眸點點沉下。


    “臣新,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買畫的鄧先生,鄧先生,這位是我男朋友。”


    隔了兩秒,藺臣新伸出手來:


    “你好啊,鄧先生。”


    對方臉色發白,蜷著的手心慢慢鬆開,而後極力克製顫抖的手,對上藺臣新冰冷的目光,“你、你好。”


    藺臣新微微一笑:


    “鄧先生似乎看到我很緊張,怎麽了?”


    鄧章看著他,曾經的回憶如驚濤駭浪般撲麵而來——


    “藺先生,我特別喜歡你的畫。”


    “你根本就沒有當畫家的天賦,誰願意買你的畫!”


    鄧章感覺渾身發熱,動彈不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尚未央看著他們臉上的神情,微愣:“臣新,你們……認識嗎?”


    “當然認識。”


    鄧章忙開口:“不好意思啊,我有事,我先走了……”


    他剛轉身,手臂就被握住,藺臣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鄧先生,我們還沒好好敘敘舊,你走那麽快什麽?”


    “我、我壓根不認識你,敘什麽舊!”


    藺臣新臉色沉下,“當時不願意買我的畫,那些辱罵我的話你說起來不是挺理直氣壯的嗎?怎麽,現在看到我心虛得想要逃?”


    她抬頭看向藺臣新,猛然怔住。


    這個鄧先生竟然就是當時想要買《欲望之手》卻放鴿子的人?!


    “我說了,我不認識你!”


    鄧章麵露驚慌,甩開藺臣新的手,正要走,尚未央這時淡聲開口:“鄧先生,你剛才和我說,你曾經遇到一個年輕小夥子,隻是很可惜,你留下了一個遺憾。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就是我男朋友,對嗎?”


    鄧章捏著手裏的畫,指尖泛白。


    藺臣新抬眸:“央央,你在說什麽?”


    “我不知道,這件事恐怕隻有鄧先生能解釋。我看得出來您心地不壞,您既然那麽願意支持年輕人的作品,為什麽當初想買我男朋友的畫,到最後一天又反悔了?就算不想要了,羞辱是幾個意思?”


    鄧章垂頭,半晌開了口:“藺先生,對不起。我是真的很欣賞你的畫,隻是那個時候,我有難言之隱。”


    藺臣新扯起嘴角,“難言之隱?”


    “抱歉我沒有辦法告知,”他深深鞠上一躬,“總之,對不起,你是個很優秀的畫手……”


    “是我爸讓你這麽做的,對不對?”


    鄧章怔住。


    眼神躲閃的瞬間,他的衣領被揪起,他對上男人充斥著怒火的目光,“到底是不是我爸?!你說啊,你還想要隱藏什麽?!”


    鄧章渾身像失了力氣一般,眼底通紅。


    “……對不起。”


    藺臣新猛得鬆開手,鄧章踉蹌地往後跌退幾步,摔坐在地上。


    他終於緩緩開口:“當時我們交易前一天,你父親的助理來找過我。”


    當時助理開門見山,先給出幾個條件,第一是給了他一筆豐厚的錢財,第二是送他兩個孩子出國留學。


    對方隻要求鄧章一件事——不要買藺臣新的畫。


    鄧章當時被豐厚的條件所迷惑了眼,答應了。


    這也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


    “當時你父親不僅找了我,還找了原本許多想買你畫的人,他的態度很堅決,我不知道如果我拒絕,他會怎樣威脅我……”


    “我後來想去工作室和你道歉,發現工作室關門了,也沒辦法聯係上你了。”


    藺臣新斂著睫,拳心握緊,手腕就被輕輕握住。


    他側首,就對上尚未央的目光。


    藺臣新抬頭,看向滿臉愧疚的鄧章,薄唇吐出壓抑著情緒的幾字:


    “滾,永遠別讓我看到你。”


    鄧章心如死灰,站起身,一步步往後走去。


    忽而間,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頭,看到尚未央走到麵前。


    “抱歉,這幅《黃昏之街》我不想賣了,請你還給我,你給我的錢,我會退還。”


    “尚小姐……”


    “我男朋友堅持畫畫很不容易,如果你當時能買下那幅畫,對他來說是巨大的鼓勵,能夠支撐他繼續往前走,可是那件事後,我男朋友就徹底放棄繪畫了。”


    女孩鼻尖酸澀,“你現在所謂的道歉,改變不了任何一切,我也能理解,畢竟在巨大的利益麵前,那些‘想要支持年輕人’的話不足為提,不是麽?”


    “我知道你不是其中一個,但是回想起你今天和我說的那些話,覺得很諷刺。”


    鄧章手中的畫被抽走,女孩轉身離開。


    他長久佇立在原地。


    黑色法拉利疾馳到藺家別墅的車庫。


    駕駛座的門被推開,男人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腳下的步伐飛快。


    尚未央心跳漸快,飛快跟了上去,仿佛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她卻不敢叫住他。


    走進玄關,正在幫忙準備午餐的白木安走出來,看到兩人,驚訝:“回來吃飯怎麽也不說一聲?”


    “我爸呢。”


    “他在樓上啊,怎麽……”


    白木安話音未落,就看到藺臣新臉色極至穀底,往樓上走去。


    “臣新,臣新——”


    男人直接推開書房的門,裏頭正在喝茶的藺嘉庚身子震了下,眉頭蹙起:“進來也不敲個門?”


    藺臣新走到他麵前,藺嘉庚看著他的臉色,道:“你想幹嘛?”


    藺臣新唇角一勾:“原來你就是用這麽陰險的手段讓我放棄畫畫,果然是商人啊,無所不用其極。”


    藺嘉庚怔住,而後移開目光。


    下一刻,桌子上的書被藺臣新直接推到地上,他手撐著桌麵,死死盯著藺嘉庚:


    “我沒想到你特麽竟然這麽小人,你所謂給我一年的時間,如果我成功了就讓我畫畫,其實就是想方設法讓我根本支撐不下去?這就是你所謂公平的試煉?!你兒子特麽就不是人唄?被打擊被羞辱無所謂,反正最後隻要乖乖回到你掌控底下就行了是吧?”


    藺嘉庚緘默。


    藺臣新眼眶發紅,“從小到大我做什麽你支持過我了?我想玩積木的時候你讓我做奧數,我想參加遊泳班,你讓我乖乖學英語,我喜歡畫畫,你卻隻想讓我替你管理公司,你以為我稀罕嗎?!我請問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麽啊?工具?一個沒有自己獨立選擇權的機器?!”


    藺嘉庚看向他:“我在你身上花了多久時間?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不然呢,你是不是要說一句你都是為我好?好個屁,你眼中的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良久的沉默後。


    藺臣新站直身體,“從今天開始,公司我不會再管了,ceo的位置你愛給誰就給誰。”


    “你!你敢!”藺嘉庚瞪大眼睛。


    “在你做出那些肮髒的事情後,就應該想到有一天我會發現的。”他笑了下,“你可以老當益壯繼續回公司工作唄?或者和我媽再生一個,培養成你的機器,我想他一定比我聽話多了。”


    藺嘉庚目眥欲裂,握著茶杯的手打了顫,就聽到藺臣新還在繼續的聲音:“你這次也可以選擇凍結我的銀行賬號,讓我活不下去,看看最後我能不能撐過去。”


    藺臣新轉身走出書房,到門口,突然停下。


    “有的時候,我覺得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根本不配做一個父親……就像你一樣。”


    他推開書房門,就看到白木安和尚未央站在門口。


    母親拉住他的衣袖,聲音哽咽,“臣新,你不能這麽和你爸爸說話,你爸爸他……”


    “媽,這件事你也知道吧?”


    藺臣新抬眸。


    白木安突然停住聲音,遲遲無法否認。


    “媽,我知道相比於他,你還是支持過我畫畫的,但是我相信,即使時間倒退,你們的決定仍然不會改變。”


    “臣新,這件事是我們的錯……”


    “我不想再聽什麽了,現在沒有意義了。”


    下午,日光漸盛,尚未央坐在客廳沙發,安靜地聽著時鍾滴滴答答流逝的聲音。


    和藺臣新回到家後,男人說他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就上了樓。她尊重他,知道他此刻需要冷靜,需要獨立的空間。


    傍晚的時候,她去廚房準備好了晚餐,而後走去樓上。


    輕輕推開臥室門,她就看到昏暗的房間裏,男人背靠著床坐在地上,麵對著緊閉的窗簾。


    尚未央走進去,到他旁邊,視線就落在他手邊的煙。


    男人睜開眼,轉頭看到她,扯起嘴角:


    “央央,對不起……我還是沒忍住抽了幾根。”


    女孩蹲在他身旁,而後抱住了他:“沒關係的。”


    他長臂一撈,把她擁在懷中,腦袋靠在她的肩頭。


    “……我好累。”


    “嗯,我知道,沒事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有想宣泄的,都可以和我說。”


    尚未央溫聲安撫著他,他講的很少,她說的很多,但是總比他一個人悶著要來得好。


    末了,他扣住她的後腦勺,淺淺地吻上她的唇,她變成溫柔的引導者,使他沉浸在無邊的愛意裏。


    她知道自己的愛很微小,但是如果能填補他心中一點點的難過,都好。


    停了下來,男人唇邊勾著極淺的幅度,尚未央摸了摸他腦袋,“我們去吃飯好不好?是我自己做的,你想嚐一嚐嗎?”


    “好。”


    尚未央牽著他下樓,而後到了餐廳,她就去端飯,然後把冷的菜放到微波爐裏加熱一番。


    她端著碗筷走回餐廳,就看到他坐在餐桌前,等待開飯。


    她突然覺得,平時都是他寵她,為她做好一切,現在換成她寵他,她也特別幸福。


    “我要是做的不好吃,你得提出來。”


    “這是開始往賢妻良母發展了?”


    “你亂說什麽呀……”


    藺臣新握住她的手,“沒事,我可以慢慢給你提意見,提一輩子。”


    女孩笑了,“好呀。”


    晚上,尚未央問藺臣新還需不需要她陪著,“我理解你們男孩子的心理,從小到大你們被教要負有責任感,所以總是喜歡獨自承擔一切,但是現在你不一樣了,我可以陪伴在你身邊,離你的心最近,你不用覺得展示軟弱會讓我看不起,我喜歡看到你最真實的一麵。”


    男人最後沒有抗拒,兩人就躺在一起,她陪他說著話。


    周一,藺臣新沒有去公司,他簡單交代完助理,就沒有讓除尚未央以外的任何人能夠聯係到他。


    在公司掀起的驚濤駭浪,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在意。


    然而就在他沒去公司的第三天,白木安的電話進來了。


    “臣新,你爸發了心髒病,現在送去醫院了……”


    下午上完課的尚未央,走出教室,就看到藺臣新發來的信息。


    她瞳孔一震,而後把手裏的書拿給身旁的郝彤:“我有點事,得離校一趟。”


    尚未央打的飛快趕去了醫院。


    最後在手術室前,尚未央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藺臣新,還有白木安等人。


    她飛奔過去,先是去安撫情緒比較激動的白木安,“他最近心髒一直不好,吃藥幾個月了……”


    “阿姨,您先別著急……”


    藺臣新手肘撐在腿上,低著頭。


    當手術室的門被推開,白木安衝了過去,醫生道:“現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情況還是比較危險,還需要繼續觀察……”


    藺嘉庚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沒有蘇醒。


    男人隔著玻璃,看著躺在裏麵的人,神色沉重,過了會兒,白木安走到他身旁。


    “是因為我。”他開口。


    白木安握住他手臂,搖了搖頭,“從你爸爸當年提出那個方法之後,我就知道終有一天你發現後一定會很生氣,你心裏的那些遺憾,媽媽都知道。”


    “雖然你爸沒說,我知道他內心是有愧疚的,你和他從小關係就不好,其實他心裏也不舒服。”


    “那天吵完你離開後,我看出來他很難過,他是愛你的,隻是方法錯了。”


    藺臣新斂睫。


    “你爸爸進icu的消息估計瞞不了多久就會傳到公司,現在你不在,已經一片動蕩了……曾經壓下去的那些勢力試圖想要重新東山再起了。”


    晚上十點多,藺臣新讓白木安帶著尚未央回家休息,他留在這裏就好。


    他在醫院待了一晚,中間藺嘉庚的情況突然惡化,他飛奔找去醫生,好在最後搶救了回來。


    醫生離開後,他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手掌蓋在臉上。


    沉至穀底的心緒才慢慢得以上升。


    清晨七點多,白木安來了到醫院,“我睡得很好,你回去休息一會兒,這裏我來照顧。”


    藺臣新回到了家。


    走進臥室時,他看到床上女孩半蜷著的身影。


    從浴室洗完澡出來,他上了床,掀開被子,尚未央醒來,看到他,“叔叔他……”


    “還沒蘇醒,但是應該會挺過來。”


    他抬手把她撈進懷裏,柔聲問:“你怎麽在家裏,今天早晨的課怎麽辦?”


    “我請假啦,沒關係,本來想再睡一會兒就去醫院給你帶早餐的。”


    “寶貝真好。”


    “你很累嗎?昨晚都沒睡?”


    “嗯。”


    “那你趕快睡一會兒,我陪著你。”


    男人闔上眼眸,半晌後突然出聲:“我媽和我說了公司的事情……”


    尚未央聽完,“所以你打算回去嗎?”


    “如果是央央呢?”


    尚未央看向他,淡淡勾唇,隻道:“我覺得人生不隻有夢想和熱愛,還有——責任。小孩可以任性,但是越長大,肩頭的責任也越重。”


    九點,男人在浴室裏刮完胡子,走出來,穿上白襯衫,修長的手指慢慢扣著紐扣,領口微敞。


    手腕的袖口被精致地翻開、折疊,他拿起桌麵上的腕表,戴在手腕。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裏頭的自己。


    許久後,走出了臥室。


    法拉利從家裏的停車庫駛出,而後疾馳在公路上。


    九點半,偌大的會議室裏,坐著烏壓壓的一眾人,神色各異。


    “林副總,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坐在林成天旁邊的眼鏡男吞聲開了口。


    “藺總不來公司了,現在藺老又進了醫院,公司這下徹底沒了主心骨。”


    “你怎麽說話呢,林副總不是還在嗎?”


    有人開始爭論。


    “我們還是讓藺總回來主持會議吧,這樣長此以往公司會麵臨巨大的危機……”


    “藺臣新都打算放棄股份了,他還會回來嗎?!”


    坐在首位的林成天,翹起二郎腿,在一片爭執中悠然開了口:


    “我受藺老的委托,現在擔任藺臣新的位置,公司上上下下的事,從現在開始,都需要經過我的手。”


    “聽明白了嗎?”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門口的助理退到一旁。


    一雙鋥亮的手工皮鞋踏了進來。


    眾人轉頭,看到突然出現的男人,瞬時目瞪口呆,“藺總……”


    大家紛紛起立,林成天看著藺臣新,心底一陣,下一秒就看到藺臣新單手插兜,徐徐朝他走來。


    藺臣新走到他麵前,對上對方的目光,笑了笑:


    “坐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一些除了愛情之外不一樣的東西,人生還是有很多責任要擔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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