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眾人圍坐在桉桌旁閑敘,聊著一些關於練武的事情。


    如今紅薯會武功,還是指玄境大高手的事已經暴露,她自然不必再藏著掖著,可以大大方方的參與進話題。


    眾人正自聊得越來越起勁,坐在正對門口位置的徐鳳年, 臉色突然一僵,目光看著門口,一抹訕笑浮上臉頰。


    並坐在他對麵的紅薯和青鳥,哪怕看不到背後,此時也是條件反射的彈身而起。


    然後並肩走到徐鳳年背後,雙手交疊置於腹間, 垂著眼瞼一言不發。


    薑泥剛才沒注意到徐鳳年臉色, 有些後知後覺。


    但發現兩女的動作後,下意識的瞥了門口一眼, 隨後也如同見鬼一般,一骨碌爬起身站到了青鳥身旁。


    此時便隻有徐鳳年和李飛還坐在桉桌前。


    隻不過兩人如同心有靈犀一般,默默將盤坐的姿勢,換成了端端正正的跪坐。


    站在門口,手裏捧著八本《天狼兵鑒》,放棋子的竹盒擱在最上麵,靜靜看著他們的徐渭熊見到這一幕,心底莫名的湧起一股笑意。


    這讓她那對徐鳳年禦下不嚴,幾個丫鬟不分尊卑,沒規沒矩的絲絲不滿,也消散無蹤。


    隻不過這絲笑意,她並沒有展現在臉上。


    徐鳳年帶著討好的笑容,看著徐渭熊柔聲問道:“姐餓了嗎?要不要再吃點?”


    徐渭熊澹澹道:“我從不宵夜。”


    “哦!”


    李飛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來,麵向徐渭熊, 微笑道:“郡主看完書了?可有什麽要指正之處?”


    徐渭熊看向他, 神色稍稍柔和了幾分,開口問道:“這部兵書真是你寫的?”


    李飛坦然道:“一筆一劃,皆出自我手, 並未假手他人。”


    徐鳳年也站起身,舉手道:“這個我可以作證,在武當這些時日,他每天晚上都在奮筆疾書,從未睡覺。”


    徐渭熊緩緩點點頭,道:“這部兵書字字珠璣,我沒什麽可指正的地方,你去過北莽?”


    徐鳳年驚訝的看向李飛,從二姐口中說出的“字字珠璣”這四個字,那份量可是相當不輕。


    難道這本書真有那麽厲害?


    李飛苦笑道:“我知道郡主的意思,但在我已恢複的記憶中,並無遊曆北莽的記憶。”


    “但有曾通過一些記載和他人口述,參研北莽風土人情、軍事實力、軍隊戰法的記憶。”


    “正因沒有實地考察過,所以我才怕書中有所謬誤,沒敢直接交給徐少研習,而是先請郡主和王爺過目。”


    聽完李飛的話,徐渭熊心下暗暗感歎, 這世上是真有天才這種存在的。


    能僅憑參研信息記載和他人口述,便寫出這樣一部軍事聖典,他已經不是尋常天才,而是絕世奇才。


    他有經天緯地之才,驚天動地之力,卻偏偏還如此謹慎謙虛,絲毫沒有狂傲自大。


    最重要的是,他還重情重義。


    在見到李飛之前,徐渭熊從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完美的人。


    可如今她卻不得不信。


    “書很好,並無謬誤之處,北涼軍得這部兵書,勝過得二十萬大軍。”


    徐鳳年驚異的道:“真有這麽厲害?那我真得好好讀一讀了。”


    李飛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欣然道:“那就好,徐少賞的這碗飯,總算沒有白吃。”


    徐鳳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斜睨著他嘎聲道:“說這話你虧心不虧心?”


    李飛回眼瞪了過去,同樣嘎聲道:“到底誰該虧心?”


    “呃……咳咳……”


    徐渭熊看著這一幕,嘴唇微彎,露出一個澹澹的笑意。


    她看著李飛道:“你為北涼軍立下不世奇功,可有什麽想要北涼王府為你做的?”


    麵對徐渭熊,李飛立馬換了另一副臉色,溫言細語的道:“這個倒是不必,徐少已經賞賜過。”


    徐渭熊看向徐鳳年,詫異的道:“他賞賜了什麽?”


    李飛用一副“好大手筆”的驚歎語氣道:“足足三斤醬牛肉,還外加五斤綠蟻酒。”


    徐渭熊聞言怔了怔,隨後額頭上緩緩垂下三道黑線,銳利的目光射向徐鳳年。


    有功不賞,豈不令人寒心?


    一旁的青鳥三女紛紛垂下了頭去,她們怕自己忍不住笑意。


    徐鳳年先是訕訕的對徐渭熊一笑,隨後又瞪著李飛叫嚷道:“夠多了,我平時都才吃兩斤。”


    李飛清咳一聲,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道:“倒也是,再多我也吃不下了。”


    徐渭熊:“……”


    她頗有些無語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終於明白了一些事。


    她一言不發的轉過身,道:“也罷,你們的事我不管了,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說完往門外行去,剛走了兩步又忽然頓住,回頭看向薑泥,冷冷道:“聽說你又刺殺過他?”


    薑泥渾身一顫,徐鳳年也是臉色大變。


    李飛忙道:“誤會,郡主誤會了,他們就是鬧著玩。”


    說著他還在徐鳳年胸口邦邦邦的敲了幾拳,表情誇張的道:“徐少誒,真天象境,就算站那讓她殺,她也沒那本事啊!”


    徐鳳年連忙附和道:“那可不,我現在……”


    徐渭熊冷電一般的眸子一掃,徐鳳年立馬收聲。


    她再深深望了薑泥一眼,冷哼一聲,徑直轉身離去,所以人都沒發現,她臉上露出一抹濃濃的笑意。


    如今她已經徹底明白,李飛為徐鳳年做的一切,完全出於朋友之情,兄弟之義,並不求回報。


    這是徐鳳年的幸運,北涼的幸運。


    付之以情義,還之以情義即可,若給予實實在在的賞賜,反而是對這份兄弟情義的褻瀆與侮辱。


    這樣的關係,比用利益聯結起來的關係,不知道牢靠了多少倍,她自然不會去破壞。


    看到徐渭熊離開,薑泥和徐鳳年齊齊鬆了口氣。


    薑泥感激的看向李飛,嬉笑道:“謝啦,這聲哥還真沒白叫。”


    李飛笑吟吟的對她揚揚頭,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徐鳳年則是施施然道:“以後還刺殺我不?”


    薑泥臉上笑容一垮,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隨後便自顧自蹲下身來,收拾起桌上的碗快。


    紅薯和青鳥自不會幹看著,也紛紛上前幫忙。


    李飛伸了個懶腰,道:“今天就這麽著吧!大家早點休息,該打坐打坐,該睡覺睡覺,明天好早點上山練功。”


    說著便往屋外行去,徐鳳年跟著他走出房間,如常與他勾肩搭背,道:“呐,現在我正兒八經的問你一句話,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李飛瞥了他一眼,道:“問問看。”


    徐鳳年道:“你真的有沒有什麽……呃……特別想要的東西,或者想做的事?”


    李飛腳步一頓,沉吟片刻後,頷首道:“還真有個事,不過我想自己來辦,就不用你操心了。”


    徐鳳年詫異的道:“什麽事?”


    李飛道:“私事。”


    徐鳳年追問道:“我辦不到?”


    李飛道:“你也許能辦到,也許辦不到,但王爺就很容易辦到,隻需要他一句話的事。”


    徐鳳年不服氣的道:“什麽事徐驍辦得到我辦不到?想要他一句話,那不就是我一句話的事嗎?”


    李飛失笑的搖搖頭,擺手道:“行了,這事你就甭管了,我自己來辦。”


    徐鳳年放開攬著他的胳膊,沉下臉指著他道:“是不是兄弟?是不是沒把我當兄弟?”


    李飛糾結的道:“跟這沒關係。”


    徐鳳年肅然道:“是不是有危險?”


    李飛想了想,撓頭道:“多少有點吧!”


    徐鳳年收回手指,輕捏著下巴琢磨道:“我也許辦不到,但徐驍一句話就能辦到,還有點危險的事……”


    數息之後,他悚然道:“不會是得調動北涼大軍才能辦到吧?”


    李飛滿腦袋黑線的道:“你想象力真他娘豐富,沒那麽嚴重,我說的多少有點危險,最多是挨頓揍,不至於要玩命。”


    “別猜了,趕緊打坐去,別以為你天象境就不用再練內功,想修成陸地神仙,你可不能懈怠。”


    說完身形一閃,便直接消失在庭院中,他的房間房門哐當一聲關閉。


    然而他說的話卻讓徐鳳年更加驚悚,駭然道:“連你這身手都得挨揍?那得是什麽樣的存在?”


    說著他仰頭望天,茫然道:“神仙?”


    ……


    徐驍居所。


    徐渭熊將《天狼兵鑒》放到錦榻中間的茶幾上,然後把最後一本遞到徐驍麵前,道:“前麵這些可以先不看,爹先看看這本。”


    “哦。”徐驍接過書翻開看了起來,隻見右側第一列寫著三個大字:破莽篇。


    這三個字瞬間便將他的興趣拉滿,立刻聚精會神的看了下去。


    徐驍看書就沒有徐渭熊那麽老實了,他看著看著會突然一拍大腿,激動的喝道:“妙,真他娘的妙,這仗還能這麽打,長見識了。”


    徐渭熊十分理解徐驍的反應,她看的時候何嚐不是這般狀態?隻不過她更能控製情緒罷了。


    一本書看完,不到一個時辰,徐驍目光灼灼的看著另外七本,身子微傾,小聲道:“阿飛真的說,將這書‘送’給鳳年?”


    徐渭熊頷首道:“他親口所言。”


    這裏說的“送”不僅僅是送書,更是把這本書的著作權送給徐鳳年。


    日後史書上隻會記載,這本書的作者是徐鳳年,跟李飛沒有任何關係。


    這可以說是天大的恩情,無價的禮物。


    徐驍重新看向手中的破莽篇,道:“就這一本便已是無價之寶,那七本……”


    徐渭熊道:“皆是足以流傳千古,供後人世代研習,培養出一代代名將的兵家寶典。”


    徐驍點點頭,這一點他已經有所預料,不由感歎道:“這小子為鳳年,為北涼做得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報他。”


    徐渭熊道:“倒也不用刻意想著回報他什麽,否則這樣下去,他跟鳳年的關係,就會變得如北涼跟離陽的關係。”


    “李飛是真正的聰明人,也是真正的有情人,他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要,反而更顯出情義的可貴,這無論對他還是對鳳年,都是最好的。”


    徐驍長歎一聲,道:“確實是這麽個理兒,你倒看得通透。”


    他徐驍就是為離陽做得太多,而離陽又給得太多。


    給到最後離陽皇帝發現,自己除了屁股下那張椅子外,已經沒什麽能給。


    然後他就整天擔心,有一天徐驍會來奪他這張椅子,心裏老是不得勁,就想著幹脆弄死這一家子算逑。


    如果徐驍跟李飛一樣,隻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好朋友,好兄弟,他無論為皇帝做了什麽都不要回報,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可徐驍不能不要啊!


    北涼不是他一個人的,那些功績也不是他一個人幹成的,不是他說不要就能不要。


    父女倆沉默了片刻,徐驍忽然道:“要不……我也認李飛當個義子?”


    徐渭熊無語的看著他道:“你那六個義子,哪一個能與他相提並論?”


    “你不覺得把他跟那六個人放到同等位置,對他是一種侮辱嗎?”


    徐驍兩手一攤,滿臉無辜的道:“那能怎麽辦?他為鳳年,為咱北涼做了這麽多,說是給了北涼一個未來都不為過。”


    “他自己可以什麽都不要,可咱總不能真的什麽表示都沒有吧?”


    徐渭熊道:“他不是自稱王府清客嗎?我感覺這個身份挺適合他的。”


    “李飛這人,其實跟以前的鳳年很像,不願為權勢所累,更喜歡自由自在的過日子。”


    “他會不遺餘力的幫鳳年,也是因為他能看到鳳年身上的責任,知道鳳年避不了。”


    “所以就幹脆把他培養成一個合格的,乃至優秀的北涼王繼承人,這樣他們未來的日子,都會過得更舒心一些。”


    徐驍撓撓臉頰,沉吟道:“嗯,你說的倒也有理,權勢地位不為他所喜,那咱們就給他一些喜歡的東西,你有沒有什麽好建議?”


    徐渭熊點頭道:“倒是有點想法,李飛喜愛音律,但我看他的琴已經十分破舊,府裏好琴雖不少,卻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名琴。”


    “我記得致仕的前太常寺卿家中,收藏著古琴‘天龍遺音’,這架琴的琴弦是以蛟龍之筋所做,普通人根本彈不動。”


    “而武林高手若以真氣灌注琴弦,倒是能彈響,但會受到真氣反噬,被自己的真氣打成重傷,從無例外。”


    “多年來無人可破解此琴的奧秘,隻能看不能用,慢慢的便不再為人所重視,一直隻作為收藏品被人買賣。”


    “李飛不僅是以音律入道的樂道大宗師,很可能還是一位天人強者,說不定他能破解這架琴的奧秘。”


    “若我們把這架琴弄來送給他,他應該會喜歡。”


    徐驍來了興趣,詢問道:“這還有點意思,那個前太常寺卿住哪?叫什麽名字?”


    徐渭熊道:“他叫呂淩,住在泉州,倒是離陵州不遠,新年之前當能送到。”


    “當初他花八十兩黃金,從一個南唐琴師手中購得,咱們多出些錢,他定然肯賣。”


    ……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李飛就帶著一行人去了後山,這次還多了個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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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薯的武功也是王妃吳素調教出來的,吳素作為吳家劍冠,以劍法著稱,紅薯的劍法自然不會弱。


    但她最厲害的武功,偏偏還不是劍法,而是爪法。


    李飛昨晚與紅薯閑聊時,因紅薯提到爪法,他便又“恰巧”回憶起了自己所會的一門武道——甲骨龍爪手。


    神龍十八掌是以真氣模擬龍軀,戰鬥方式以搖頭擺尾,橫衝直撞為主。


    甲骨龍爪手便是以真氣模擬龍爪,發揮出種種威能。


    待看到李飛一爪橫揮而出,將一座山峰抓成四截。


    隨後又探手一抓,將山頭抓在巨型真氣龍爪中,捏為粉碎後,紅薯頓時為李飛的武道而傾倒,成了他的鐵杆粉。


    一聲“飛哥”喊得心悅誠服,溫柔萬分,看得徐鳳年白眼連翻。


    得,這下他院裏的大丫鬟,還真就全成了他妹子。


    這次上山李飛帶上了自己那架琴,主要是將就青鳥和紅薯。


    因為薑泥和徐鳳年都是在打磨基礎,並不存在需要感悟什麽的問題,屬於水磨工夫。


    而青鳥和紅薯則是高屋建瓴,她們需要更多的領悟,而非隻是單純的練習。


    在她們練武時彈奏清心普善曲,有助於她們加深對武道的感悟,更快讓學到手的東西登堂入室。


    各自練功的四人都不知道的是,在他們練武時,徐渭熊正站在山頭上靜靜望著他們。


    她站的地方很巧妙,她能清楚看到下麵眾人,下麵眾人卻看不到她。


    當然,李飛是知道她在場的,隻不過沒有拆穿。


    而徐渭熊聽著李飛的清心普善曲,同樣受益匪淺,感悟良多。


    看著紅薯和青鳥都得李飛傳授絕世武學,她其實也十分羨慕。


    可偏偏她跟幾個丫鬟不同,不知道該怎麽跟李飛開口。


    難道去告訴他,她也是徐鳳年的死士,關鍵時刻也需要為他拚命,所以也需要提升?


    這不扯呢嗎?


    徐渭熊一時間頗為糾結。


    ……


    今日一整天,徐驍都在聽潮亭八樓,跟李義山一起看《天狼兵鑒》。


    從大清早一直看到黃昏,李飛一行已經返回王府,李義山才將八本書全部看完。


    徐驍則是早已看完,都已經睡了一小覺。


    等李義山看完,他親自去端來晚飯,跟李義山邊吃邊聊。


    雖然看了一天的書,眼睛有些酸澀,但李義山此時的精神頭很好。


    “能寫出此書,李飛在兵事上的造詣,當代無人可比,稱之為兵聖也不為過。”


    “什麽兵甲葉白夔,白衣兵仙之類的,統統都得往後排。”


    聽了李義山的話,徐驍笑眯眯的道:“昨天鳳年跟他二姐說了一番話,我覺著挺有道理。”


    “什麽話?”


    “他說,總覺得姓徐的隻要跟姓李的湊一塊,就一準能成事,咱們徐家是不是跟李家有什麽夙世緣份,你覺著呢?”


    “嗬嗬嗬嗬……”李義山樂嗬嗬的看著徐驍道:“這種事還真說不準,寧可信其有吧!”


    徐驍端起酒杯,跟李義山碰了一個。


    放下酒杯後,徐驍道:“鳳年如今已經決定接手北涼,是時候帶他下去看看了。”


    李義山夾菜的手一頓,抬頭看著徐驍道:“這麽說,他第二次遊曆即將開始?”


    徐驍點點頭,微笑道:“這次有李飛在他身邊,再加上我的一些安排,可保萬無一失,我也能放心去京城了。”


    “什麽時候出發?”


    “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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