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生,難道你看不出這倆什麽情況?這麽幹有意思嗎?”


    李飛來回指了指徐鳳年和薑泥,望著曹長青道。


    曹長卿詫異的看向李飛,似是沒想到對方對自己的態度會這麽好。


    對方明明擁有一劍斬殺自己的能力,卻在跟自己講道理,莫非就因為公主那一聲“棋詔叔叔”?


    若當真如此,那他便是真正的把公主當成妹子,真心疼愛她,護著她。


    是以曹長卿對李飛的態度,同樣非常好,他溫聲道:“正因為在下看得出來,才更要帶公主走。”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薑泥正色道:“公主殿下,如果您留在他身邊,隻能是一個侍女,這樣的身份他會娶你嗎?”


    薑泥漲紅著臉道:“誰說要嫁他啦!”


    “咳咳……那個……”徐鳳年撓撓臉頰,略有些尷尬的道:“咱能不能別站在這說,找間屋子慢慢聊?”


    曹長卿點點頭,道:“也好。”


    徐鳳年對眾人吩咐道:“青鳥,你去外麵找寧峨眉,讓他們守住報國寺,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舒羞呂錢塘,你們去把那些士子趕出報國寺,不願走的便永遠不用走了。”


    “是。”


    三人各自往外行去,陳錫亮走到徐鳳年麵前,淡淡道:“我死之後,還請世子好好照顧小叮咚和她爺爺。”


    徐鳳年莫名其妙的反問道:“你為何會死?”


    陳錫亮平靜的道:“曹長卿現身,西楚公主藏在北涼王府,這天大的事情都被我聽到,我若不死,天理難容。”


    徐鳳年失笑搖頭,道:“其實你還有一個選擇,投入北涼麾下,你便不用死。”


    陳錫亮定定的看了徐鳳年片刻,最終抱拳一揖,道:“陳錫亮,見過主公。”


    徐鳳年拍拍他的膀子,對他展顏一笑,隨後轉身望向曹長卿,伸手往旁邊大殿一引,道:“曹先生請。”


    ……


    “西楚雖已滅國,但楚人猶在,楚國義士潛藏蜀地,苦等公主久矣,他們在等公主帶他們回家。”


    “徐鳳年是下一任北涼王,離陽皇室應該會送一個公主給他,北涼雖強,但終究臣屬離陽。”


    曹長卿這兩段話,聽上去似乎毫無關聯,是以徐鳳年疑惑的問道:“薑泥跟不跟你走,跟北涼和離陽的關係有什麽關聯?”


    曹長卿沒看徐鳳年,隻是給薑泥解釋道:“公主若隨我入蜀,便是民心所向,待聚攏舊部,便可重歸西楚。”


    “離陽多了一個外敵,北涼的地位便會更加穩固,而公主成了楚國女王,才能和徐鳳年身份相當。”


    薑泥扭著頭淡淡道:“我跟他什麽關係都沒有。”


    “嗬嗬……”李飛輕笑一聲,調侃道:“妹子,這種死鴨子嘴硬的話,咱就別說了。”


    “我也算是聽明白了,曹先生的所做所為,除了想給殘存楚人一個希望外,最主要還是想讓薑泥跟小年門當戶對。”


    “可惜你搞錯了一點,隻要小年想娶,薑泥願嫁,便是門不當戶不對,誰又敢反對?”


    “養寇自重這種事,咱北涼向來不屑去做,況且西楚也算不上什麽大寇。”


    “東海之行結束後,咱就會去北莽殺他個天翻地覆,把北莽殺到氣運消散,再不成威脅,若要養寇自重,北莽不比西楚強?”


    “另外,北涼三十五萬鐵騎,是為替百姓守住天下太平而存在,從未想過叛亂謀逆,讓天下再陷入戰亂。”


    “否則我早將離陽的氣運,盡數轉移去北涼,哪還用費那麽多事?”


    李飛這番話,讓在場之人除黃龍士外,個個震駭莫名。


    曹長卿驚疑不定的望著李飛,問道:“你當真有本事,將離陽氣運盡數轉移到北涼?”


    李飛微笑道:“曹先生或許不太了解我,任何事我若隻能做到八成,便絕不會說出來,既然說出來,那就一定能做到十成十。”


    “但是轉移離陽氣運沒有任何意義,氣運沒了,可離陽皇室還在,離陽大軍還在。”


    “真要開戰,因為氣運在北涼,離陽一定會敗,北涼必勝。”


    “但在這過程中,又要摧毀多少城池?塗炭多少生靈?讓多少百姓陷入戰火?”


    徐鳳年和徐脂虎姐弟,皆是情不自禁的連連點頭。


    正是這個原因,當年他們的娘親,才選擇隱瞞京城白衣案,不讓徐驍起兵報仇。


    曹長卿目光沒什麽焦距的看著他,良久才失神的道:“你有這般通天本領,北涼自是立於不敗之地,永遠不必體會家破人亡的痛苦。”


    “可我西楚……我西楚亡了,我們都是亡國奴,公主是楚人最後的希望。”


    “她身上流淌的血脈,給她帶來榮耀,也帶來責任,平民百姓可以選擇逃避,可王族無權逃避。”


    “夠了。”曹長卿話音剛落,徐鳳年便是一聲沉喝,凝聲道:“不要逼她,她自己的命運,讓她自己選擇。”


    所有人都看向薑泥,她緊咬著下唇,雙目泛紅的扭頭望向魚幼薇,顫聲問道:“你想過回家嗎?”


    魚幼薇淒然笑道:“做夢都想,西楚亡國,我們這些人,就像浮萍斷了根係,從此無依無靠,再也尋不到歸處,也尋不到去路。”


    “若能與楚人重聚,家鄉也就不遠了,但是殿下,這不重要。”


    薑泥怔住,喃喃道:“不重要?”


    魚幼薇望著她柔聲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不欠我什麽,因為你不僅僅是公主殿下,更是我的朋友。”


    “嗚……”


    薑泥哭了出來,剛哭出一聲又強自忍住,隻是雙肩不住抽動,輕輕啜泣。


    曹長卿見狀,也輕歎一聲,道:“公主,我尊重你的選擇。”


    李飛翻了個白眼,轉回身去,已經不想再說什麽。


    魚幼薇這女人,若是故意的,也不過就是有點小心機而已,可若是真心實意,那才是真正的厲害。


    偏偏在李飛看來,魚幼薇還就屬於後者。


    她是真心希望,薑泥能夠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過好自己的生活,追尋到自己的幸福。


    曹長卿也是差不多,薑泥在他眼中,與自家孩子沒什麽區別。


    他希望她能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但同樣希望她幸福,隻不過他將成為西楚女王,與薑泥的幸福掛鉤了而已。


    可正是這種真心相待的不逼迫,卻讓薑泥不得不自己逼自己。


    徐鳳年看了看李飛,心裏也是暗歎不已,以他對薑泥的了解,十有八九沒跑了。


    果不其然,薑泥止住哭泣,抹去淚水,看著曹長卿堅定的道:“我跟你走。”


    “薑泥……”徐鳳年下意識的喚了一聲。


    薑泥看向徐鳳年,幽幽道:“其實我早就習慣了當一個侍女,每天需要考慮的,隻是一些瑣碎小事。”


    “偶爾從你這裏賺到幾枚銅錢,買些胭脂水粉,我就能開心好久,偷吃糕點也不會讓你發現。”


    “這樣的生活很簡單,可是我很喜歡。”


    徐鳳年也紅了眼眶,沉聲道:“喜歡就留下。”


    薑泥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是棋詔叔叔說的對,我有我的責任,太多人期待著我的出現,期盼著絕望裏能看見光明。”


    “我經曆過絕望,所以我知道這一點光明,對他們來說有多重要。”


    “我是薑泥,是你的侍女,我也是西楚公主,王族血脈。”


    徐鳳年微張著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這一刻的薑泥,決定扛起自己的責任,說不上偉大,卻值得人敬佩。


    魚幼薇走到曹長卿身後,兩人齊齊跪倒在地。


    “罪臣曹長卿。”


    “奴婢魚幼薇。”


    “拜見公主殿下。”


    看著對自己叩首的兩人,薑泥肅然道:“我的第一個命令,就是今後你二人,見到我無須下跪。”


    曹長卿垂首道:“公主,禮數不可廢。”


    薑泥緩緩道:“棋詔叔叔,你要抗命嗎?”


    曹長卿道:“罪臣不敢。”


    兩人這才起身,薑泥看向背對著眾人的李飛,柔聲喚道:“飛哥,我要走了。”


    李飛沒有回頭,隻是道:“哦,我知道了,常回來看看。”


    “……”


    眾人頗有些無語的看著他的背影。


    薑泥一雙秋水長眸中,瞬間溢出兩串淚珠,哽咽道:“我是要去西蜀,然後回西楚。”


    李飛依舊頭也不回的道:“嗯,我知道。”


    薑泥抽泣道:“我沒法常回來看看。”


    李飛終於轉回身來,看了她兩息,輕輕歎了口氣。


    他邁步走到她麵前,抬袖拭去她臉上淚珠,溫聲道:“傻丫頭,你這一去,有曹先生助你修行,你很快便能突破到一品。”


    “到時候你祭煉了法劍,練成禦器之術,便可日行萬裏,去北涼不就是半個多時辰的事?”


    “小年想去看你,更是半個時辰都用不上,怎麽會沒法常回來看看?”


    “……”


    所有人都愕然看著他,包括薑泥自己在內。


    好像……真的是這樣啊!


    徐鳳年忽然發現,自己完全沒了那種離別的愁緒,情緒完全被李飛這幾句話給整沒了。


    看著薑泥呆呆的模樣,李飛哈哈一笑,拍拍她肩膀,道:“既然你已經做出決定,那我這個當哥的,就送你一份臨別贈禮吧!”


    薑泥依舊有些呆呆的道:“送我什麽?”


    李飛轉身走開幾步,雙手一抬,紫青二色光芒一閃,天雷雙劍出現在他身邊,繞著他盤旋不休。


    曹長卿心下暗驚,這般禦劍之術,比之鄧太阿強了不知多少籌。


    他還懂得可斬人過去未來的因果劍道,堪稱無解,他究竟是什麽人?


    更讓他驚異的還在後麵。


    隻見李飛開口道:“你們兩個過來聽好。”


    天雷雙劍立刻各自劃過一道圓弧,並列懸浮在李飛身前。


    這一下更是讓曹長卿猶如見鬼般,他見過可與人心意相通的名劍,可這能聽懂人話的劍是什麽鬼?


    李飛正色對雙劍道:“你們兩個,現在去把東越、西蜀、南唐、北漢、北魏、後隋、後宋這七個國家的殘存氣運,統統給我斬了。”


    “然後全部牽引到西楚舊都神凰城,修補西楚氣運,是否明確?”


    得,這是把騎牛的該幹的活,給先幹了。


    “嗡嗡……”


    李飛話音落下後,天雷雙劍齊齊震顫,發出一陣劍鳴,劍尖還上下晃了晃,便似在點頭般。


    李飛道:“既然明確,那就去吧!”


    雙劍原地掉了個頭,隨後化作兩道流光,穿過窗戶紙,向著遠方飛去。


    曹長卿看著窗戶紙上那兩個孔,愣怔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抱拳對李飛一揖到地,道:“公子大恩,曹長卿永銘於心,不敢或忘。”


    李飛擺擺手,道:“不用謝我,這是我送妹子的禮物。”


    “不過不管怎麽說,我也算是幫了你西楚一把,我希望未來曹先生,也能幫我北涼一把。”


    曹長卿正色道:“我之前就說過,隻要世子殿下願意放公主離開,我願為北涼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李飛點頭道:“我想讓曹先生幫忙的這件事,不僅是你力所能及,而且也是曹先生本來之所願。”


    “哦?”曹長卿目光一閃,似乎猜到了什麽。


    李飛微笑道:“看來曹先生心中有數,我隻想問你一句話,若沒有人貓,你能不能做到?”


    曹長卿笑了,他雲淡風輕的道:“若無人貓,我上次就已經做到。”


    雖然李飛知道,宮裏還有個與國同壽的宦官,但他並不是障礙。


    這位宦官是離陽王朝最後的底牌,靠吸食離陽氣運獲得長生。


    離陽王朝立國二百餘年,他也活了二百多年,隻要趙氏王朝不滅,他便不死。


    這兩百多年,他看遍了世間醜惡,見慣了廟堂浮沉,爾虞我詐,所以對於世間百態都已不在意。


    在他眼中,隻要離陽還姓趙,不影響他長生,便什麽問題都沒有,他絕不會輕易出手。


    而李飛他們所做的,隻是要換個皇帝,那個皇帝依然姓趙,並非要顛覆離陽王朝,所以他絕不會出手。


    李飛自然不是怕他,隻不過老皇帝之死,必須要有個人背鍋,如此才能不起戰事,曹長卿就是那個最合適的背鍋俠。


    “這麽說曹先生答應了?”


    “我答應了。”


    李飛欣然道:“非常感謝,不過除了那個人,他還有五個兒子,隻是順手的事,曹先生應該不會介意吧?”


    曹長卿心下了然,原來他們選中了那個私生子,頷首道:“不介意,確實隻是順手的事。”


    李飛滿意的點頭道:“好,時機到來時,我會通知曹先生,甚至可以祭出靈劍去接你一程。”


    曹長卿道:“靈劍?剛才那兩把劍就是靈劍?”


    李飛道:“不錯,養出劍靈,開啟靈智之劍,是為靈劍。”


    曹長卿饒有興趣的道:“不知這靈劍要如何養出?”


    李飛也不敝帚自珍,主要是因為,就算說出來,他也做不到。


    “首先需祭煉出一把法劍,法劍煉成後,將之納入體內,人劍合一,依靠自身真氣靈識,長年累月的蘊養,逐漸使之通靈。”


    “養靈劍之法我會傳給薑泥,至於需要多久才能養出靈劍,便要看她造化。”


    “氣運滔天者,一年半載就能養出靈劍,氣運不足者,百八十年法劍也無法通靈。”


    其實這句是廢話,薑泥多久能養出靈劍,也就是他一個念頭的事,天道要她多久養成,她就能多久養成。


    曹長卿則是眼前一亮,西楚滅國前,西楚皇帝將傳國玉璽印在薑泥身上,將楚國氣運灌入薑泥體內。


    一國氣運匯聚於一人之身,說她氣運天下第一也不為過,而且她天生劍胚,注定會成為天下名劍之主,想必她很快就能養出靈劍。


    在李飛和曹長卿對話時,殿中所有人都是一言不發,實在是李飛和曹長卿聊的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雖然他們什麽都沒明說,可懂的都懂,兩人幾句話間,便已將一國皇帝,與五位皇子的命運給定下了。


    懂的人,隻要聽到“人貓”兩個字,就瞬間秒懂。


    不懂的人,也沒必要懂。


    “篤篤篤”


    殿門忽然被敲響,徐鳳年問道:“誰?”


    “我,老李。”


    溫華懂事的過去打開房門,李淳罡走了進來,看了看殿中情況,調侃道:“喲,沒打起來啊?”


    薑泥沒好氣的道:“臭老頭,你很希望打起來嗎?”


    李淳罡理所當然的道:“不打一場,你讓徐小子怎麽收場?難道真讓別人說,北涼跟西楚聯手了嗎?”


    徐鳳年跟徐脂虎等人皆是神色一動,隨後全都神色古怪的看向李淳罡。


    李淳罡見狀連忙道:“看我幹什麽?有小李在,打架輪得到我?”


    李飛笑道:“誒,我名氣不夠,也不願出那個名,這一場還真得你來打。”


    “如今見識過我真本事的外人,也隻有一個盧白頡而已,但他不是個會亂說話的人。”


    “所以我現在,依然還是一個暗子,能不暴露還是不要暴露為好。”


    其實還有一個劉黎廷夫人,但她不可能活下來。


    借清談辯論刺殺徐鳳年這口黑鍋,她背得死死的,盧家絕不會讓她活下來,甚至說不定她剛出報國寺,就已經丟了性命。


    李淳罡不滿的道:“扮豬吃虎就這麽有意思?”


    徐鳳年指著李淳罡對李飛道:“怕了,老李如今早已不是巔峰,才排名第八,他根本不敢跟曹先生交手。”


    李飛嘿笑道:“雖然你這激將法實在太粗糙,可我也覺著這就是真相。”


    溫華脫口一句口頭禪:“老李當下很憂鬱啊!”


    李淳罡被氣笑了,笑罵道:“你們三個小混蛋,跟我來這套,行,今天我老李還就受了你們的激。”


    李飛眼一瞪,道:“你搞清楚一件事,我縱橫天下的時候,你還在撒尿和泥玩,小混蛋。”


    李淳罡氣息一滯,滿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而曹長卿卻因為這句話雙目一凝,眼中掠過一抹恍然之色。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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