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廂房,李飛走到放置養靈壺的桌旁,攤開的右手陡然握緊。


    徐脂虎看到,李飛掌心那團幽綠色光團崩散開來,化作滿屋綠色光點。


    李飛劍指對著養靈壺壺嘴一引,滿屋的光點便朝著壺嘴湧去,一點點的灌入壺中。


    雖然徐脂虎沒見過這般場麵,可她卻大致看懂了情況。


    李飛那一捏,大抵是將趙黃巢的元神魂魄捏散了,隻留下這最純淨的魂力,用來助娘親修煉元神。


    果然,待所有光點一粒不剩的湧入壺中後,李飛對徐脂虎解釋道:“我已散去趙黃巢的魂魄,抹去他的真靈,那些光點便是純粹的元神之力。”


    “隻要伯母吸收煉化完這些元神之力,便能順利凝聚陰神,且直接就是日遊神。”


    徐脂虎喜道:“娘大概需要多久能吸收完?”


    李飛微笑道:“一個月足矣,回北涼時,咱們可以還給伯父一個可以抱在懷裏的伯母。”


    “不過這些時日,伯母晚上就不能出來了,她需要全力消化這些元神之力。”


    徐脂虎點點頭,道:“沒關係,一個月後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說話間聽到徐鳳年等人的聲音,兩人迎了出去。


    李飛哈哈笑著對李淳罡道:“恭喜老李重回劍仙之境,怎麽樣,老龍這算甲的名頭,並非浪得虛名吧?”


    一旁的黃龍士嗬嗬撫須,這是李飛在給他麵子呢!


    李淳罡連連點頭,道:“自然不是浪得虛名,這老家夥算無不中,我一向是佩服的。”


    徐鳳年道:“你那邊怎麽樣?”


    不待李飛說話,徐脂虎已將剛才的事說了出來。


    徐鳳年聽聞李飛不僅順利斬殺趙黃巢,連他的魂魄元神都變成了娘親的養分。


    因此娘親一個月後,就能如常與他們生活在一起,頓時大為激動,當場給了李飛一個熊抱。


    待他的情緒平複下來後,才對李飛問道:“這麽說,所有欠下我娘因果之人的魂魄元神,我娘都能吸收。”


    李飛頷首道:“不錯,若能再吸收人貓幾人的魂魄元神,伯母甚至有望修成鬼仙。”


    “到那時要重塑肉身,真正的複活還陽,比滴血重生可要簡單得多,以我現在的修為,已經可以做到。”


    聽他這樣說,徐脂虎和徐鳳年都忍不住激動起來,沒想到娘親竟然真的還有回到他們身邊的一天。


    ……


    次日一早,碼頭邊。


    軒轅敬城調派的幾艘大船已經到位,徐鳳年一行上船,準備啟程。


    徐龍象給徐鳳年摘來一大口袋的山楂,原本趙希摶還想讓徐龍象多去摘些,卻被徐鳳年阻止。


    “有這些夠了,這山楂本就隻有幾畝地,每年天師府都要分給權勢香客與達官顯貴們,你們自己都吃不到幾顆,我就不惹人厭了。”


    趙希摶自嘲的道:“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理都是這個理。”


    “這龍虎山一年到頭人來人往,盡是些套近乎的,說好聽了是往來無白丁,說難聽了就是相互溜須拍馬。”


    “故而貧道寧願呆在這座小道觀裏,難得清淨,唉……不說這個了,晦氣。”


    徐鳳年咧嘴一笑,隨後端端正正的對趙希摶躬身一揖。


    趙希摶趕忙扶住,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徐鳳年溫言道:“黃蠻兒就托付給老天師了。”


    趙希摶撫須道:“自家徒兒天下第一金貴,黃蠻兒就放心交給貧道,定然不讓人欺負了這徒兒。”


    “哪天黃蠻兒打架贏了斬魔台那通靈畜生,貧道親自送他回北涼。”


    徐鳳年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道:“就憑老天師這番話,無論將來發生什麽,我都會為龍虎留一線生機。”


    他這話雖然是笑著說的,可趙希摶卻聽得驚疑不定,背脊發寒。


    老道士原本想問問這話從何說起,徐鳳年卻已自顧自的往徐脂虎和徐龍象那邊行去。


    此時大姐正在對徐龍象叮嚀囑咐,也不知道這個傻弟弟聽進去沒,但她還是喋喋不休的說著。


    趙希摶眼珠一轉,就看到旁邊李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公子,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李飛無所謂的往旁邊走了幾步,趙希摶小聲道:“李公子,方才世子話裏有話,不知……”


    李飛若無其事的道:“很簡單啊!呂洞玄要回來了。”


    趙希摶渾身一震,目瞪口呆的望著他。


    要是旁人說這話,他是一萬個不信,可李飛說這話,他卻不會有絲毫懷疑。


    呂洞玄,那可是武當派的祖師爺,五百年來毫無爭議的天下第一高手。


    全盛時期的呂洞玄,王仙芝之流在他麵前就是個弟弟。


    他毫不懷疑龍虎山會遭到呂洞玄的打壓,道統之爭,從來就沒什麽道理可講。


    他想起了武當山的那塊石碑,玄武當興五百年。


    玄武興了,那天師府不就得衰?


    李飛拍拍開始懷疑人生的趙希摶肩膀,道:“放心,有黃蠻兒這份香火情在,天師府滅不了,況且這跟你關係也不大。”


    “反正權勢地位什麽的,也從來不在你心中,不是嗎?”


    聽到李飛這句話,趙希摶頓時釋然,倒也是,天師府無論是興旺還是衰敗,他所需要的,不都隻是這一座小小的逍遙觀嗎?


    去休去休,管他什麽道統之爭,宗門興衰,我自做我的大夢便是。


    大夢春秋,大夢春秋啊!


    ……


    船隊駛出碼頭,趙希摶和徐龍象撐筏送行到龍王江才折返。


    徐鳳年揮手道別以後,坐在船頭甲板上,貼靠著船欄,不敢去看弟弟的身影。


    他抓一把山楂,放在雙膝袍子圍成的空當裏,丟了一顆到嘴裏,微酸。


    而看著弟弟身影的徐脂虎,則是雙目通紅,不住輕輕抽泣,一條絲絹很快就被浸濕,卻依舊擦不完眼中溢出的水。


    李飛安慰道:“大姐不必傷懷,黃蠻兒這半年來突飛猛進,距離突破已經十分接近,要不了多久就能與我們團聚。”


    徐脂虎點點頭,哽咽道:“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


    李飛失笑搖頭,沒有再多言,隻是不動聲色的以眼角餘光,瞥向左前方的一座山頭。


    距離船隊數百丈外的山頭上,趙丹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名稚童身旁。


    那稚童長得粉雕玉琢,唇紅齒白,很是討喜可愛。


    隻是他臉上的神情,卻一點也沒有稚童的不諳世事,反而十分陰沉。


    而他發出的聲音,更是沙啞沉悶得給人一種腐朽之感,就像是一個老得將死的老人發出來的。


    “殺徐鳳年和趙楷的事,掌門知道嗎?”


    趙丹坪恭敬的道:“掌門閉關了。”


    高出趙丹坪兩個輩份,如今龍虎山天師府輩份最高的老天師趙宣素,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趙丹坪當即躬下身子,不敢與他目光對視。


    “你膽子不小啊!”


    趙丹坪小心翼翼的道:“辛苦祖師了。”


    趙宣素轉回頭來,淡然道:“不辛苦,我也是求生。”


    說著他抬起小小的手掌,放到麵前緩緩道:“瞧著我返老還童,其實內裏已油盡燈枯,死期不遠。”


    趙丹坪大吃一驚,急問道:“祖師怎會如此?”


    趙宣素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自顧自道:“要活下去,就隻能飛升為仙。”


    “李淳罡和王仙芝若有一戰,便是人間絕頂,或許能借機敲開天門,尋得一線生機。”


    趙丹坪抱拳躬身道:“祝祖師尋到飛升之路。”


    趙宣素望著駛遠的船隊,轉身道:“我去也。”


    趙丹坪問道:“祖師,您是打算暗中跟隨嗎?”


    趙宣素頭也不回的道:“我打算上船,跟徐鳳年一路同行。”


    趙丹坪不解的道:“可是,怎麽才能混上徐鳳年的船呢?”


    趙宣素略一沉吟,開口道:“不要臉唄。”


    趙丹坪滿臉錯愕,因為這句話變得清脆稚嫩,分明便是一個稚童的嗓音。


    ……


    “對四。”


    “對六。”


    “對金剛。”


    “要不起。”


    “對陸地神仙,壓死。”


    “過。”


    船隊很快駛出龍王江,重新進入歙江,甲板上,李飛、黃龍士、外加一個徐鳳年,在甲板上鬥起了天人。


    徐脂虎青鳥等人,全都饒有興趣的在一旁圍觀。


    大家心情都不錯,今日也就沒有閉門苦修,而是決定放鬆一天,李飛就鼓搗出了這個鬥天人的遊戲。


    所謂的鬥天人,也就是鬥地主了,這是李飛的惡趣味。


    他弄出一副撲克牌,把j、q、k、a四張牌,以金剛、指玄、天象、陸地神仙代替,大王小王則是上仙小仙。


    炸彈被稱為爆種,飛機被稱為禦劍飛行。


    此時徐鳳年是天人,李飛一對陸地神仙壓死他一對金剛後,嘿笑著對黃龍士來了一句:“你的牌打得太好了,順子。”


    打出一個五連順後,李飛手中隻剩四張牌,加上那句話,黃龍士瞬間秒懂,直接丟出了四個七:“爆種。”


    徐鳳年凝重的道:“要不起。”


    手肘撐在他肩上的徐脂虎,還有站在徐鳳年身後的青鳥、舒羞等人,臉上卻露出了笑意。


    李飛也道:“過。”


    黃龍士反手又丟下四個十:“繼續爆。”


    他身後的嗬嗬姑娘瞥了徐脂虎等人一眼,看到她們的神情後,麵無表情的道:“嗬嗬。”


    徐鳳年忽然抬手道:“等會兒,我算算。”


    他在桌上扒拉了一下,隨後眉頭舒展,對李飛陰笑道:“所有牌已經全部出來,隻剩下指玄一個沒出,你手裏剩四個指玄,以為我不知道”


    說完重重的摔出兩張牌:“一對神仙。”


    李飛瞪眼道:“你還剩八張牌,還能一把扔完不成?”


    “哈哈哈……瞧好了,禦劍飛行,到位。”


    徐鳳年大笑著將手裏三個八和三個九,外加兩張散牌,一把全扔了出來,李飛和黃龍士頓時傻眼,還真扔完了。


    “三個爆種,翻三倍,每人八兩銀子,給錢給錢。”


    “該我了該我了。”


    黃龍士無語的瞥了李飛一眼,掏出銀子放到徐鳳年麵前,隨後起身讓開了座位。


    遊戲規則,輸家讓位,換別人上。


    李飛付過銀子後,也起身讓開,他自然不會介意輸錢,最重要的是大家開心嘛!


    徐脂虎迫不及待的坐到李飛的位子上,黃龍士的位子則是換李淳罡上。


    “誒老李,你有銀子嗎?難不成想來空手套白狼?”


    徐鳳年樂嗬嗬的收起銀子,一邊調侃一邊洗牌。


    李淳罡瞪眼道:“你先贏了我再說。”


    便在此時,舒羞忽然驚呼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麽鬼?”


    “怎麽了?”


    眾人見她指著前方岸邊,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頓時也是一陣嘩然。


    隻見在前方拐彎處的岸邊,一名看上去七八歲的俊秀男孩,身上喪服縞素,跪在一塊大礁石上,手裏舉著一張白布,上書:徐驍是我生父,大哥你好。


    眾人紛紛聚到船頭,看清白布上的字後,不由麵麵相覷。


    徐鳳年跟徐脂虎對視一眼,臉色都沉了下來。


    李飛瞧了一眼,便隨口道:“小年,什麽廢話都甭說,先丟一道刀罡過去。”


    溫華驚道:“太殘暴了吧?”


    徐鳳年也露出一個詢問的眼神。


    李飛嘿笑道:“一個元神比趙黃巢還強,至少活了一百三四十歲,返老還童的老怪物,跑這來認爹,你覺得他是想幹什麽?”


    溫華愕然:“這麽不要臉?”


    徐鳳年再無遲疑,右手虛握,繡冬刀瞬間出現在掌中,抬手就是一刀劈下。


    趙宣素見此瞳孔頓時猛縮,身形一閃便掠至一旁。


    “唰”


    那塊大礁石瞬間一分為二,眾人見了那小子的身手,更是再無疑慮。


    青鳥和溫華齊齊出手,一個祭出刹那槍,一個喚出德理劍,淩空朝著數十丈外的小孩飛射而去。


    禦器飛行之術,速度何其之快,隻眨眼間,一猩紅一亮銀兩道流光便射至身前。


    趙宣素隻是抬起雙掌,對向一槍一劍。


    “嘣”


    一聲悶響在兩人識海中響起,隻見刹那槍和德理劍,便如撞在一堵無形牆壁上般,打著轉倒飛而回。


    溫華和青鳥臉上瞬間湧出一股潮紅,隻是一股反震之力而已,竟讓他們有氣血翻湧之感,這得是什麽樣的修為?


    雖說法器與主人心神相連,若法器損毀,主人也會元氣大傷。


    但要憑著這道連接,通過擊打法器使傷害作用到主人身上,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則禦器和手持兵器有何區別?


    禦器之術最大的優勢,便在於可以遠程攻敵,敵人等於是在與一件兵器交手,隻要無法攻擊到主人,就怎麽都是吃虧。


    除非是對法器的攻擊輸出達到一定程度,近乎於能對法器造成損傷的地步,才能將部分傷害,沿著主人與法器的心神連接,作用到主人身上。


    可此時對方並未主動出手,隻是布下一道防禦性的罡氣牆,那反震之力就已經讓他們有所感應,對方的修為得有多高?


    李飛給出了答案:“距離羽化飛升隻差一線的陸地神仙,不是你們能對付的,交給我吧!怎麽樣,要活的還是死的?”


    徐鳳年立刻道:“能抓活的就先留他一命吧!問清楚對方究竟什麽來曆,想幹什麽。”


    李飛點點頭,道:“那老李和老龍,你們注意護好船隊,動靜怕是有些大。”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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