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一晃而過,轉眼間就來到了2月5日,即決賽開幕的日子。


    自由廣場上人山人海,來自三大帝國的支持者們自覺組成涇渭分明的三個方陣,剩下看熱鬧的傭兵和中立觀眾則夾雜在間隙,和衛兵一同充當緩衝帶。


    連通廣場和其他街區的中央大街被空了出來,國王查理三世的馬車會從這裏經過,兩旁每隔五米就守著一名騎兵,統一著金紅兩色的禮服,肩上掛著人字形綬帶,胯下的駿馬也是一水兒純白,不帶一根雜毛。


    時間很快來到了正午十二點,聖湖湖畔的大鍾傳來沉重的聲響,在數萬民眾期待的目光中,國王的馬車緩緩駛入。


    這是一輛由戰車改裝的敞篷馬車,史學家們說它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七百多年前李奧瑞克大帝統一牧馬平原經曆的最後一戰,在魔法的加持下才能保持完整,代表晨星皇室的底蘊和傳承。


    對這種說法,不知藏在何處的兩名當事人均從鼻子裏發出一道聲音表示不屑。


    最後一戰明明是高拉爾的水戰,哪兒來的戰車。李奧瑞克這樣想道。


    那場戰鬥明明是我和亞瑟帶著傳送道標潛水過去出奇製勝的,哪兒來的戰車。蘭斯洛這樣想道。


    ……


    伴隨著禮炮和鼓樂聲,馬車所過之處,民眾紛紛脫帽表示尊敬,查理三世從複古的敞篷馬車中站起來,揮手示意。


    諸多貴族也都從結界保護的貴賓席起身,目光跟隨國王陛下。


    埃德華茲家族的觀戰席上,老漢克沒看向國王,而是死死盯著查理三世前麵的騎士,那個騎著高頭大馬,洋洋得意,享受著民眾歡呼和少女飛吻的家夥。


    那是荊棘花騎士學院最傑出的騎手,裏昂爵士。保養出色的他盡管已經四十五歲,但看起來依舊那麽英俊,年輕,甚至被那些貴婦人在暗地裏稱作‘荊棘花騎士’。


    嘖,多麽優雅的稱呼。


    他可沒忘了當初這家夥是怎麽刁難自己的,二十年前也正是拜他所賜,自己被趕出了學院,喪失了追逐夢想的最後一線生機。


    當時裏昂要參加一項很重要的比賽,但前一天不知道宿醉在哪家小姐的閨房裏,竟然忘了時間。為了不被學院處分,他派人偷偷打斷了愛馬的馬腿,嫁禍給漢克,身為平民的後者連個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學院趕了出去。


    想起那些往事,看到仇人如今春風得意的樣子,他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發出咯吱聲。


    “漢克大叔,你怎麽了?”


    羅伊碰了碰他的腿,小聲問。


    “沒事,站久了腿疼,老毛病了。”


    老漢克深吸一口氣,對他露出微笑。


    聽他這樣說,羅伊抬起小手在他腿上認真揉了揉。


    “現在好點了嗎?”


    “嗯,謝謝小羅伊,好多了。”


    老漢克笑著揉了揉羅伊的頭發。


    ……


    馬車停在國王的座位下麵,查理三世推開上來攙扶他的侍者,大步流星走上王座。


    “刺棱”一聲,他拔出腰間長劍,正午的耀陽讓劍身潔白如雪,刺得人眼疼。


    “在聖言者坎洛什的見證下,我宣布,比賽開始!”


    國王舉劍高喊,台下的歡呼聲立刻如潮水般湧來。


    沐浴著民眾的歡呼聲,查理三世覺得自己年輕了至少十歲,沉寂已久的熱血也有些躁動,隻可惜身子骨太差了,要不然真想露兩手。


    站在一旁擔任主持人的洛蘭心裏咒罵著,表麵上還要畢恭畢敬的把他請回去,然後在嘈雜的歡呼聲中宣布參加揭幕戰的兩位選手。


    “蘇利亞·埃德華茲!”


    “麗娜·因巴斯!”


    參賽雙方的名字一經念出,頓時再度引爆了現場的氣氛,如果自由廣場有頂棚的話,此刻估計已經被掀飛了吧。


    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明星”和“偶像”這種概念,但無論在什麽地方,相貌出眾的女性總能收獲更多歡呼聲,尤其是這兩位讓同性都生不起競爭之心的存在。當兩人同時站在被透明結界保護的演武場上時,台下的觀眾頓感眼睛不夠用。


    兩人都是一身白色簡裝,沒有了喧賓奪主的服飾掛件,最原始的魅力反而被凸顯了出來。


    蘇利亞望著眼前這位被稱作“魔女”的火舞者,據說她已經獲得了修建法師塔的資格,換到劍士段位,就是領域大成的級別。


    而自己,雖然這段時間在杉斯先生的指導下進步神速,但距離那個級別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少女這樣想道。她拔出細劍“勇氣”,挽了個帥氣的劍花,衝對手微微躬身。


    依德麗爾——算了,還是叫麗娜吧,字數少——麗娜小姐同樣禮貌地頷首,手中竟然出現了一把燃燒著烈焰的短劍,就像傳說中鳳凰的爪子,劍尖焦黑,劍身是鮮豔的橘紅色。


    這是烈焰之擊,紅魔格雷澤的單手魔杖,材料不詳,但據說由精靈的武器重鑄而成,可以讓持有者使用鳳凰的力量。


    一團即使在白天都能看清的絢爛煙火突然在高空綻放,昭示著戰鬥一觸即發!


    蘇利亞周身綻放出濃鬱的紫色光芒,被她取名為“薔薇”的領域瞬間覆蓋了整個演武場,同一時間,她以比往常快了一倍的速度疾馳向前。


    麗娜不緊不慢地揮舞著短劍,周圍的地麵上升騰起總共六圈白色焰火,陀螺一般圍繞著她旋轉。從高空看過去,就像一朵張開六葉花瓣的木槿,逐漸變成一個素白色的圓環。


    蘇利亞沒有止住腳步,劍身上紫光大盛,焰火旋轉的速度在她眼中也仿佛被放慢了,一個明顯的空檔出現,她腳下一蹬,如利箭一般竄了進去。


    狹小的空間裏,麗娜對闖入者如此迅捷毫不吃驚,幾乎在對方進來的同時,她就連續三次閃光術逃了出去,並且六朵焰火也在同一時間向中心收縮,就像盛開的木槿在夜深人靜時主動收攏花瓣。


    火焰收縮到極致,“轟”的一聲爆炸開,耀眼的火光讓不少觀眾緊張地站了起來,珈藍看台上的年輕法師們發出一陣尖銳的口哨聲,仿佛在嘲諷蘇利亞的自不量力,但很快就被事實懟了回去。


    煙霧散盡,裏麵卻沒有人影。


    麗娜清楚對手不可能這麽輕鬆就被消滅,所以在火焰合攏前就浮在高空。劍士可不像法師這樣,能隨便抵抗地心引力,即使在領域中,能夠飛行的也是少數。


    但出人意料的是,塵埃落定時,蘇利亞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


    劍士協會的觀戰棚裏,布蘭多抿著嘴,眉頭微皺。


    他從蘇利亞的領域中看到幾分“炎襲”的影子——那門劍術修煉者的領域多半呈現“光”、“灼熱”、“隱匿”、“粒子”等特性,其主人可以融身於光中,和眼前的紫色領域有些類似。


    提起炎襲就不得不說說晨星的戰鬥傳承了。大概在新生的帝國誕生沒多久,珈藍還隻是一個協會時,牧馬平原的人類迎來了一段堪稱“黃金時代”的高速發展。


    這一切的開端是一位自稱“光之主”的偉大法師就創辦了晨風學院,拿出一套完整的方案係統培養人才。與他一起的還有一名神秘的劍術宗師,後者也創造出一係列難度各異的劍術,從最基礎的軍用十字劍到至今隻有克裏托閣下一人學會的“星斬”,都出自他之手,其中也包括“炎襲”,據說這門劍術融合了東方人的秘術。


    因為埃德華茲家族從一開始就和東方人聯係最為密切,所以就有人猜那位神秘的劍術宗師其實是失蹤的女武神亞瑟·埃德華茲,她對李奧瑞克陛下苛責蘭斯洛的態度十分不滿,於是脫離了皇室,培育自己的力量。


    隻可惜這些流言蜚語慢慢被皇室封鎖了,議論者也越來越少,三四百年前就基本絕跡了。布蘭多也是受過萊茵公爵的指點才了解到這些辛秘。


    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時候,場上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


    ……


    麗娜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感知向四麵八方延伸,保證連一隻蚊子都不會放過。但就在這時,腳下的紫色光芒開始慢慢升騰起來。


    就像河水不斷漲潮一樣,原本貼在地麵上的紫光化作粉塵,緩緩靠近高空的女法師。


    那些粉塵仿佛“光”的實質,準確說是將一枚發光的水晶球打碎成齏粉,揮灑在空中,熠熠生輝,折射出美妙的色彩,如煙似幻,就像剪碎了一束紫色的光芒。


    麗娜眉頭微蹙,一根通體珊瑚紅的法杖出現在手中。


    “ins-elorrhuca-sasita”


    一陣無聲的咒語結束,最後三個音節從她嘴中響亮的念出,演武場上空突然掀起一陣狂風,源源不斷地匯向場地中心。強烈的氣流讓觀戰棚差點被掀飛,各家不得不派出人員來修葺。


    目光放回場內,麗娜掀起的狂風並未能阻止持續爬高的紫光,那些粉塵就像沒有實體,對颶風的阻礙視若無睹。


    光芒堪堪觸碰到麗娜的時候,突然匯聚過來,凝成一大一小兩道流光,遊魚一般來回疾馳,撞在麗娜的法師盾上,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音,讓後者不斷變形。


    麗娜試著在高空來回奔走,但她怎麽可能快的過光?兩道流光宛如附骨之疽,一刻也不放鬆。無奈之下她隻好耗費大量魔力來加固即將破碎的法師盾。


    印象中這樣無跡可尋的劍術往往都有弊端,她需要一些時間來洞悉其弱點。


    ……


    埃德華茲家族的觀戰棚中,麵容端莊的雅萊夫人坐在最後一排不起眼的角落,壯漢祝瀾在她旁邊,魁梧的身子幾乎把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此時雅萊夫人看向場上的目光古怪,蘇利亞的表現讓她有些吃驚。


    “祝瀾,你有教過大小姐‘隱光秘術’嗎?”


    祝瀾麵色嚴肅地搖了搖頭。


    “夫人,我壓根兒就不會。”


    “不會?我們離開時你不是把聖堂的傳承都帶走了嗎?”


    “是背下來了,可是背下來不代表我會啊。”


    本該委屈的話被祝瀾說的義正言辭。


    聞言雅萊夫人皺起了眉頭。


    “那大小姐為什麽會?”


    “當初不是有人把它‘本土化’了嘛,”祝瀾解釋道:“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炎襲’,大小姐應該學的是那門劍術吧。”


    雅萊沒有理會他,她很清楚蘇利亞目前展現出來的技巧有多麽原汁原味,那根本不是“炎襲”能表現出來的。


    祝瀾知道自己的解釋太牽強,又問:“聽說這段時間大小姐找了個新的劍術老師,會不會是他教的?”。


    雅萊環視一圈,觀戰棚裏的幾個生麵孔都是普通人,而且自己也知道他們的底細。


    “有機會問問公爵大人吧。”


    她把目光重新投回場上,紫色光霧中兩道明顯的流光讓她想起另一個天資出眾的少女,隻可惜她不在了,一同消逝的還有那對武器。


    ……


    視角一分一秒的流逝,麗娜在維護法師盾的同時嚐試過幾次攻擊,但都落空了,至於遊魚似的兩道流光,根本無法瞄準。


    但她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對方這樣淩厲的攻勢一定耗費甚大,況且現在已經不如一開始那麽猛烈了,而自己的魔力還有剩餘,照這個速度下去,一定是她堅持到最後。


    仿佛感知到對手的意圖,來回穿梭的流光突然一滯,紫色光芒重新凝聚成蘇利亞的樣子,她一左一右握著大小兩把劍,高高躍起,傾盡全力砍在麗娜的護盾上。


    “咣——”


    一聲悶響,隔著老遠的觀眾都能感覺到這一擊震得手麻,困在其中的麗娜更是耳邊環繞著陣陣讓人胸悶的音波。


    護盾在這一擊下如蛋殼般破碎,但重劍去勢未減,眼看就要落在麗娜身上。


    這時少女身上一連激蕩起七道烈焰火環,前六道全部撞碎在重劍上,剛好抵消其勢頭。不僅如此,高溫從劍身傳遞到劍柄,一時間蘇利亞不得不鬆開手,放棄握劍的同時規避最後一道火環。


    見逼開對手,麗娜乘勝追擊,雙手握著珊瑚法杖,嘴裏飛快地念著咒語,源源不斷的流星隕石從天而降,在半空炸開,劇烈的衝擊和滾滾濃煙讓蘇利亞隻能暫避其鋒芒。


    但她現在就剩下了一把劍。


    “鏘”的一聲,重劍和麗娜一齊落地,通紅的劍身切豆腐似的插入地下。


    蘇利亞明白對手的魔力也沒剩下多少了,伺機再度向前發起攻勢。


    然而正如你永遠猜不透古斯塔沃在想什麽一樣,你也無法估計一個身份顯赫的法師會如何戰鬥。


    麗娜拿出烈焰之擊——那柄號稱可以動用鳳凰力量的彎曲短劍,或說魔杖,掌心升起一大團橘黃色火焰,扭曲空氣中短劍也一並融化,和火焰匯聚在一起,凝成一隻鳥類外形。


    金色羽冠,赤色的喙,如太陽般閃耀的毛發和長長的翎羽,雖然和一隻雞一般大小,但這的確是一隻鳳凰。


    如果沐言在場,他能如數家珍的講出精靈古籍記載中先後出現過的四隻鳳凰,它們分別叫安卡、派洛斯、伊卡洛斯和魯克瑪,然後贅述一大段相關曆史和描寫。但無論哪個名字,所代表的都是不亞於巨龍的強大生物——畢竟那可是彌婭的頭發變的。


    但這次出現的,絕對是史上最小的鳳凰。


    野雞大小的神獸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聲音仿佛都帶著火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絲毫不敢小覷。


    以烈焰之擊為媒介將它召喚出來後,麗娜竟然放心地閉眼冥想起來。


    這就好比在一場拳擊比賽中,兩名選手你來我往打了半天,一次短暫的拉開距離後,其中一人突然脫下拳套放在旁邊守護自己,然後自顧自地睡起覺來。


    關鍵是這圈套還長出一對翅膀飛了起來……


    這已經不是心大了,這甚至有點蔑視對手。晨星看台的劍士和傭兵們已經發出了陣陣噓聲,在他們看來,這個自詡高等國度的珈藍人並未表現出高人一等的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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