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本來還有許多問題,比如對方為什麽要救格雷澤,為什麽要一路引導他來到赫魯,以及是否知道神眷者身份和彌婭的“預言”。


    對此奧杜因都給出了十分完美的回答:拯救格雷澤是因為作為一個和他一樣洞悉未來幾十年曆史進程以及他的玩家身份的人,對方很清楚他一定不會漏下阿瑪瑟這個史詩npc,格雷澤是阿瑪瑟的嶽父,同時也是罕見的傳奇死靈法師,不管出於怎樣的目的都值得搭救。


    所以蘇利亞也是如此。


    奧杜因甚至表示蘇利亞就是他刻意送到赫魯來與沐言見麵的,他那種輕佻的語氣讓沐言懷疑這具牙床漏風的骷髏下一秒就能吹個口哨出來。


    對此他也是無話可說。


    此外滅世者還表示,在遊戲中李奧瑞克的複活是劇本安排,其與嘉頓在背地裏的聯係也是如此,由可以管理靈魂能量的他去實施。但這次他沒有這麽做。他還別出心裁地將李奧瑞克引向晨星,讓他送蘇利亞來到赫魯的同時遇見嘉頓,兩者提前爆發的衝突已經毀了這位昔日王者,沐言也不用擔心坎薩地區會重新被冰原覆蓋了,他有大把的時間去彌補曾經留下的遺憾。


    至於為什麽要引導他這個問題,奧杜因先表示了一番對沐言作為“天選之子”身份的重視,又解釋了“神眷者”是怎麽一回事。


    他說神眷者實際上也是坎洛什指導他去做的。當初坎洛什即將被流放進時間以前,委托他將規則模擬係統送給一些有天賦的人,而不是提供給每個人,因為他從論壇中得到的反饋充分表明了“玩家”是一群多麽貪婪且短視的群體,如果沒有係統的桎梏,這群擁有力量卻不擁有與之匹配心智的家夥會比神明先一步毀滅這個世界。


    同樣,彌婭的預言也是觀察者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遺產。


    於是奧杜因就先後將係統送給了曼加紮和蘭斯洛,一位是逐步洞悉這個世界本質的法師,一位是另辟蹊徑加強身體的傳奇劍士,兩個人分別作為樣本十分具有代表性。隻可惜他們都被伊卡莉發現了,前者身死,後者行蹤不明,他也是從李奧瑞克發回的反饋中才得知對方去了晨星。


    在連續犧牲了兩位神眷者以後,為了避免悲劇再度上演,也因為沐言身為地球人的特殊性,他不得不出手幹預,這才讓沐言來到了相對安全的赫魯。畢竟這裏也是他的主場,隻有和沐言交流過以後,後者才能更好的在洛坎生存下去。


    他還解釋了伊格諾斯是怎麽一回事。那棵樹在一開始是規則模擬係統的核心,類似於處理器,後來漸漸有了神智,甚至在坎洛什消失後進化出自己的ai。再後來它不知道通過什麽方式去了瓦丹城,因為沒接觸冥河的緣故,奧杜因也無法由此察覺到它的存在,但後來冥河上靈魂離奇失蹤的現象引起了滅世者的懷疑,他化身黑袍在瓦丹城走訪了一遍,就發現了這棵心理發展逐漸走偏的樹,並給它上了定時炸彈。


    “它會毀滅是因為撒謊,靈魂之火會在檢測到它即將說謊的時候自燃,然後解決掉它。”


    奧杜因這樣解釋,他一點兒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自己風評很差,也知道你會前往瓦丹城,所以不能允許這一步出錯。”


    好吧,依舊天衣無縫。


    他完美回答了沐言的所有問題,展現出的誠意讓後者幾乎完全相信了。


    可沐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或許是哈布隆死前那段話,又或許是一些被他忽視了的事情,始終如同一根刺紮在心裏。


    又或許是這一切太完美了,他就像一顆棋子,每一步都走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總之,奧杜因這番話,他始終抱著懷疑態度。


    解釋完所有問題後,他也對沐言提出了一個交易。


    如他所說,赫魯終究隻是個不健全的位麵,這裏連最基本的四季變換,晝夜交替都沒有,孕育生命的“靈魂”彌漫的到處都是,反而讓這個世界充斥著死寂和腥臭味,就像物料最豐富卻最髒亂差的儲物間一樣,這一點著實諷刺。


    因此身為神明的他想回到洛坎,一方麵他想念那裏的風景,一方麵他也想報複。


    “我從來都不以神明自居,雖然我擁有那種力量。但我卻回不到洛坎,我最懷念的地方。”


    很難想象稱呼沐言時一口一個“人類”的奧杜因能說出這麽安詳的話。


    竟然還押韻。


    於是作為交易的內容,他會送沐言回到洛坎,後者則用他教授的方式拯救那裏的造物。


    所謂方式聽起來很簡單,打破伊卡莉對信仰的壟斷即可。隻要被她奴役的元素領主們失去了所有信徒,數萬年來已經被信仰之力腐蝕一空的他們就會因此消散,就像原本好端端一塊電池長期連著充電線使用,時間一久就從手機變成了台式機,一旦斷電分分鍾關機。到那時,伊卡莉本人就沒有辦法駕馭這股力量,她就會像當初的坎洛什一樣背負著巨大壓力,屆時奧杜因也可以回到洛坎。


    至於帕圖納克斯,奧杜因表示自己的兄長已經被伊卡莉奪走了大部分力量,現在不知道躲藏在哪裏,就像隻可憐的小奶狗,在大雪紛飛的冬季瑟縮在老鼠洞裏發抖。


    伊卡莉試圖集齊三位管理者的力量,澎湃元素,死寂元素和靈魂,然後將它們融合成最初的神力。奧杜因將這種混合力量稱為雞尾酒神力,伊卡莉正是想用這股力量改寫規則,把自己從魔網的桎梏中解救出來。


    現在她已經擁有了帕圖納克斯的力量,雖然不知道研究進展如何,但既然到現在為止,這個瘋女人都沒殺到赫魯,那就說明她還沒把它研究透徹,如果她完全掌握了靈魂之力,冥河甚至是尼弗海姆都會成為她的一部分,就像現在奧杜因這樣。


    那時候兩個世界之間的隔閡對她而言將不複存在,對所有生靈來說世界的毀滅也會開始倒計時。


    ……


    沐言姑且接受了他的意見,他表示自己被對方漫長的等待、不辭辛苦的“救贖”以及費盡心思的指引感動,同時他還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


    “能不能把維妮婭王後的靈魂給我,我要帶她回洛坎見蘭斯洛。”


    對此奧杜因欣然允諾,甚至表示還能再送一個歐瑪婆婆。


    於是沐言又問。


    “那格雷澤老師的妻子,艾瑟拉女士呢?”


    對此奧杜因表示自己無能為力,這位精靈的靈魂早就消散在冥河裏,就算是他也無法違背這一規則,讓她死而複生。


    兩人交流完這一切後已經是第二天了,雖然越靠近尼弗海姆深處,迷霧就越濃厚,晨昏交接也就越不明顯,但奧杜因每半個月就會去海裏進食一次,現在海底的靈魂們已經動了起來,就像影影綽綽的海母。


    他們的行為就像時鍾一樣規律,奧杜因在這段漫長的歲月裏就靠他們計算時間了。因此與其說是他們開始了驚慌的躲藏,倒不如說是在提醒這位吞噬者覓食……


    見狀沐言想起來自己第一次降臨赫魯時遇到的情景:那幾個口音詭異卻能相互交流的衛兵,那個被他誤認為是師母格莉絲、實際上是王後維妮婭的賢者大人,以及那次回到洛坎後還被扣除了一大筆經驗作為清除印記的費用。


    以及,那次經曆後沒過多久,他的頭銜就被從“記錄者”改成了“織謊者”。


    當初他還為這個頭銜沾沾自喜了許久,以為自己成為了一個“狡猾”的冒險家。可實際上那是夏穆用僅有的一些權限發出的警告,因為他改變了紮伊克斯的命運,改變了坎薩地區無數生靈的未來。


    等等……


    仿佛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讓他眼前的迷霧澄清了一瞬。


    到底是什麽?


    與夏穆有關?與現在的疑團有關?


    這時奧杜因開口了。


    “現在放鬆你的心神,我會為你清除靈魂上的汙染,這會幫助你在洛坎很好的隱藏下去。同時這也是一層庇佑,讓魔網中的伊卡莉無法發現你。”


    庇佑?


    沐言表麵上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內心有如翻江倒海。


    他終於想起來了,自從與奧杜因接觸以來最困擾他的東西即是所謂“庇佑”。


    對方自稱是係統的締造者,自稱是帶他一起回到洛坎的“反饋”,自稱是神眷者身份的賦予者,可他為什麽從頭到尾對庇佑隻字不提?


    他甚至不知道夏穆的存在。


    既然係統和他有關,那他不會發現有一個靈傭誕生了神智,甚至可以獲得係統的權能嗎?


    恐怕不是他沒有發現,而是他無法發現。


    在沐言進入風之蒼穹以前,夏穆始終處於蟄伏狀態,與係統無二,這一點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在他從風之蒼穹出來後,掌控身體的又是新生靈魂夏穆,而不是他本人,這一點就連蘇利亞都沒察覺。


    整個過程中,夏穆就像隱身了一樣,唯有在風之蒼穹時出現過,還和蘭斯洛有過一番交談。


    想到這裏沐言愈發覺得自己抓住了關鍵。


    沒錯,關鍵點就是風之蒼穹。


    蘭斯洛親口說自己被伊蘇追殺,然後莫名其妙去了風之蒼穹。這一點奧杜因也不知道,他隻知道這位神眷者離奇失蹤,後來通過李奧瑞克的探路才清楚原來蘭斯洛在晨星。隻是可憐了李奧瑞克有去無回。


    全部的全部,都匯聚在風之蒼穹。


    那這個地方有什麽特殊性?


    有,它是坎洛什用來隱藏伊莫特魯的地方。


    同樣還有伊格諾斯隱藏的暗之幽淵,這個地方也很特殊。這棵樹之所以會被奧杜因動了手腳,正是因為它從暗之幽淵跑了出來。


    一瞬間線索接二連三地出現,如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將沐言麵前的迷霧通通洗刷幹淨,他甚至沒注意到奧杜因的清潔工作已經結束了。


    “……這樣就沒問題了,另外這枚鱗片你帶在身上,它可以召喚來自霍加斯龍巢的巨龍,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奧杜因遞出一片黑色的鱗片,如果格莉絲在的話就能發現,它與李奧瑞克胸口那片一模一樣。


    沐言收下鱗片,腦海中依舊在串聯線索。


    有沒有一種可能,即奧杜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因此他才會這麽放心的將主動權教給自己?


    有,當然有。他可以隻說真的那部分,刪減掉對他不利的言論,對那些關鍵點有所隱瞞。


    就像坎洛什對他也有所隱瞞一樣,觀察者閣下一定在這兩處奧杜因無法進入,也無法探知的地方留下了線索,等待別人去發現。


    想到這裏,沐言想起和大家的約定——如果他短期內沒有回去,他們就會前往塔林人的聖地漆黑之地,他有十足的把握那兒就是所謂的暗之幽淵。


    既然伊格諾斯已死,那蘇利亞手中的古卷坎圖沙一定會成為打開那座聖地的鑰匙。


    如果他的假設全部成立,那麽當他向奧杜因提出回歸隊伍的請求時,對方一定會拒絕。


    於是沐言開口道:“那麽,奧杜因閣下會怎樣送我和我的夥伴一起回到洛坎呢?現在是不是該送我去和他們團聚了,我相信他們一定很擔心我的安危,畢竟我是被你用爪子抓過來的。”


    “恐怕不行。”奧杜因搖搖頭。


    “為什麽?”沐言麵露不解。


    奧杜因似乎對這樣的問題早有準備。


    “一次性太多人穿過位麵的隔閡會引起伊卡莉注意,我可以屏蔽她對你的查探,但無法照顧到那麽多人。”


    “所以?”


    “所以我會分批次將你們送過去,你是第一個。”


    沐言頓時心下了然。


    “那麽閣下打算什麽時候就將我送走?”他問。


    “現在。”


    奧杜因雖然表現的很雷厲風行,但言辭一點兒都不咄咄逼人,而是在用其他方式間接催促他離開。


    “你的老師紮伊克斯大概一個月後就會晉入傳奇了,我擔心他會遭到伊卡莉的毒手。這麽多年來就誕生了兩個傳奇死靈法師,上一個還被我救走了,這次恐怕就沒那麽輕易了。畢竟是同時掌握了三種要素的無信者,就連我都無法想象他的未來有多麽不可限量。”


    沐言想了想,按照蘇利亞他們的速度,達到暗之幽淵大概也要一個月,時間正好。為了防止他走以後奧杜因對他們下手,他替他們必須拖延一段時間。


    所以,用什麽拖延?


    略一思索,沐言就有了對策,略微沉吟了一會兒,仿佛在思考。


    良久,他似乎下定決心,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也用上了敬語。


    “奧杜因大人。


    “我不認為現在的我有足以抗衡伊卡莉的實力,就連知識層麵都相差甚遠,遑論實力。我就好像一個在海邊玩耍的孩子,不時為撿到比通常更光滑的石子或更美麗的貝殼而歡欣鼓舞,而展現在我麵前的是完全未探明的真理之海。剛才了解到的那一切對我來說都如浪滔湧過後留下的新貝殼,我很迷戀這種感覺……”


    說完他突然一臉真誠,就像對待紮伊克斯那樣。


    “所以……您可以解答我更多的疑惑嗎?”


    不得不說,一年時間過去,他的演技取得了長足進步,如果紮老師在現場,恐怕會激動的流下淚水。


    奧杜因顯然沒料到沐言會突然來這麽一下,頓時愣住了。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對方身為傳奇學者的身份。


    或許正是這種對待知識的虔誠讓他顯得與眾不同。滅世者暗忖道,同時也沒覺得沐言的疑惑會有多少。


    這應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他想。


    “好吧。”他點點頭:“我與觀察者閣下目的一致,有責任滿足你對未知的好奇,以及對知識的渴望。”


    “讚美您的智慧。”


    沐言規矩地躬身行禮,表現的十分肅穆。


    這一瞬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一身書卷氣的傳奇學者。


    “蘇利亞,願你能帶領大家踏入暗之幽淵。”


    他在心中想道。


    ……


    同一時刻,修整了一晚上的眾人重新啟程,朝著西北方向的塔林進發。


    盡管和亞瑟比試了一晚上,臉色也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蒼白,但蘇利亞眼中熠熠的神光卻如金子般閃亮。


    少女走在隊伍最前麵,身影略顯單薄,但阿瑪瑟卻情不自禁地讓給她半個身位。


    精靈覺得少女此刻就像一隻受傷的母鹿,但卻成為了隊伍的領頭。不是因為強壯或鋒利的角,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勢。


    格莉絲也有同感,她從少女身上看到了從家祖尤涅若·瓊斯那一代就傳承至今的一幅畫。


    畫中人金發披散,身上的百葉甲上滿是斫痕與泥濘,身邊戰火紛飛,魔法與鬥氣在天空流轉,斷劍和陣亡戰士遍布戰場。


    背景是瑰麗絢爛的晚霞,她就如現在這樣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卻如一麵永不倒下的旗幟。


    “願你能帶領我們走向光明的未來。”


    格莉絲在心中低語道。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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