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庭院上方。


    薩弗隆眾已經齊刷刷啞火了,他們之前火力全開,交織成一片網,如果不是蒂娜張開了結界進行保護,光餘波就能引發銀月城的大爆炸了。


    然而硝煙散去,光芒熄滅,蒂娜還是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裏。


    她甚至連衣服都是幹淨的,沒有沾染一絲汙穢。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都把目光落在了沐言身上。


    年輕的學者嘴角噙著笑意,貼在腿上的手指輕輕敲打,對這些目光全然不理會,反而看向蒂娜的眼神有些飄忽。


    距離蘭斯洛許諾的時間還剩三十分鍾,四座秘光魔塔已經黯淡了下來,至於東北角,原本絢爛的紫色光芒也熄滅了。


    那麽接下來……


    他瞥了一眼霧凇廣場,果然,空中漂浮著兩道熟悉的身影,絲毫沒有過來湊熱鬧的意思。


    法師還真是耿直的生物,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絲毫不亂。


    然後,起風了。


    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流從四麵八方像霧凇廣場中間匯聚,漸漸變強。


    地上的星光草,周圍的杉木從最初的輕輕搖曳,到現在宛如被繩子拽著,氣流化作一道龍卷風在廣場中心肆虐。


    與此同時,兩撥人馬正從不同方向靠近廣場中心,一邊由埃利爾率領,一邊則是化身白色大鳥的古斯塔沃。


    ……


    蒂娜眼珠子動了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臉上浮起一絲了然。


    “你們如此大費周折,就是為了從銀月城帶走這麽一群無謂的廢物?”


    “既然是‘廢物’,那蒂娜小姐為什麽還要這樣嚴防死守,生怕別人拿走呢?”


    “因為,哪怕是廢物,也是銀月城的廢物,像你們這種卑微的蟲子是沒有資格染指的。”


    沐言沒有接話,不置可否的笑笑。


    “拿走了又怎樣,你來咬我呀?”


    “哼,幼稚。”


    蒂娜不屑地哂笑一聲,低聲道:“是時候結束這場鬧劇了……”


    她微微抬起手,四周的衛兵立刻會意,如四散的鳥獸衝向霧凇廣場。


    同一時刻,站在沐言周圍的薩弗隆眾也消失在原地,各自找準目標,攔住了四散的衛兵。


    但這時候他們人數上的劣勢就體現出來了,雖然這群人一個能打好幾個,在整體戰力上雙方不相上下,可人多的一方占據主動後,用更少的人去包圍更多的人就成了奢望。


    蒂娜望著沐言,似乎想看他還有什麽花招。


    “你們所謂的感情,羈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我看來統統稱為弱點。”蒂娜臉上嘲諷之意盡顯:“一個存在弱點的生命,是弱小的。縱然人類的數量遠遠超過其他種族,可生命不在於數量,而是質量,一個強大的個體之所以站在塔尖,是因為腳下匍匐的臣服者。


    “人類的數量之所以多如牛毛,是因為你們生來就要成為臣服者,你們生來就是基石。而人數稀少的我們,是更加高貴的存在。我們即是你們這些弱者存在的意義。”


    “是嗎?”沐言笑笑,“你也不過是一頭怪物罷了。”


    蒂娜瞳孔皺縮,瞳仁在一瞬間差點變成豎狀,但很快就複原了。


    “嗬嗬,口舌之利罷了。”


    “不,我說的是……不要太高看自己。”


    沐言話音剛落下,銀月城上空突然傳來一陣綿長的吼叫。


    “ov-dah-viing”


    另兩道聲音緊隨其後。


    “dun-nail-viier”


    “kro-lo-sah”


    三條巨龍的身影遮天蔽日,連雙月的光芒都為之暗淡。


    他們拍打雙翼,掀起的颶風讓靜謐森林響起一陣嘈雜的沙沙聲。風暴來襲,弱小的植株甚至被連根拔起。


    古斯塔沃提前撕開了卷軸,以他為中心,方圓數百米內免於風暴的侵襲,埃利爾亦是如此,他杖尖在空中輕點,一圈光芒散開,狂風就被隔擋在了外麵。


    然而,他們能做的也僅限於此,依舊有精靈、熊怪或是林精在無法隱藏的龍威下癱軟在地,失去行動能力。


    在這些身長接近百米的巨大生物麵前,任何種族都會泛起深深的無力感。


    那是印刻在血脈裏的,對食物鏈頂端生物的畏懼。


    ……


    召喚是沐言在十分鍾前就發出去的,這段時間完全隻是拖延而已。


    傲達威英,杜耐維爾和科羅薩這三條龍他很熟悉,也是距離銀月城最近的。更重要的是,奧杜因告訴過他,這三條龍屬於“盟友”。


    滅世者聲稱,在老帕和他相繼失蹤以後,原本霍加斯龍巢裏的巨龍都被伊卡莉奴役了,少有的幾隻遠古巨龍不知逃逸到了何處。


    因為這些遠古巨龍誕生伊卡莉還未完全掌握魔網,所以即使伊卡莉也無法發現他們,於是就給了他機會來聯絡、收攏這些舊部。


    他給了沐言一枚自己的鱗片,讓他以此來與這些龍聯係。


    現在三條巨龍的到來一下子扭轉了局勢。


    在霧凇廣場,除了正對群星庭院的東南方向以外,其他三個方向各自盤踞著一條收攏雙翼的龍,他們就像色彩各異的雕塑,任何漏網的精靈衛兵都在龍息之下被轟殺至渣。


    在場的每個人都震驚了,他們時不時瞥向這三尊龐然大物,心裏掠過一絲敬畏,來自薩弗隆的眾人也表情複雜地看向沐言,他們突然感覺有些麵皮子發燙,一開始的那些小心思在這三條龍麵前顯得那麽幼稚。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自己這點實力,可他們卻還斤斤計較……沙恩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隻有古斯塔沃一臉炫耀的神色,恨不得揪著每個人,大聲告訴他們:“怎麽樣,你被嚇壞了吧?哈哈,小穆之前告訴過我!所以我一點兒都不驚訝!哈!”


    震驚同樣出現在蒂娜臉上。


    她從這三條龍出現開始就目不轉睛地盯著,直到他們在沐言的指揮下落地,如綿羊一般溫順,臉上充滿了怒不可遏。


    “你……你竟然敢奴役巨龍!”


    沐言聳聳肩,“的確可以這麽說,但我更喜歡‘差遣’。雖然你沒法理解,因為在你的字典裏隻有臣服和奴役。”


    “不可能……這都是幻象……不可能!”


    蒂娜臉上浮現瘋狂之色,她痛苦地蹲在地上。


    情緒開始失控,她的背後逐漸鼓起兩個大包,甚至撐破了衣衫,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皮膚底下蠕動。


    沐言表情如常,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幕。


    “啊啊啊——”


    如野獸般痛苦的咆哮從她嘴裏發出,蒂娜後背伸出一對嶄新的肉翼。同時她的雙手也成為了爪子,裸露在外的皮膚浮起一層細密的鱗片紋路,轉眼間就從一個精靈變成了麵部可憎的半龍人。


    這也是她那種驚人防禦力的由來,隻有龍的身體才能硬抗火鐮而毫發無傷。


    “你一口一個‘精靈是高貴的’,可你自己卻拋棄了這重身份……”沐言以一種憐憫的語氣說道:“蒂娜小姐,我們一年前認識時,我就很好奇你會被自己的執念逼到何種地步,但我從沒想過,如你這樣驕傲的夜語族長,竟成為這樣一個怪物……”


    “住口!!”


    半龍人蒂娜發出一聲低吼,閃電般衝到沐言麵前,爪子帶起的風聲刺的人耳膜疼。


    “鏘”


    沐言絲毫未躲閃,她的攻擊被另一個人穩穩架住了。


    蒂娜琥珀色的眼睛突然恢複了清明,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阿……阿瑪瑟?”


    精靈一劍逼退對方,看向她的眼神十分複雜。


    “蒂娜,你……究竟經曆了什麽?”


    阿瑪瑟也不知道該以何種情緒麵對她。埃裏克幫他分析過,在那件事中,蒂娜一定不會毫不知情,她至少扮演了某種角色。否則她在“勇氣試煉”中麵對的恐懼就不會和他扯上關係,一切的根源來自於她內心的惶恐。


    “寬恕是最高貴的複仇,但對卑鄙者無需考慮高貴。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複仇了,一定不要仁慈。我很了解你,老兄,這對你來說很難,但你必須這麽做。”


    這是埃裏克告訴他的,他也屢次這樣告訴自己。


    眼前這個人傷害了依德麗爾,傷害了格雷澤先生,傷害了艾瑟拉小姐!阿瑪瑟,你需要憤怒!你需要仇恨!


    可是……


    話到嘴邊,精靈卻隻能說出這樣綿軟無力的話。


    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懦弱,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深愛著依德麗爾。


    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那麽一種人,天生如此,不要強求,這種性格是把雙刃劍。”沐言微笑道:“你因為那件事而怨恨人類,恨了兩百多年,積攢了如此多的憤怒,最終不還是化解了?你能和我們,和埃裏克成為朋友是因為如此,現在難以提起仇恨亦是如此。


    “不過嘛……”沐言衝他擠眉弄眼道:“我幫你掠陣,順便擋住格雷澤先生的視線。會而且我保證依德麗爾不會知道這件事,隨便你說些什麽。”


    “……”


    阿瑪瑟扯出一個無奈的微笑,他呼出一口濁氣,重新看向蒂娜。


    真的隻有眼神可以讓他確信這是過去的蒂娜。


    “告訴我當年發生的一切,你知道我在問什麽,蒂娜。”


    蒂娜原本因為阿瑪瑟出現而激蕩的內心突然平複了下來,這句話在她聽來是另外一種感覺。


    他在問什麽?


    是依德麗爾嗎?


    又是她?為什麽總是她?他的每句話為什麽都要帶著她!!?


    “你是在審判我麽,阿瑪瑟。”她壓下怒氣反問。


    “不,我隻是好奇。”精靈歎道:“命運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蒂娜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現在這副模樣麵對著他,她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情緒一下子失控了。


    “你是在嘲笑我嗎!?”


    “不是的……”


    “一定是!”蒂娜尖叫道:“你心裏一定在嘲笑我此刻醜陋的外表!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


    委屈和憤怒一下子湧了上來。


    蒂娜想起她從風之蒼穹出來後,被仙吉爾族長帶到一座神廟裏,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讓她陷入了沉睡……


    在夢裏,她重新經曆了在風之蒼穹的一切,記憶最終停留在和露茜一起離開伊莫特魯的瞬間。


    然後她醒了,麵前站著一個藍色頭發的人。他長得很俊美,分不清男女,他告訴自己阿瑪瑟已經死了,隻有她才能救他,但這需要付出代價……


    她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為了救阿瑪瑟,她願意放棄自己的一切。


    於是,噩夢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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