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翡翠林成了荒漠,終日彌漫著黃沙和狂風,再也沒有了昔日的美麗景色。”


    一聲長歎後,沐言結束了這段講述。


    他聲情並茂地講了一個有關濫砍濫發的故事。


    “所以你們看,發展可持續能源是一件福蔭子孫、刻不容緩的大事,可以說我們隻是從子孫手中借來了能源,卻在肆無忌憚地糟蹋它們。毫無疑問,這是種愚蠢的行為,無異於慢性自殺。”


    作為一個過來人,他講得振振有詞。


    伊恩和溫德爾一開始抱著看戲的心態,可後來越聽越入神,直到這句總結時,伊恩不禁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


    他猶記得,那年他還是個年輕的學生,聽上一輩老學者為自己介紹魔力精煉這個課題時,是這麽說的。


    “據我們的勘測和統計,法藍城周邊的魔晶礦藏在如今的技術下還能采集兩百餘年,等到兩百年後,我們的後代要麽以能源的名義向鄰國發動戰爭,要麽靜坐家中等死。能源總會枯竭,除非我們能夠將空氣中遊離的元素聚集成能源。”


    這番話與沐言的意思幾乎一致。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不可能實現的課題,但銀燭會將它分割成了數個環節。


    因為洛坎的確存在那麽一部分人可以將空氣中遊離的元素收集起來。


    他們就是法師。


    銀燭會的研究也很明確,由高到低,從難到易。他們先從白袍法師開始,委托他們收集魔力、輸出魔力,接著嚐試儲存魔力,然後將其轉化為可供魔力熔爐使用的魔晶塊,在此基礎上依次降低法師等級,直到能將學徒的魔力轉化為純粹的能源為止,然後再著手從空氣中收集魔力。


    毫無疑問,這個思路和方向是完全正確的,越是低級的法師,吸收轉化能力是最薄弱的,某種程度上是最接近機器的存在。但很可惜,研究進行到第四環,也就是從白袍(60)、紫袍(50)、紅袍(40)依次降低到藍袍(30)時突然卡殼了。


    原因有兩方麵,其一是凱恩之角的不作為。


    他們認為這其中沒有任何利潤,而且中長期內(未來二十年)也得不到回報,因此沒有提供援助。銀燭會之前的研究全憑自己積累下來的老底。


    其二則是缺少大量樣本。


    這聽起來是一個很扯淡的事實。


    看似最難的白袍和紫袍法師環節都度過了,卻偏偏卡在了人口眾多的藍袍法師上……


    但這又是一種必然。


    課題初期,憑借銀燭會的強大人脈,他們召集了15名擁有法師塔且富有卓越眼光與責任心的白袍法師協助實驗,前後一共用去一年時間,實驗也進行得非常順利。


    之後,同樣借由這15位法師塔主的提倡,他們花半年時間召集了共計100名紫袍法師,用三年時間完成了第二環研究。


    而第三環,800名紅袍法師的召集和數據采集則用去三年時間,之後研究又進行了三年,結果雖然不圓滿,但數據也足夠支撐實驗,按照這個勢頭估算下來,下一步需要至少3000-5000名藍袍法師參與實驗……


    實驗就卡在這一步。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即使在珈藍也沒有這麽龐大的“法師誌願者”群體。


    完全輸送魔力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就如遊戲裏那些debuff一樣,它會讓法師感覺脫力和各種不適。完全掏空身體的法師,甚至比剛生完孩子的孕婦還虛弱。對混跡於各大傭兵團的藍袍法師們而言,他們根本不願將自己置於那種危險的境地。


    而另一個藍袍法師諸多的場所,就是珈藍。


    可是珈藍是什麽樣子,學者們心裏都有數。很久以前他們連魔力灌輸課程都取消了,又怎麽能組建學生“自願”提供魔力?


    更何況銀燭會與學院的關係甚至比不上凱恩之角——後者起碼每年給學院提供大量資金援助,而銀燭會有什麽?即使是讓白袍法師都尊敬不已的道恩教授,在學院都比不上一個波大臀圓的美女老師來的有吸引力——當然,這裏沒有對德溫老師的貶低之意。


    所以實驗就此停滯不前。


    現實也讓人無奈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伊恩思考片刻,還是用較為溫和的口吻說道:“我們也有過類似的考慮,隻是那個計劃擱置了,恐怕……”


    “為什麽會擱置?”沐言問。


    “原因是多方麵的……”


    “那主因呢?缺錢?缺人?技術卡殼?這些我都可以幫上忙。”


    看著這個孩子一臉熱切的樣子,打擊的話伊恩反而有些說不出口。


    這時旁邊的溫德爾忍不住了。


    “別自大了,沐言先生。”


    這位學徒的語氣就如他本人一樣年輕而衝動。


    “我知道你是學校裏的名人,我也知道你在禮堂裏說的那番話,可在這件事上你改變不了什麽。現實一點吧,魔力精煉課題之所以會停滯,就是因為它從一開始就在頂風前行,你無法想象前輩們這一路走來有多辛苦,光有夢想,光會講一些大道理是活不下去的!”


    “我無法想象他們有多辛苦……”沐言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笑了笑。


    “你覺得我們兩個人裏,到底誰不清楚?”


    “什麽?”溫德爾慍怒,漲紅了臉。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先生。”


    “伊恩先生身上淡淡的新月草味道,實際是朧月香的味道,它有優秀的提神作用,所以他昨晚應該睡得很晚。他指甲縫裏殘留的黑色汙漬,應該是專用於契約羊皮卷的印墨吧?從這件事發生到你們來找我僅過去半天時間,契約書就被趕出來了,再加上兩位親自過來的時間……想必伊恩先生一聽到消息,連早飯都沒吃就趕過來了吧?”


    伊恩老爺子微微抽了下嘴角,溫德爾幹脆將臉轉向另外一邊。


    沐言說得沒錯,伊恩昨晚隻睡了3個小時,而且的確沒來得及吃早飯。但身為學徒的溫德爾卻沒察覺,並且昨晚他可沒有熬夜,倒是這一路上怨言不斷。


    沐言拿起那半個頭環,接著道:


    “我想,真正對它感興趣的,是你們吧?我甚至能腦補凱恩之角的負責人威廉·肖克利先生那高傲中帶著鄙夷的口吻,


    ‘哦天呐,你們不會真的以為一個來自東方,隻會耍嘴皮子的二十歲年輕人能鼓搗出這麽離奇的玩意兒吧’,我想兩位應該也在懷疑,這東西到底有沒有高文形容的那麽神奇……至於到底能不能,兩位為什麽不自己試一試呢?”


    說著他又拿出一個頭環。


    “這次是另一種形式,它可以改變你周圍的環境,而並非讓你入夢。對你而言就像推開了一扇門,來到新的世界。”


    伊恩將信將疑地戴上。


    帶上頭環後,他周圍的場景瞬間變化,身邊的其他兩個人雖然還在,但煉金台消失了,密室也消失了,他正身處熙熙攘攘的克魯貝爾街,頭頂是藍天,身邊是來往的行人。


    “羅琳太太家的狗狗生了個毛色奇怪的崽,聽說賣了三百多金幣。”


    “真是個幸運的家夥……哦,我是說那條狗。”


    “勃蘭-喬治尼那條裙子降價了,你有看過嗎?”


    “哦,那真是太棒了,我早就在幻想它穿在我妻子身上是什麽樣子了……”


    “抓住那個小偷,衛兵!抓住他!”


    突然,伊恩正前方衝過來一個風風火火的人,一頭撞在他身上,兩人各自趔趄倒地。


    但被他這麽一阻滯,撞翻他的那家夥止住勢頭,沒來得及起身就被衝出來的幾個人摁住,衛兵上前攙扶起老人,看清他的銀燭徽章後恭敬地行了個禮。


    “感謝您的幫助,學者先生。”


    說完他就押著小偷離開了。


    伊恩待在原地,久久都未回過神。


    行人的指指點點和問詢聲湧入耳朵,一切都是那麽真實。他茫然地望著一張張關切的麵龐,不知該怎麽回應。


    我記得煉金台在這兒……


    他循著記憶向前,走了沒兩步,沐言突然攔住他。


    “伊恩先生,我隻是改變了你眼中的世界,並沒真的改變這一切,所以再往前就撞了哦。”


    “哦哦,原來是這樣……這太神奇了……”


    伊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摘下頭環。


    場景瞬間恢複正常。


    他忙回過頭問溫德爾。


    “你剛才看到什麽了嗎?”


    溫德爾搖搖頭。


    “我看到您突然倒在地上,接著呆呆地爬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就被那家夥攔住了。”


    “你沒看到街道,沒看到過往的行人,沒看到衛兵抓小偷,而且……而且什麽也沒聽到?”


    “都沒有,老師。”


    伊恩看向沐言,後者衝他露出一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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