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下子微妙了起來,除了不明真相跟著起哄的賓客們,皇帝陛下身邊人的反應也各不相同。


    兩位當事人自然是一臉懵逼,尤其是費洛,這個腦子靈光的皇子幾乎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自己這死鬼老爹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雖然他能理解勞倫斯二世隻是為了整蠱一下明爭暗鬥的兩派,可這一聲不吭就把兒子給賣了的做法也太……


    費洛先是被教宗掃了一眼,感覺靈魂仿佛都凍結了,好在旁邊身為導師的貝納拉了他一把,腳下升騰起一團暗紫色的影界火焰將兩人包裹在其中,這才不至於凍僵。


    麗娜的表情就更微妙了,費洛與對方的關係雖然談不上友好,但平時也能說得上話。可這一刻,他明顯感覺這位法藍之花用淡漠的眼神掃過自己,就像在看一堆焦炭。


    他猛然回想起,這學期尚未開始,學院裏就死了個叫喬舒亞的男爵,事後他們家裏甚至沒敢找眼前這位報複……


    真是要命,這皇子生涯也是夠了,還沒從學院畢業就惹怒了一位白袍法師。


    最有趣的是威廉校長,他轉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費洛一眼,那眼睛裏分明寫著一行字。


    “好小子,你夠有種!”


    有種個屁啊!


    這和我有一個金幣的關係嗎!


    費洛真是快哭出來了。


    至於台下,沐言也懵了,他本能地感覺到哪裏不太對。


    是時間!


    沒錯,時間不對!


    遊戲中的“比武招親”開始於信仰曆776年,也就是一年前!


    距離沐言來到洛坎已經過去了快3年,許多事情也因為他而發生了改變。


    紮老師沒有變成瘋巫妖紮伊克斯,坎薩地區沒有淪為冰原。


    伊莫特魯的獸潮被成功化解,德魯伊多保存下來了一半人口。


    更重要的是,關於獸潮的影響遠不止於此!


    當初在風之蒼穹那場試煉中,夏穆用“勇氣試煉”的橋段為古斯塔沃重現了原本的世界線中他的歸宿。按照原本的軌跡,那場獸潮中,風語者拉爾會一直等到伊莫特魯眾德魯伊幾乎滅族才回應古斯塔沃的苦苦祈求,接著在絕望關頭現身,徹底操控他進入風之蒼穹。


    也就是說,因為沐言的緣故,伊卡莉以及她屬下的新神至今都未掌控德魯伊,也未踏足風之蒼穹一步!


    但也同樣因為那次變故,阿瑪瑟死了。


    他不光死了,還去赫魯拜拜浪費了兩年時間,因而沒能在776年來到珈藍城,麗娜小姐的“比武招親”也就沒有順利進行。


    換個思路想想,阿瑪瑟是否會出現在伊莫特魯與沐言沒有太直接的關係,也就是無論如何他都會參與那場獸潮——至於能否活下來,既然在遊戲中出現了他這麽個角色,那答案必然是肯定。


    至於怎麽活下來……


    看看如今的阿爾忒斯和彌修亞吧,既然在遊戲中兩人都沒死於那場獸潮,說明他們並未像沐言經曆的那樣用自爆拖延時間,而後又被伊蘇從赫魯撈回來。


    這也就說明,他們兩人帶領的精靈小分隊在那場原本的獸潮中得到庇佑,全員無損!


    而活下來的幾人會怎樣?


    毫無疑問,他們會對在危難關頭救了自己的神明獻上死心塌地的信仰,之後伊蘇或拉爾再以神賜為借口,告訴阿瑪瑟依德麗爾其實還活著,並且就在人類國度,接著賜予他強大的實力,讓他在776年前往珈藍尋找摯愛。


    而另一頭的依德麗爾,則是元素高塔最為重要的試驗品。


    伊卡莉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培養一個真正的傳奇法師信徒。


    身為傳奇法師格雷澤的女兒,依德麗爾繼承了來自父親的天賦,並且接受了良好的法師塔傳統教育。這就使她表現出了絕佳的潛力,甚至不在埃利爾和伽拉澤之下。


    伊卡莉無法用信仰之力製造傳奇,所以她想試著讓一個堅定的信徒自然成長為傳奇。


    不難想象,這個過程中依德麗爾會表現出迷茫和不適,她甚至會懷疑、質疑神明告訴自己的是否正確,畢竟真正的傳奇之路與“魔法神賜說”是相違背的,因而伊卡莉需要不斷洗腦,加強對她的控製……


    而阿瑪瑟,就是最佳的控製手段!


    這也就不難解釋,阿瑪瑟作為一個單槍匹馬出現在人類國度珈藍的精靈,為什麽能在狠狠抽了年青一代珈藍人的臉之後,成功抱得美人歸還沒有被砍死……這一切都是伊卡莉算計好的,沐言甚至能腦補她用虛無縹緲的神棍音寬慰依德麗爾道,“你的愛人並沒有死,無上的神將他帶回了你的身邊……”這種話。


    但這一切,都因為沐言的介入而崩塌了。


    他這隻蝴蝶拚命扇動著翅膀,現在引起的變故已經不亞於在牧馬平原掀起的颶風。


    原本的曆史進程被狂風卷得支離破碎,隻剩下倔強的曆史慣性在艱難前行。


    可即便如此,它也越來越慢,隱隱有止步、甚至掉頭的趨勢。


    理清了這一茬,沐言感覺豁然開朗,可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費盡心思救了一群人,可是眼瞅著就要把阿瑪瑟的老婆給賠了……


    他偷偷瞄了眼阿瑪瑟,精靈表情依舊如常,似乎早就猜到了這一幕。


    原來這家夥說的是真的,他暗想,精靈的境界果然和人類不一樣。


    “這下可有意思了……”他喃喃道,卻感覺周圍的氣氛有些古怪。


    他回頭看了眼,蘇利亞小臉憋得通紅,甚至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


    吃多了導致的便秘……嗎?


    沐言覺得不大對,感知一掃,差點沒被嚇死。


    阿瑪瑟這貨哪裏是境界不一般!這個死傲嬌腳底下一米見方的地板已經變成了純淨的銀色,眼看著就要往外擴張!


    要不是蘇利亞用領域死死壓製著,估計整個大廳早就被精靈的領域包裹起來了!


    承受不了就直說啊,你丫死撐著幹嗎!


    沐言也不敢打破兩人的平衡,隻能慢慢用感知將糾纏在一起的領域包裹起來,然後才出言安撫精靈。


    “費洛不一定是那種人,這件事必然會出現轉機。元素高塔一定不會讓它發生的。”


    “你在說什麽……”阿瑪瑟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勉強。


    是那種咬牙切齒的“我沒事”。


    你沒事就有鬼了啊!!


    “聽著,阿瑪瑟。”沐言深吸一口氣,嚴肅道:“如果你現在被高塔的人發現了,一定會出事。這座城裏與你,與我有關的每個人,都會麵臨無窮無盡的麻煩,而你也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依德麗爾,明白嗎?她背後的人是伊卡莉,是女神,是我們這一票人的宿敵。而你等了那麽久,不必急於這一時,你信任她,就如她心中始終住著那個死去的阿瑪瑟一樣。”


    精靈似乎有些意動,盯著他看了許久,輕輕歎了口氣。


    “抱歉,我的錯。”


    他腳下的銀色隨即消散。


    “呼——嚇死我了!”


    少女這才渾身一軟,整個人都靠在沐言身上。


    “好累……我感覺剛剛吃進去的都被消化了。”


    “你這怎麽看怎麽像碰瓷的……”沐言無奈道,但還是摟上了她的腰肢。


    “哎嘿嘿……”少女發出一陣憨笑。


    三人這邊發生的一切不過瞬間,台上就有了新的進展。


    正在享受眾人歡呼的勞倫斯二世就像那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事到如今心中才泛起一絲不安和後怕。


    他裝作左右巡視,用餘光瞥了眼其他人,恰好看到麗娜上前半步。


    “陛下。”


    麗娜小姐沉聲道,甚至沒有撫胸或是單膝跪下。


    看得出來,她真的生氣了。


    “我暫時沒有嫁人的打算,而且與費洛殿下也不熟,還請您收回這個玩笑。”


    “哦?”


    勞倫斯二世正在興頭上,被她這麽一頂撞,也有些生氣。


    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名君王。


    雖然有名無實,但即便是走個過場的事情,來自議會與高塔的話事人也要在他麵前彎下腰,詢問“陛下您是否讚同”來為這件事畫上句號。


    不管他是否真的讚同,都必須,也隻能由他來點頭,來認可。


    這個句號必須由他來完成,這就是國王的權力。


    所以勞倫斯二世幾乎從來沒有被這樣頂撞過,以至於他感到的沒多少憤怒,更多的是荒誕和無力。


    那種小孩子宛如肥皂泡般不切實際的夢想被戳穿後的荒誕與不知所措。


    場下的歡呼聲也停止了,半精靈少女這句話加上了魔力,直達每個人的耳膜,讓他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變故突如其來,會場安靜得仿佛能聽到一枚針落地的聲音。


    “你說你沒這個打算?”


    “是的,陛下,我沒這個打算。”


    勞倫斯二世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站在麗娜背後的教宗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顆宛如寶藍色水鑽般純粹的眼珠子,光是露出一絲縫隙就足以凍結注視者的靈魂。


    勞倫斯二世頓時感覺自己宛如在寒風呼嘯的冰天雪地裏裸奔,寒意鑽透他的皮膚,直達心底,血管裏流動的都成了冰碴,狠狠摩擦的疼痛從心髒向四肢湧動。


    接著,他眼中的世界開始旋轉、顛倒,仿佛下一秒就會陷入漆黑。


    突然,費洛上前一步,抱住即將倒地的國王,同時也用身軀擋住了教宗的視線。


    “您醉了,陛下,這些都是胡話。”他抱著父親的腦袋低聲道,聲音微弱得隻有兩人可以聽到。


    “我……醉了?”


    “沒錯,您醉了,醉得很徹底,您還感覺到一股氣從胃部湧上來。”


    “是的……好像是這樣嗝兒……”


    兩人的對話在不動聲色間完成,在外人看來,皇帝陛下就像喝醉了酒一樣突然倒下,好在三皇子迅速上前抱住了他。


    緊接著國王附在皇子耳邊說了幾句話,再然後,就是一個無比響亮的酒嗝。


    “嗝兒——”


    綿長,悠揚,突兀,但穿透力極強。


    酒嗝在寬敞明亮的大廳中徘徊,光是聽著聲音,就足以讓賓客們堵住口鼻,試圖來阻止那股衝天的酒氣。


    “快扶陛下回去休息。”


    費洛對左右兩邊道,頓時衝上來兩名女仆,攙扶著不省人事的國王離開。


    接著他站在勞倫斯二世剛才的位子上,向在場的所有人深鞠一躬,最後轉身對麗娜微微欠身。


    “諸位,在致辭前國王陛下就已經喝了太多酒,嗯……如你們所見,剛剛……總之陛下不勝酒力,已經先行告退。”


    下麵的人耳邊還回蕩著那個綿長的酒嗝,此時都發出了極力壓製的笑聲。


    “所以,這一杯,為了陛下的健康,以及今後的酒量!”


    費洛突然舉杯道。


    眾人愣了片刻,也一齊舉杯。


    “為了陛下的健康!”


    “以及今後的酒量!”


    待酒杯放下,費洛接著道:“所以,剛才那番‘大新聞’當然也是酒後亂語了,畢竟……陛下喜歡惡作劇,你們也不是不知道。說起來其實這也賴我,三年前的某個黃昏,我隨陛下去郊外打獵,夕陽漸沉時,他突然問我覺得珈藍最漂亮的女人是誰,我毫不遲疑地報上了麗娜小姐的名諱。


    “當然,我這麽回答隻是因為這是標準答案,而非什麽非分之想。但在陛下看來,或許就不是這樣了。大概就是從那時起,我們的陛下,也是我的父親閣下,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上,一直記到今天,以至於在失去理智後忍不住說了出來。諸位中不乏有做父親的,又或是曾與父親有過類似的事,想必能夠理解吧。”


    說到這裏,費洛雖然是以玩笑的口吻,但聲音卻有些顫抖,仿佛在極力掩飾悲傷。


    接著他換了種輕快的語氣。


    “珈藍是一個自由的國度,無論男女,都可以自由地追逐自己的愛情。但我無比確信,未來站在麗娜小姐身邊的那個人,必然不是我,因為我還不夠格。”


    下麵傳來一陣輕笑聲,費洛接著乘勝追擊道:“你們在笑什麽?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對!”


    “你說得沒錯!”


    “是這樣!”


    “很好,”費洛點頭道:“關於麗娜小姐有多麽優秀,這在珈藍從來都不需要質疑!我甚至覺得她比那位晨星的薔薇花更加耀眼,更加優秀,你們認可嗎?”


    “認可!”


    “是的!”


    “讚同!”


    沐言實在憋不住想笑,但腰間就被狠狠掐了一把。


    “讚同個屁,蘇利亞才是最棒的。”他附在少女耳邊輕聲道,濕熱的氣息刺得少女渾身酥麻。


    “哼……這才,這才對……”


    沐言笑了笑,今晚可真是太有趣了。


    眼見氣氛被再度炒熱,費洛又一次舉杯:


    “那麽,這一杯,為了麗娜小姐,希望在未來,她身邊能站著整個牧馬平原最優秀的男人,讓珈藍的明天更加輝煌!”


    “為了麗娜小姐!”


    “為了珈藍的明天!”


    “珈藍萬歲!”


    沐言也舉起酒杯,趁亂悄悄喊了句“費洛牛逼”。


    費洛似乎發現了他在渾水摸魚,不禁投來一陣苦笑。


    看樣子他也鬆了口氣。


    ……


    晚宴在良好的氣氛下結束,沒有再出什麽亂子,不過今晚的經曆也為那些貴族提供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


    阿瑪瑟幾乎是第一個離開的,他擔心自己會抑製不住情感,說些失去理智的話,連告別之言都讓沐言代為轉達。


    而費洛似乎要去照看父親,也沒來找沐言——這倒能理解,別人或許看不懂發生了什麽,沐言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他沒想到教宗竟敢對國王陛下直接動手,還真是毫無顧忌。


    要說這場晚宴的最大受害者,除了被爹坑的費洛之外,應該就非蘇利亞莫屬了。


    少女千裏迢迢趕來參加一場晚宴,還被不知名aoe波及,要換作以往她早拎著劍上去找依德麗爾solo了……


    無奈沐言隻好連哄帶騙,好言相勸,這才讓少女重新展露笑顏,隻是時間緊迫,兩人甚至來不及親熱就隻好分別。


    看著她一腳踏入傳送陣,沐言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別愣著了,恢複現場吧。”


    被拉來做壯丁的紮老師不耐煩道:“莉莉的夜宵我還沒做呢,趕時間。”


    “一家之主地位這麽低的嗎?”


    “放屁,廚房這種聖地別人能隨便進嗎?”


    “您可真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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