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暮色時分,月溪莊園的大門被敲開。


    沐言遞上自己的銘牌。


    在身材魁梧的男仆長審視他的銘牌時,他也在打量對方。


    眼前的男人有一頭褐色卷發,緊貼在頭皮上。他膚色偏白,甚至有些發灰,鼻子很塌,五官談不上什麽美感,但給人以寬厚、溫和的感覺。


    對方很高,甚至比烏諾還高一個頭,在篾潮人裏也算得上翹楚。如果匆忙瞥一眼,也給人以虎背熊腰的錯覺……


    之所以說錯覺,就是因為他沒有胡子。


    不是修剪得很幹淨,而是壓根沒有,胡須從毛囊就脫落了。


    “卡爾坦人會圈養褐奴,他們挑選身體強壯、無疾病的成年男子作為種子,在他們產下健康的後代之後再摘除**,培養成合格的奴隸。因為培養發生在閹割之前,所以奴仆的身體素質沒有絲毫影響。最關鍵的是,褐奴多是近親交配的產物,世世代代傳承下來,整個族群的智力都低得可怕,僅限於聽懂中等複雜度的指令。


    “不過作為奴隸,這足以稱得上優點。”


    這段話來自道恩教授的《城邦時代民俗陋習》,沐言前段時間替他整理講義時才接觸過。


    “aka-li-hedon?”他試著說了句東克拉貢語,假如真是卡爾坦人培養的褐奴,應該聽得懂這句話,這意味著“忠誠與服從”,是每個奴隸都要接受的教育。


    “阿肯不懂你在說什麽。”對方答道,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依舊很和善。


    他把銘牌還給沐言。


    “阿姆也看不懂這個,要讓薇拉小姐來看。”然後轉身扯著嗓子,“薇拉大姐!有個叫沐言的家夥來拜訪!”


    他口中的薇拉還未現身,希琳就突然從二樓的窗戶探出腦袋。


    “沐、沐言先生?是您?”


    “沒錯,是我。”


    沐言摘下帽子,遙遙致意。


    “來自幽月工坊的沐言,請原諒我如此唐突到訪,‘安可’小姐。”


    “不,這是我的榮幸。讓他進來吧,阿肯。”希琳道。


    ……


    當沐言感受到屋子裏的暖意時,不禁對這位宅女的名頭多了幾分理解。


    因為這也太舒服了……換成他也想宅在裏麵一輩子都不出去。


    這簡直就是阿宅的終極夢想:大房子,無限供暖供電,無處不在又不至於礙手礙腳的仆人,毛茸茸可以赤腳奔跑的柔軟地毯,熊熊燃燒的無異味壁爐,看完後隨意扔在地上就有人收拾的書籍、畫冊,以及廚房裏永遠飄出肉香和菜香……


    這簡直就是天堂!


    而這位宅女本人更是仿佛活在二次元的人物。


    瘦弱單不貧弱的身軀,如瀑的黑色長發幾乎垂到地麵,因為衣物的緣故,看不到鎖骨和更深入的地方,沒有殺必死福利,但光是這柔弱動人的長相就足以讓每個男人生起保護和占有欲……


    尤其是她麵對沐言時,懷裏還抱著等人高的毛絨玩具,目光躲在玩具之後,怯生生中帶著新奇……


    這一刻,仿佛打破了次元壁。


    “沐言先生,請坐。”


    希琳扒開亂糟糟的書籍,在軟綿綿的沙發上騰出一塊空地,自己則一屁股坐在沐言三米外的正對麵。


    她就像隻怕生的小老鼠。


    但看得出,她很激動,以至於忘了融入骨子裏的禮節。


    沐言也不推辭,幹脆和她一樣席地而坐。


    他拿出來自埃裏克的那份手稿,紙張邊角略有磨損,代表它的確被人翻過很多遍。


    “這個故事我讀了很多遍,現在迫切地想知道下文,幹脆就找上門來了。”沐言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話一出,希琳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她本就是不擅長隱藏心事,幹脆把整張臉都埋在了毛絨玩具裏,以免自己失態。


    “但是……”沐言頓了頓,“但是它不適合連載。它適合以單行本的形式成卷發售,正好埃裏克的《霜與火之歌》第一卷也在刊印,如果你能讓我看到後續,讓我確認這是一個有規劃、有大綱的故事,或許可以想辦法讓它與《霜》的第一卷捆綁發售。”


    雖然聽到了新名詞,可希琳很快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她不解道:“為什麽不適合像埃裏克先生那樣連載?”


    “埃裏克的故事是以人的視角來推動故事,重在塑造人,而非故事本身。你卻是用故事來推動人。他的每個故事都是一顆珠子,每三天,都會有一顆珠子與上一顆串聯起來,讀者們習慣、並享受這種將珠子串起來的過程……而你的故事不一樣,它需要上下文結合,甚至某些反轉和情節伏筆埋得很深,如果不是一口氣讀完,缺失的記憶無從彌補,達不到該有的效果。一個精彩的、懸念叢生的故事卻因為表現方式而達不到該有的效果,這很可惜不是麽?”


    希琳似懂非懂,她在地上翻找一陣,交給沐言一本厚厚的筆記。


    “很抱歉,沐言先生,那個故事是我新寫的,不過請您放心,它來自於這些碎片故事的修改,您可以在這上麵看到它的影子。”


    沐言打開那本筆記,認真地翻閱了一會兒。


    上麵的確如她所言,寫著各式各樣的“短篇故事”。


    長篇故事是若幹條主線和無數支線構成,主線大都藏在作者心裏,支線可以按要求隨時添加,在這一點上沐言倒是很清楚。


    但他此行來的目的可不僅僅是追著作者找劇透那麽簡單,他把一本厚厚的筆記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字裏行間的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有放過。


    畢竟,有關影響曆史進程的大事就有可能隱藏在這些雜亂的少女心事中。


    他認真地翻閱了一個小時,希琳起初有些緊張不安,但漸漸她發現沐言實在認真地讀自己的故事,便也放鬆了警惕。


    “啪”


    沐言輕輕合上筆記。


    “很棒的故事。”他由衷地讚美道:“現在隻剩一個問題,埃裏克目前的連載量足夠連續出兩本單行本,如果你可以追上他的速度……”


    “沒問題!”希琳一下子站了起來,然後又紅著臉坐了回去。


    “我,我是說……我有很大把握!”


    “那就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沐言微笑著將筆記放到一邊,“那麽……我們還能談些別的嗎?就以讀者和作者的關係,畢竟我也是希琳小姐的忠實讀者之一……”


    “可,可以!當然可以!”


    希琳心裏已經樂得冒泡了。


    沐言暗道這種毫無心機的姑娘還真是好騙,一旦放鬆警惕,就基本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不過好在他也不是什麽心懷叵測之徒,隻是想了解一下對方的過去,以及有可能被窺探的未來。


    “那麽,有一些私人的問題……”


    ……


    兩人一直談到晚上,在沐言有意無意的試探下,希琳幾乎無所不言。


    沐言偶爾提及她那段黑暗的童年時光,可一旦對方表露出為難或猶豫的神色,他就會很體貼地繞過並隨口談一些對方樂於見到的問題,於是氣氛一直維持得相當友好。


    仆人們也很少見自家小姐與費洛殿下以外的人相談甚歡,於是也沒有催促,甚至連晚飯時間都往後推了推。


    到了晚餐時間,沐言拒絕了挽留,道謝後離開,隻是他剛來到門口,就看見三皇子的馬車剛剛停靠。


    “算算時間,也到了衝突爆發的時候……”


    沐言自言自語道。


    果然,費洛失魂落魄地走下馬車,然而當他看清麵前站著的是沐言後,先是愣了一秒,接著怒不可遏地衝了上來,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


    “為什麽!?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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