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陵帶著齊泓奕沒有跑出太遠,畢竟這裏是蟲島,薑陵又沒有齊辰印那種可以使蟻群倒退、還能與蝶皇聊天的能耐,之前宋韋被金線蜈蚣所控製的可怖畫麵可還在腦海裏清晰浮現,薑陵隻得扶著齊泓奕小心退走,不停以念力探索並閃躲著潛伏在樹上或土裏的各種古怪蟲子。


    此時被燒焦了半邊身子,臉也變得像是“雙麵人”一樣的齊泓奕不停地痛苦呻吟著,他還惡狠狠地罵道:“該死的趙邢煜,該死的神庭,竟敢如此不把我齊家放在眼裏。”


    薑陵沒有搭話,他身上也沒有合適的藥物幫助齊泓奕治療燒傷,隻能期盼他能帶著齊泓奕到達海邊,安全地離開蟲島。


    齊泓奕帶著隱約的哭腔,自語道:“我要活著回去,我要把聖山上有蘊靈玉礦脈的消息帶回家族,有了這蘊靈玉礦脈,我齊家會更加強大,讓神庭再也不敢小覷。”


    “小心一點。”薑陵提醒了一句,扶著齊泓奕向左前方行走,避開右邊樹上一隻人臉蜘蛛。


    齊泓奕的話語卻漸漸變得更加虛弱,他喘著粗氣說道:“薑陵,求你一定要帶我回去。”


    “我會的。”薑陵應了一聲,但隨即他心中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他解除了與周瑜的通靈,而後叫周瑜在前方開路,而後幹脆把齊泓奕背在了背上,加快的前進的速度。


    “我齊家鼎盛千年而不衰,難道隻有他神庭有威嚴,我齊家就沒有麽?”齊泓奕還在自語著,隨後突然咳了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薑陵的胸襟。


    讓薑陵錯愕的是,這一口鮮血竟是帶著灼熱的溫度,冒著絲絲霧氣。


    “你不要再說話了,穩住心神,保護好你自己。”薑陵急忙提醒了一句。


    齊泓奕卻置若罔聞,夢囈一般繼續喃喃道:“我齊泓奕算不得什麽好人,但也沒做過什麽罪不可赦之事。就算是要審判我的罪行,我齊家自有家規,容得到他神庭插手?他們總是這樣自以為是,獨斷專行,以前後神明降下的神旨,我們自然是不得不接受,現在神明已經沉寂,他們還如此狂妄自大,嗬,沒了主人的狗,還敢亂咬人,那就是瘋狗!”


    “你不要再說了!”薑陵聽著他越發虛弱的語氣,腳下步伐更快。


    “我想...我是不行了。”齊泓奕帶著幾分悲苦地自語一句,而後又釋然道:“死在神庭司命手下,也不算憋屈,我齊家...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薑陵急忙說道:“你堅持住,就快到海邊了。”


    齊泓奕趴在薑陵背上,苦笑道:“停下吧,我走不出這蟲島了。”


    薑陵心中掙紮片刻,還是漸漸停下了狂奔的步伐,因為他知道齊泓奕說的是真話,他真的要撐不住了。


    薑陵小心將齊泓奕放在了地上,看著他那猙獰又可憐的麵容,一時心中沉重。


    “聖山的蘊靈玉礦脈,還有我四叔的事情,就請你...請你幫我帶回齊家吧。這些蘊靈玉都給你,你拿著。”齊泓奕拿出了之前他在那些天牛身上撬下的蘊靈玉,都給了薑陵。他攥著薑陵的手,僅剩的一隻眼睛盯著薑陵,聲音虛弱而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哀求地繼續道:“與神庭一戰已經是不可避免,到時不知會有多少城池要被夷為平地,多少修為強大的高手要飲恨而亡,此戰過後,不知我齊家傳承千年家業還能剩下多少。還


    請你們天行者,一定要幫助我齊家。”


    薑陵點了點頭,道:“我會盡力的。”


    “我不會是第一個死去的,但我也希望不要有太多的家人下來找我。”齊泓奕如同一個彌留之際的老人一樣,抬起沉重的眼皮,神色複雜地看著樹葉縫隙中的青天白日,聲音越發微小:“願我齊家興盛不衰,也願這世間...能夠...”


    齊泓奕抬起左手,似乎想抓住那躲入雲層之中的太陽。


    “能夠重換新天...”


    齊泓奕的左手如斷線木偶一般倏然落下,再也沒有一點動作,隻是右手還死死握著薑陵,不肯鬆開。


    下一刻腳步聲響起,薑小白出現在了一旁。


    他沒有出手,因為係統提示已經在耳邊響起。


    薑陵緩緩抽出手掌,伸手撫上了齊泓奕僅剩的一隻瞪大的眼睛,緩緩道:“青燭燒傷了他的內髒。”


    薑小白點了點頭,道:“你的任務是要護送他離開蟲島吧?我的任務卻不需要保護趙邢煜,隻需要齊泓奕死在這裏,某種程度上講,對你是不公平的。”


    薑陵搖了搖頭,沒有言語,隻是緩緩歎了口氣。


    這一局戰場落在蟲島,他和宋韋與席九三人一路戰戰赫赫,如履薄冰,幾番苦戰之後,宋韋死去後被金線蜈蚣控製,變成一具傀儡,席九也接著慘死,聖山之上明明發現了蘊靈玉礦脈,卻沒有福氣帶走其中一塊蘊靈玉。明明自己已經竭盡全力,最終還是沒能贏得這一局比賽,還眼睜睜看著齊泓奕死在了自己身邊,薑陵心中自然很不好受。


    薑小白不會落井下石出言嘲笑,也沒有擺出勝利者的姿態,隻是收劍入鞘,站在一旁看著死相很慘的齊泓奕,輕聲開口道:“他不是什麽好人。”


    薑陵則反問道:“他該死麽?”


    薑小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點頭道:“他仗著世家子弟的身份和自身強大的修為,在他所管轄的領地裏作威作福,逼良為娼,不知有多少人枉死與他手,他該死。”


    薑陵也沉默了下來,若是在平日的故事裏,他聽到有這樣一位豪門子弟如此行徑,他一定也會認為其死有餘辜,甚至應該千刀萬剮。這一次因為任務是與其同一戰線,加上薑陵本就是齊家的朋友,所以隻能極力保護他,無視他身上背負的罪行。


    “你說的對,因為他做過很多惡事,他該為此付出代價。”薑陵緩緩吐了口氣,而後又搖頭道:“但在這個階級地位分明的世界,也許並不能說是他一個人的錯。就算是沒有世家的存在,那些皇族貴族,也一樣會欺壓平民,享受階級帶給他們的權力。甚至是自詡維護世界秩序的神庭,也有裁決執事長曾經想要強娶一國公主,不顧公主本人的意願,拆散了一對原本相愛的眷侶,逼死了很多無辜的人。”


    “那隻能說明這個世界是錯的。”薑小白肅然回應道:“神庭,他們也隻是想著保持這個世界‘平穩’,而不是‘進步’。他們隻會根據神明的旨意,評判哪些是‘有罪’哪些是‘愚昧’,而不會承認那些先進的理念。這也是為什麽我不願意與神明為伍的原因。”


    薑小白的話語簡單,卻讓薑陵微微驚訝,而後道:“看來你也不會很支持叛神者。”


    “叛神者隻是想突破神庭的製約,不想讓這世間的一些都沿著固有的軌跡發展。但正在能看透世間真理,能夠思索世界要如


    何運轉的智者,實際上隻是極少數。更多的人,隻是模糊的有著一個執念在他們心中跳動,那邊是自由。但獲得自由之後這個世界又會怎樣,他們沒有想過。”薑小白半眯的眼睛之中有著星辰一般明亮的光彩,他平靜道:“神庭想讓這個世界‘有序’,叛神者想讓這個世界‘自由’,但是他們都站的太高的,沒有真正站在‘人’的角度去想問題。”


    薑陵沉默下來,薑小白的話語之中蘊藏的那種簡單而富有深度的觀念,讓他倍受觸動。


    這時,轉眼又是一道身影來到近前,正是披著紅袍的齊辰印,他望了一眼已經死去的侄子,眼中露出一絲無奈與悲哀,他沉聲道:“要我幫你殺了他麽?”


    “不用了。”薑陵回絕了齊辰印,畢竟齊泓奕已死,此時勝負已分,既是殺了薑小白也於事無補。


    薑小白朝薑陵點了點頭,而後幹脆坐在地上調節自身傷勢。


    齊辰印轉頭看了他一眼,薑陵則在一旁解釋說道:“天行者遵從天意行事,他非神庭一脈,此事不怪他。”


    齊辰印聞言收斂的殺氣,沒有遷怒與薑小白,而後又解開了與宇文天彰的通靈,將其收回蘊靈玉。他轉頭看向薑陵問道:“你這通靈之法,是在哪裏學的?”


    薑陵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提及羅安寒,他說道:“我師父,李輕舟。他在觀天書時窺視到了關於通靈之法的門徑,而後偏執於此道,終其一生。雖然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沒有完全悟透通靈之法,但給我留下了寶貴的經驗。我也是受他的指引,才能走得更遠。”


    齊辰印點了點頭,而後帶著些許期冀道:“剛剛見你施展,我便受益匪淺,你...能否將你的領悟再詳細講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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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陵看著對方殷切的眼神,知道他也是如自己師父一般,在旁人百般勸阻下還執著於這一條歧路,並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薑陵便將羅安寒筆記之中的一些要點講與了齊辰印聽,齊辰印神情嚴肅,一個字都不漏的記在腦海,而後不住點頭。


    他看著薑陵,突然神色嚴肅,抱拳彎腰,竟是要行禮,薑陵哪敢接受,急忙伸手托住。


    齊辰印目光真摯,手臂微微顫抖道:“多謝。”


    薑陵點了點頭,能夠理解他心中感受,畢竟他因為通靈之法都害死了自己的獨子,還被逐出家門,此時終於得見其中真意,自然是心緒難平。薑陵說道:“此間事了,我馬上就要回到天上去了。這一次沒能保護好齊泓奕,他的屍首,還有關於這蟲島靈脈的消息,不知可否請你帶回齊家?”


    “我會的,這個節骨眼上,我也該回家了。”齊辰印點了點頭,道:“我身上也沒有什麽寶物贈與你,待我回到家族,若你再有機會來到齊家地界,哪怕那時我們與神庭已經交戰,我也必回以厚禮相待。”


    薑陵也對其躬身行禮,揮手告別。


    他轉身走向薑小白。


    薑小白望著遠處的海岸感慨道:“下次再來到風隱大陸,可能就要看到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了。”


    薑陵點了點頭,而後看著薑小白認真說道:“謝謝你。”


    薑小白微微一笑,明白薑陵大概是有何感想,但還是問道:“謝我什麽?”


    “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薑陵也微笑道:“天行者,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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