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是充滿死寂的墨海滔天,但薑陵這一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感動。


    即便舉目皆敵,還有一個人願意站在你身前,沒有什麽是比這更讓人欣慰的事情了吧。


    陳獨醒對於李當歸的決心感到意外,但這並不影響他出手,充沛死氣化作一棵櫻花樹,無數花瓣零落。那枝條搖曳的櫻樹仿佛是一棵冥界之樹,那繽紛飄動的花瓣跳的是死亡之舞。


    魁梧高大的神兵掄起臂膀,半人高的巴掌揮動生風,將襲來的花雨攪散,有些殘餘的花瓣繞過神兵,皆是被李當歸喚出的寒鴉擋下。


    “不過是帶上一個人為你陪葬罷了!”陳獨醒冷哼一聲,將手中黑色念珠置於身前,霎時間花雨更盛。


    孫小樓說陳獨醒已經強大到一種讓她難以理解的地步,此話的確沒有誇張,在消化了陰苦泉的殘魂和花名臨終前的饋贈之後,陳獨醒對死氣的掌握已經世間少有人能及,其實力在玄極中境之中也難覓敵手。


    “褚明博!”隨著陳獨醒一聲輕喝,一道身影沐浴著花雨在他身旁湧現,這位神庭司命麵容猙獰,曾經對叛神者痛恨不已的他,早已成為陳獨醒最為強大的死靈。


    “去吧那個年輕人給我收拾掉。”隨著陳獨醒一聲令下,褚明博對著李當歸便衝了過去。


    “鬼心!”


    “白無夜!”


    李當歸與薑陵也各自喚出武靈,鬼心從無窮碧之中顯出身形,隨著李當歸晉升玄極,他此時現身也有了玄極修為,且剛剛無窮碧吸收了大量死氣,將他的靈軀充盈得更加凝實。


    白無夜一襲白衣飄然勝雪,見到漫天的黑色花雨不由得眉頭微皺,瞥了一眼身邊的鬼心和迎麵殺來的褚明博,喃喃道:“過了這麽多年,竟還有死靈術士殘存於世。”


    白無夜與鬼心聯手迎上褚明博,陳獨醒不去理會,調動死氣猛攻那如城牆一般的神兵。


    密集的花瓣砸下,神兵那玉色的身軀上便落下一片如淤青一般的黑色斑點,隨著黑色斑點的增多,神兵的行動便愈發遲緩。


    李當歸在死氣方麵領悟不俗,但終究是比陳獨醒低了一個境界,寒鴉破碎大半,漸漸招架不住。


    “你到我身後來。”薑陵再次橫琴在膝,這一次他奏響的是一首雨落青山。


    琴弦一動,撥出清脆悠揚之音,那輕快躍動的音節,是清風襲來,吹動雲團,那細膩婉轉的旋律,是細雨如酥,灑落青山。


    琴音擴散,天地間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落在了飄舞的花瓣上,也落在了那神兵身上。


    漆黑死寂的花瓣被雨水拍打,飛舞的速度驟然下降了許多,花瓣上的墨色的似乎也褪去了不少。


    那已經滿是黑點的神兵受到細雨的衝刷,魁梧的身軀上重新泛起瑩瑩玉色,揮動的雙手也重新變得有力,甚至他撥開花雨邁步向前,似乎要把那棵櫻樹連根拔起。


    陳獨醒麵露驚異,沒有料到這一首最顯柔和的曲子竟對死氣有著如此克製的作用。


    薑陵也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陳獨醒釋放的死氣殺傷力極強,江左賦甚至星河散都難以正麵交鋒,而雨落青山雖然不是一首進攻型的曲子,卻有著洗滌汙穢的功效,足以讓陳獨醒的死氣難以發揮。


    但落在有些人眼中,薑陵之所以能轉守為攻,不過是依仗那隻神兵罷了。


    “我神庭的重器,怎麽能落到你的手中!”魚嫦冷哼一聲,抬起手準備再次施展月華幻境對付薑陵。


    而就在這時,斯沃格來到魚嫦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幹什麽?”魚嫦不滿地看了一眼斯沃格。


    斯沃格雙眸凝光,加重語氣回應道:“你要幹什麽!?”


    魚嫦感覺莫名其妙,開口道:“我當然是要除掉薑陵,收回神庭重器。”


    斯沃格搖了搖頭,肅然道:“神庭重器是神子贈予他的,也是神子委托他平息各地紛爭,你現在對他出手,豈不是違逆神子號令!”


    魚嫦被訓斥的一愣,而後麵露怒色,反駁道:“你這榆木腦袋!難道你沒有聽到烏庭主下令除掉薑陵麽?日後出即便神子怪罪,也自有烏庭主承擔,你有什麽可怕的!?”說著她便一甩手臂,卻是沒能掙開斯沃格的手。


    魚嫦說的理所當然,但在斯沃格耳中卻如同天方夜譚,他麵露悲憤,一字一頓鏘然道:“神子的號令便如同神旨,神庭上下理當放在第一位,豈有違背之理!我看你這司命之位簡直名不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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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斯沃格動了怒氣,魚嫦心中一顫,卻也惱火問道:“神子不知何時才能出山,烏海寧庭主有心清繳叛眾,他的命令你要坐視不管麽?”


    “神子號令在前,庭主又豈能更改!”斯沃格往天上看了一眼,堅定道:“我看烏庭主也是昏了頭!”


    “你...”魚嫦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另一邊,百靈穀長老也看出薑陵重新占據上風,稍作思索後他再次張弓搭箭,就要射向薑陵。


    但下一刻,一隻手伸來握住了他的弓,正是魏鍾。


    魏鍾看向對方搖了搖頭,道:“不要再對他出手了。”


    那長老不解道:“安城主馬上就帶人到達,那時我們便可以將眼前的神庭人馬一舉擊潰,這不是我們計劃好的麽?現在薑陵來攪局,不把他殺了,萬一生變怎麽辦?”


    魏鍾看向薑陵,輕歎口氣,說道:“薑陵身為天行者,卻能心懷天下蒼生,不惜性命想要平息戰亂,我們若是對他出手,著實是太過無情無義了些。”


    長老稍有猶豫,還是說道:“可陳獨醒是來相助我們的,怎能就這樣看著他被薑陵擊敗?”


    “他們天行者之間的勝負,理當由他們自行解決,剛剛你射了薑陵一箭,已經算是出手相助,若陳獨醒還是不能將其擊敗,隻能說是他命該如此。”魏鍾眼神複雜道:“不要忘了,薑陵對我們遣神眾也是相助頗多。”


    長老聞言也慢慢放下了弓箭,他想起百靈穀草木堂堂主池成彥曾經提到過,上一次穀主身受重傷,他們前去天承山脈幫穀主尋求太初古樹汁液時,薑陵也在,甚至若不是薑陵相助,根本就取不回那古樹汁液。


    是啊,薑陵對百靈穀有恩,對遣神眾也有功,又是為了平息戰亂而來,若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對付他,豈不是叫正義之士寒了心。


    長老輕歎口氣,不再出手。


    隨著薑陵和陳獨醒打得昏天黑地,吸引走了不少目光,以至於許多叛神者和神庭的交戰都停下了。


    原本與魏鍾交手的肖輕奕已經退到了後方,他等著魚嫦和百靈穀長老再次對薑陵出手,可是卻看到這兩人都被阻止了。


    好歹薑陵也是受神子委托的


    人,肖輕奕本是不想親手殺了他,以防遭神子降罪,但眼下其他人不出手,肖輕奕不想再拖遝下去了。


    “九長老和林斛死,都與你薑陵脫不開幹係,我管你是為了天下安寧還是裝模作樣,敢屢次挑釁我雲神宗,就沒道理讓你繼續活下去!”肖輕奕獰笑一聲,張開雙手送出靈力。


    一隻七彩鳳鳥在半空浮現,振翅便衝向了薑陵的後背。


    肖輕奕亦是玄極中境的強者,這一擊凝聚了他最強的修為,此時薑陵全心應對陳獨醒,哪裏還抽得出手應對。


    李當歸注意到了這隻鳳鳥,見是雲神宗二長老出手,更是心生怒意,他急忙運轉靈力,亦是喚出一直巨大靈鳶,迎上那隻鳳鳥。


    “靈鳶,這招式怎麽這麽像我雲神宗的功法!?”肖輕奕雙眸微眯,看著李當歸的身影,頓時想起了一些事情:“去年在靈道大會上力挫我雲神宗一眾弟子,後來又在午夜之森害死唐風辛的,莫非就是你小子?”


    李當歸多次找機會對付雲神宗的人,特別是在午夜之森間接弄死了不少雲神宗的核心成員,雲神宗也早就著重調查過,隻是李當歸行蹤隱蔽,沒能讓雲神宗抓住蹤影,但也大致有了猜測。


    眼下看到李當歸的身影,肖輕奕咬牙道:“好啊,這一次薑陵和你小子都要死在這裏,也算是除了我雲神宗的心腹大患!”


    李當歸竭盡全力,但境界間的差距豈是那麽容易彌補,那隻鳳鳥不多時便撞碎了靈鳶,繼續朝著薑陵的後背撲殺而來。


    李當歸已經用盡了靈力,見自己的靈鳶碎裂,一時別無他法。


    這一瞬間李當歸腦海中閃過了數個身影,而後他嘶吼一聲縱身一躍,竟是用自己的身體去阻攔鳳鳥!


    “師弟!”薑陵轉頭注意到了李當歸飛撲出去的身影,卻是已經來不及阻攔,急忙出手一連撥斷了三根琴弦,赤心斷弦,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將那鳳鳥擊得靈屑紛飛。


    但它的餘力依舊強橫地撞在了李當歸身上。


    李當歸在半空口吐鮮血,如斷線風箏一般跌落了下來。


    薑陵將赤心古琴扔到一旁,伸手接住了李當歸。


    “師弟!”薑陵緊張地看著李當歸慘白的麵容和被鮮血打濕的衣襟,一時間渾身血液都涼了下來,又急又氣:“你在幹什麽啊!”


    “我...總要...做些什麽...”李當歸說話間又是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薑陵一邊從乾坤袋裏拿出幾枚丹藥,一邊小心送出念力探查,發現李當歸胸口已經塌了半截,已經傷到了心肺,鮮血正在他的胸腔內肆虐,這絕不是丹藥能夠治好的了。


    薑陵心中更寒,難以抑製地渾身神經緊繃了起來,向來心態平穩的他,此時前所未有的慌亂無措。


    李當歸已經難以開口說話,他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但他看著薑陵,眼中沒有半點後悔。


    曾經他年少時,看著一群不速之客闖入村子,殺害了自己的雙親,母親將他推出屋子,父親將他送到山上,而後再也沒有出現在自己的世界。


    一年前師父為了救他擋下赤鬼一擊,仙逝在自己懷中,眼中充滿慈愛。


    現在他已經是玄極高手,可還是不能為師兄擋下敵人的攻擊,但至少這一次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那又有什麽好後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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