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寧同丫鬟一道回府時,言梓謙已等在院內。丫鬟看了看言梓謙,忙扶著月寧迎了過去。言梓謙看了一眼丫鬟,想說什麽又生生忍住,隻道了一聲:“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月寧站直,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卻不免有些牽動傷口,身形不由微微晃動。“明日便要啟程了,準備一些衣物。”言梓謙看了丫鬟一眼,丫鬟馬上識相的走到稍遠的地方,他趁勢扶住月寧,月寧仍想掙脫,可言梓謙卻緊緊的掐住她的手臂。


    “缺什麽叫下人去買便是,你受著傷,在床上多多休息。”言梓謙言辭懇切,仿佛叫月寧去邊關的人不是他一般。月寧嘲諷的笑笑,“莊主還真是心疼奴婢。”


    言梓謙像是沒聽到,繼續說:“明日你便要去邊關了,邊關戰事吃緊,若出去定要帶著暗一,暗一定會護你周全。”此時二人已行至月寧小院的門口,月寧站定。言梓謙拉住月寧的柔荑,輕聲道:“寧兒,此次你去邊關,寧王若真對聖上出招,你便隻管救下皇上。要不能得皇上垂憐,回來我亦會將這謙城山莊的後院交與你料理。”月寧抬起頭,眼睛直直的看著言梓謙,似不知他所想,卻聽言梓謙繼續深情到:“我一向看重你,你我也有自幼一同長大的情分。但若皇上憐惜你,我言梓謙此生定不娶正室,也不辜負你今日對我的情分。”


    月寧突然覺得此時握著她的那雙大手,有著徹骨的冰寒。她望著對麵這個對她言辭懇切,看似深情款款、情深似海的男子,突然有些慶幸。她本就是心思剔透的女子,雖自幼便被義父交與言梓謙“照顧”,但她也深知,若言梓謙對她有一丁點一同長大的情分,便也不會將她一人獨留在京城別院聽丫鬟婆子們嘲諷。她對言梓謙的感情本就複雜,一方麵感念言梓謙對她的栽培之情,一方麵又怨恨言梓謙狠心的將自己當成一枚棋子。若她真是那個極愛慕言梓謙的女子,此番聽了他的蠱惑,定然更會對他忠貞不二。


    月寧乖乖的笑了起來,“奴婢定竭盡全力救出皇上,為我王家平反。”


    言梓謙還要說些什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月寧回過頭,看到暗一站在院門之外,遠遠的看著她。言梓謙看著暗一皺了皺眉,嗬斥道:“何事?”


    暗一匆忙跪下,看著自己的主子將按住月寧肩膀的雙手放了下來,突然不知說什麽好。暗一有些茫然,他自幼便接受最嚴苛的暗衛訓練,從來隻知聽從主子的命令,可今天看到被言梓謙抓著的月寧,突然想問言梓謙些什麽,可素來對言梓謙惟命是從的他亦清楚的知道,這些問題本不該由自己這個無名的下人來問。他隱約覺得言梓謙說的可能是對的,若月寧得皇上垂青,必定是極好的出路了。可他心裏又有些不甘,這些複雜的情緒一時間擠在暗一的心中,他不知怎樣說。他不懂感情,暗衛的訓練本就是將他們養成殺手,若主子有危難的時候,他們必然要舍命保護主子。他本不該對旁人有什麽心思,可月寧……


    暗一不說話,隻是跪著,言梓謙見狀,也不再同月寧說些什麽。月寧看著剛剛還歇斯底裏,眼神中透出脆弱與寵溺的男子,此時又恢複了平日的冷麵孔,見暗一不回話,便又不覺提高聲音問了一句:“何事!”


    “郭神醫請您去一趟。”言梓謙聞言冷哼一聲,不再攔著月寧,抬步走向前廳。暗一忙站起身走到月寧旁邊,扶住月寧,看著月寧慘白的小臉上滿是冷汗,月寧卻衝他慘然一笑。暗一心下一酸,卻不知說什麽,隻能扶著月寧,慢慢的向小院走去。


    郭川柏的藥房內。言梓謙坐在郭川柏對麵,郭川柏從抽屜中拿出藥粉,挑破言梓謙手上的水泡,又拿銀針挑起一點藥粉,輕輕灑在挑破的水泡之上,哪知水泡卻慢慢紅腫潰爛,言梓謙吃痛的皺起眉頭,“郭伯伯,這毒能不能解?”


    郭川柏看著水泡此時已變成殷紅得發紫的一片,目光不由有些怔忪。他貼近水泡,嗅了嗅氣味,臉上登時變了顏色。言梓謙見郭川柏模樣古怪,隻得輕聲喚道:“郭世伯?”郭川柏回過神來,坐回椅子上,想了片刻方開口道:“這毒怕是會使人全身潰爛而死。不痛不癢,卻慢慢腐蝕肌理,若沒有解藥,恐怕連五髒也要慢慢爛掉了。我從未見過這種毒,解藥還需再過些時日。”


    言梓謙站起來,看著水盆裏自己的容顏,聽到郭川柏的話,水盆一下子被扔在地上,水灑了一地,迸濺起的水花讓他陡然想到日後自己渾身流出膿水的模樣。言梓謙走在窗邊,手狠狠的捏在窗櫞上,木頭發出“哢哢”的聲響,他猛然一個回身,扔出手中的碎木屑,“鳳曌閣!”


    郭川柏走出藥房時,已近戌時,他走在去月寧小院的路上,遠遠的便聽到言梓謙屋內女子調笑的聲音。他走到月寧的小院門口,遙遙的看著門內燈影綽綽,他想上前,卻見門內走出一個丫鬟,丫鬟見郭川柏拘了一禮,“郭神醫可是找小姐有事麽?奴婢現在便去通傳。”


    郭川柏卻搖搖頭,歎了口氣,走出小院。丫鬟有些茫然的看著郭川柏的背影,見他離開,道了聲奇怪便也不再多想。


    蔣府大院,蔣夫人獨坐桌前,手裏還握著毛筆,筆尖上的墨早已幹涸,就連一旁硯台上的墨跡也漸漸縮成一個小圈。蔣夫人看著麵前的紙發愣,過了半晌才開始動筆,她拿筆的手有些顫抖,突然一顆墨點掉落在紙上氤氳開來,蔣夫人將紙揉亂,昂起頭,閉起眼睛,歎了口氣,終究將信寫完。她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見再無錯漏,細細的將信箋疊好,走出門去。


    而此時此刻,蔣麟站在蔣府的庫房內,庫房內滿是積年部下明裏暗裏送來的物什,這是蔣麟的老習慣了,每每要下一些決定之時,他總愛在這些珍饈之中走一走。他拿出珍寶架上的古瓷杯,白璧無瑕的杯壁上雕著亭台樓閣,本就極薄的杯壁雕刻後竟仍能不被破壞,若拿它盛上一碗茶,在外便可見茶水之綠。蔣麟小心的放下杯子,又打開另一口木箱,拿出一盒個個如貓眼大小的寶石,細細的把玩起來。他笨拙的拖著箱子,將這些箱子圍成一圈,自己卻獨坐在這十數口木箱之中,木箱皆打開,裏麵的物件皆極為不俗。蔣麟看了不知多久,站起身來走出門去,小廝忙迎了上去,蔣麟從裏衣中拿出一封用蠟封好的信,交給小廝,“你親自跑一趟,交給二少爺。”小廝忙匆匆從後門跑了出去。蔣麟仔細的將庫房的門鎖好,又有些愛憐的撫摸著庫房的大鎖,“我啊,終究是舍不得你們啊。”


    夜漸漸深了,今日的月卻早早的就被雲遮住,從雲後隻能發出微弱的光亮。寧王府的書房內,寧王看著鋪滿書桌的奏章,拿起酒杯,走到窗口,看著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高高舉起酒杯,“皇兄,我敬你。”說完,將杯中的酒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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