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洛水附近,天氣還不冷,微風吹過,帶著淡淡的泥土的氣息,村裏的男人們一早便到田裏耕作。秋天到了,麥地變成金黃的一片,沉甸甸的麥穗墜下來,風一吹過,發出簌簌的聲響。不遠處便有一片油菜花,自村民定居此處,那片油菜花便長在那裏。村裏的男人如約定好一般,從不會動那片花田,偶爾回家,還會采上那麽兩朵,別在自家婆娘的發鬢之間。


    這日,月寧提著籃子走到李家的田地邊,李家大哥和暗一二人正在田裏將成熟的麥子拿鐮刀砍下。月寧將籃子放在地上看了一會兒,便看到不遠處的花田。她久居京城,從未見過油菜花,本想過去,但卻看見幾個村裏已經及笄的還未出嫁的女子在那花田邊玩耍。她雖在別院負責將暗部的消息整理送去山莊,但終究也是個深閨女子,且身份尷尬,與她同齡的女伴更是少之又少,她也從不肯同京城那些閨秀結交,自此也熄了去花田邊玩耍的心思。


    那幾個女子見月寧一直向花田的方向看,便起身過來邀請月寧同玩,起先月寧還頗為自矜,但她到底還是年幼,玩了一會便同他們慢慢熟悉起來。那幾個女子一直養在鄉間,且村裏家家戶戶都彼此熟悉,便將他們教養得純善憨直,她們見月寧長相可人,聲音軟糯,便對她更是喜愛。


    暗一休息時,隻看到籃子放在田邊,卻不見月寧,便四下尋找。尋到花田旁,遠遠便見月寧施展輕功,腳尖輕踩花田跳著舞。月寧本就自幼拜京城名師習舞,腰肢柔軟,此時施展輕功,加之玩耍間本就想舞蹈一番,行動間更是恣意灑脫。她輕功一般,但勝在身法輕盈,腳尖就地一點,片片花瓣隨著衣擺在下旋轉,月寧相貌出眾,一身粗布衣裳也難掩其姿容秀麗。月寧腳又一蹬地,憑空旋轉起來,遠遠看見暗一,趕忙飛身而下,站在人群之中燦然一笑,高聲喚道:“翌哥哥!”暗一更是癡癡的看著她,眼睛連眨都不眨。


    周圍幾個女子看著暗一癡癡的模樣,都大笑了起來,“寧兒妹子,你的翌哥哥來尋你了!”


    月寧聞言羞紅了臉,眾人更是笑鬧起來,月寧追著她們在花田間嬉笑打鬧,暗一看著月寧如此自在,便更堅定了要留下的心思。


    眾人起哄般拉著月寧,將月寧推向暗一,“快快,快去尋你的翌哥哥!”竟將月寧推了個踉蹌,直接趴在暗一懷裏,二人又觸電般分開,皆扭過身去,紅著臉低下頭。眾人見此更是笑鬧作一團,就連周圍幹活的鄉民也跟著善意的起著哄。


    暗一拉著月寧走回李家的田地,為她倒上一碗水,月寧依舊紅著臉,默默接過水碗,低頭喝著水。暗一悄悄走到她身後,將一個木製的發簪拿出來遞到月寧跟前,月寧微微愣住,拿著那發簪怔怔的看著暗一。


    暗一紅著臉,“不過是個小玩意,到底不比你平日在山莊戴的那些精致……”


    “可是你自己做的?”


    暗一點點頭,月寧歡喜的打量著發簪,發簪雖是木製的,小小一根卻能看出雕刻者有多麽用心,發簪之上刻著三朵小小的油菜花,就連花蕊也雕得清晰可見。月寧將發簪插進發間,嬌聲問:“好看嗎?”


    暗一點點頭,眼睛裏的愛意噴薄而出,擋也擋不住,目光火熱的看著月寧。月寧被他看了一會兒,臉又變得通紅,隨後又跑向那群女子,遠遠的衝暗一喊到:“翌哥哥,這是我戴過最好看的簪子了!”


    清風拂過,將月寧細碎的青絲吹到臉上,暗一此刻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容顏俏麗的女子,直到她跑遠,才回過神來。


    陳帛展攜大軍終於到達康城,蔣鵬站在大軍最前等待著陳帛展。蔣鵬看到陳帛展進城,湊過去,傲然道:“我父帥可好?”


    陳帛展看了他一眼,卻不說話,自顧自的向前走去。蔣鵬見陳帛展落了他的麵子冷哼一聲,朝旁邊的親兵說:“不過是我蔣家的外戚,待我回京領了功,看他還敢如此!”


    陳帛展恍若未聞,轉身看向右都尉,“在何處議事?”


    那右都尉忙帶著陳帛展向太守府走去,“將軍請隨末將來。”


    一行人終於走進太守府。蔣鵬竟先行做到最左邊的位置,雖沒有坐到上位,可陳帛展還為落座他便坐下,已然是失了禮數,眾人皆知陳帛展乃蔣麟外甥,也不敢多言,尷尬的看著陳帛展,陳帛展也不理會,徑直走到上位坐下,看也不看那些武將。那些武將心中暗暗鄙夷,隻覺陳帛展不過是蔣家養的一隻狗罷了,可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陳帛展見眾人散漫的坐下,“嘭”的一聲,狠狠將那桌子拍成兩半,高聲道:“皇上失蹤,連失四城,朝廷養兵千日,你們就是這樣報效朝廷的!”


    眾人聞言微微愣了愣,卻看那蔣鵬依舊吊兒郎當,“表哥,你要打回邊城,跟我們兄弟說了便是,都是自家兄弟,何故一來康城就耍你的官威?”


    陳帛展依舊不回話,繼續看向右都尉,“邊城是如何失守的?”


    右都尉本就年紀不大,此次是他第一次領了右都尉的官職帶兵出征,見陳帛展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也不敢怠慢,忙回道:“皇上失蹤,士氣低落,加之越軍突襲,打了個措手不及,左右將軍怕出兵抵抗會傷了皇上性命,便領兵退守康城……”


    “那你們又是何時得知有人去營救皇上的?”


    右都尉聞言囁嚅著,“那人曾隨我一同營救皇上,皇上被擄後,那人便失了蹤,後來左右將軍曾多次派人合談,都被越人拒之門外,我,我才同左右將軍講,許是有人將皇上救了出來……”


    陳帛展聞言,狠狠的瞪向右都尉。“你為何不早說!”


    右都尉隻得支支吾吾道:“末將怕那位少俠不過逞一時之勇,哪裏知道他還真的去救了皇上……”


    “你去領一百軍棍!”


    陳帛展剛說完,蔣鵬便開口道:“表哥,你莫要為難他了,是我攔著他不許他同左右將軍說的,你可是還要連我一並罰了?”


    陳帛展看向他二人,那右都尉跪在地上,臉上早有悔意,蔣鵬卻依舊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的拍拍鎧甲,悚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陳帛展繼續問道:“皇上的親兵可在?”


    那親兵頭領聞言走出來單膝跪地,“末將在!”


    “皇上是如何被人擄走的?你不能護主,可知罪!”


    那親兵頭領聞言,依舊跪的筆直,“末將自會去領二百軍棍,可末將要說,若不是蔣都尉,皇上也未必會被那越狗擄走!”


    陳帛展聞言,淡淡的“哦”了一聲,那親兵頭領此時也顧不得許多,繼續道:“那日,蔣都尉屢次高呼皇上,這才引得越人注意,我怕是蔣都尉與那越人早有勾結,今日,我三百親兵都可作證,若將軍包庇,我三百親兵寧以死明誌,也不願爾等賊人逍遙法外!”


    陳帛展站起來,慢慢的走到那親衛軍頭領麵前,那人依舊跪的筆直,昂起頭目不斜視的死盯著陳帛展,陳帛展抽出手裏的劍,架在那人脖子上,細密的汗珠從那人頭上流下,他仍然昂著頭,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你說的可是真的?”


    屋內靜的幾乎能聽得清每個人的心跳聲,蔣鵬站起身,走到那頭領跟前,彎下腰,看著他,“是又如何?我不過憂心陛下一時情急罷了,即便回了京,寧王也會好生嘉獎的!表哥,既然他想死,便殺了他!”說完狠狠的拍了拍那親兵頭領的臉,高聲笑了起來。


    右都尉等人看著這一幕,忙站起身來,“蔣鵬!我沒想到你竟是這種人!你竟與那越人勾結起來害了皇上,你……”


    右都尉的話還未說完,隻見陳帛展掉轉劍身,直直的刺進蔣鵬的心口!血從劍上一點點的滴落,蔣鵬轉過身,看向陳帛展,“你,你……”


    陳帛展將劍狠狠的抽出,又向蔣鵬的脖子刺了一劍,血登時噴了出來,蔣鵬軟軟的倒在地上,至死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屋內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右都尉不敢再說話,臉色慘白的退了幾步,想要離蔣鵬的屍體遠些,他看向陳帛展,始終猜不透陳帛展究竟是怎樣想的。陳帛展從懷中拿出一方絲帕,將劍上的血擦了幹淨,而後將那絲帕扔在地上。眾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看著已經死透的蔣鵬更是不敢多言。


    “你二人,各自下去領一百軍棍。”陳帛展將劍收了起來,淡淡開口。那右將軍與親兵頭領不敢不服,皆單膝跪地領命。“明日,你帶三百親兵與五千精銳出城找尋皇上與那位義士的下落,務必仔細搜尋!”


    “末將領命!”


    “右都尉。”


    “末將在!”


    “後日隨本將軍一同攻回邊城。”


    “末將領命!”


    陳帛展站起身,走到蔣鵬的屍首旁,“來人!”門外兩名陳帛展的親兵走了進來,看到蔣鵬的屍首皆愣了愣,陳帛展冷言道:“封鎖城門,將蔣鵬頭顱懸掛於城樓之上,蔣鵬五百親兵小廝統統處死,若誰敢向京裏透露半句,這便是你們的下場!”


    眾人聽後,不禁心口發涼,陳帛展也不多言,直接走出門去。待陳帛展離開,眾人放覺自己的衣衫已被冷汗打濕,陳帛展如今鐵拳鐵骨鐵石心腸下,他們方看透這少年將軍並非與蔣麟同一鼻孔出氣。


    那陳帛展走出太守府,遠遠看著康城的城樓,拿出一塊玉佩,喚了貼身的小廝過來耳語幾句,那小廝聞言策馬奔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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