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的一切一如往昔。暗一走在寬敞的街道上,月寧跟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二人不再拉著手,如同未落難之前一般,恪守規矩。


    二人來到太守府門口,暗一回頭看了月寧一眼,可月寧卻沒有看他,徑自走向前去,對守門的衛兵行了一禮,“官爺,我們有要事求見將軍。”


    那衛兵看月寧與暗一雖穿著麻布衣裳,可規矩卻極為妥帖,定然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和小姐,也不敢怠慢,忙引二人到太守府內。


    此時陳帛展剛剛用過早膳,下人正為他將鎧甲披上,他遠遠便見護衛領著月寧與暗一走了進來。他微微蹙眉,揮手讓身邊的仆從退下,理了理鎧甲迎了上去。暗一見狀,疾走幾步,微不可察的將月寧擋在身後,二人向陳帛展行了一禮。


    “那日,是我從越國軍營將皇上救走的。”


    徽宗與安公公終於在茂城內找到一家當鋪,二人走進當鋪之中,那夥計見二人衣著破敗,忙走到門口,高聲喝道:“臭要飯的!快出去!這哪是你們能呆的!”說完連那二人的話聽都未聽,便將二人向門外趕去。推搡間,竟將徽宗推倒在地,安公公也顧不得別的,趕緊走到徽宗身邊,查看徽宗是否受傷。


    那夥計看了看二人,啐了一口,“臭要飯的,要飯也敢來咱們家,活膩了!”


    安公公扶著徽宗,大聲道:“我們是來當東西的!”


    三人原本就鬧得聲勢極大,周圍已圍了不少人,那夥計更是起勁道:“大家夥評評理,就這二人的打扮,最值錢的不過就身上這兩件破衣裳了,哪裏來的物件拿來典當?”眾人哄笑一聲,那徽宗何曾見識過這等陣仗?從來都隻是他高高在上,又如何如此落魄?心中更是憤恨,他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傲然道:“叫你們掌櫃的來!”


    那夥計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嗤笑一聲,“這位……爺,您是打算當了您這身沒人要的破衣裳,還是將你這兄弟當了?”


    徽宗氣得紅著眼睛,險些背過氣去,安公公掏出那塊玉佩,大聲的叫嚷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可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水頭足的很!”安公公說話本就尖細,此時大聲說話,仿若捏著嗓子說話一般,那夥計上前摸了一把安公公的臉,嘲笑道:“莫不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們?”


    安公公狠狠推了他一把,可奈何二人連日來饑一頓飽一頓的走到茂城,怎還有還手的力氣?卻被那夥計一把握住,揪住玉佩,細細瞧了瞧,悄聲道:“還真是好東西……”


    那夥計狠狠奪過玉佩,拎著那玉佩上的瓔珞,繞著人群轉了一圈,喊到:“你們瞧瞧,這兩個小乞丐竟有這等東西,莫不是偷了誰的?快隨我見官去!”


    徽宗早已知曉這茂城太守換成了寧王的親信,又怎會隨這夥計見官?看了一眼安公公,安公公會意,忙接口道:“我們是從邊城逃出來的,你,你莫欺負我家少爺,我家少爺在邊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那夥計接口道:“有頭有臉?既不是偷的,便隨我去見官!”說著便上前要拉著徽宗二人向衙門走,人群也是竊竊私語。


    此時,遠處一騎著馬的少年翻身下馬,擠進人群中央,這少年不過十七八的年紀,他伸手拉過夥計手中的玉佩,看了看徽宗二人,轉頭望著那夥計,笑著說道:“他二人不過是邊城逃來避難的,你何故如此?都是我大曜子民,你為何欺辱人家?”


    那夥計冷哼一聲:“看他二人這般打扮,即便是少爺出逃,又如何會隻帶一枚玉佩?定然是偷的了!”


    那少爺轉身問向安公公,“你主仆二人逃出城隻帶了一枚玉佩麽?”


    安公公見少年言語妥帖,且極為有理,忙道了句:“我隨主子逃出來,也帶了些銀票,可途中遇到過一些兵痞,將那些銀票全數奪了去,這玉佩還是我藏在鞋裏才躲過去的。”


    少年點點頭,衝那夥計笑道:“你可聽見了?如今戰爭肆虐,我們大曜更要團結,你如此趁火打劫,想要發國難財,不虧心麽?”


    人群瞬間開始對那夥計指指點點,夥計拿回玉佩,看了看,“給你一百兩!”


    安公公看向那少年,那少年又將玉佩奪過去,恭敬的向徽宗行了個禮,“小哥此番受了這些苦,我拿這一千兩銀子買下這玉佩罷,權當我為邊關的流民盡一分力,惟願小哥回邊城重整生意後,能救救城中的窮苦百姓。”


    徽宗聞言,心下起疑,這玉佩的確值些銀子,不過一千兩也太多了些,莫不是這人知曉自己身份?徽宗也回了一禮,問道:“那便多謝這位小兄弟了,請問小兄弟家住何處,日後我尋到親戚,也好去府上拜會。”


    那少年擺擺手,“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我也不過見多了流民心下不忍罷了。”說罷,將那銀票塞入安公公手裏,拿著玉佩頭也不回的騎馬走了。


    徽宗放下心來,隻以為那人不過是個愛國義士罷了,人群見看不了熱鬧,便散了去。安公公扶著徽宗向遠處的客棧走去。


    夥計見二人走遠了,這才回到當鋪內,他徑直走向店鋪的後院,便見那少年等在屋內,少年打量著玉佩,見夥計來了,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你做的不錯。”


    那夥計諂媚的笑了起來,彎下腰將銀票拿起,小心的放在衣襟裏,小聲道:“堂少爺,奴才可是違了老爺的令,不該幫大少爺的……”


    那少年瞥了夥計一眼,“我陳家日後便要仰仗著大哥了,再聽那老頑固的話,會有什麽好?”


    夥計忙彎腰稱“是”,摸了摸胸口的銀票,又悄聲問道:“堂少爺,那二人是何人?”


    少年冷哼一聲,猛然站起身死死的將那人脖子掐住,“不該問的便不要問,賺來的錢也該有命花才是!”


    太守府內,暗一向陳帛展道明事情的經過,陳帛展看了看月寧,又看了看暗一,“少俠,此時還得等聖上安全歸來再做打算。”


    月寧向陳帛展拘了一禮,輕聲道:“若不是為了救我,翌……我家暗衛定然將聖上帶回邊城了。莊主派我二人前來,就是為了保護皇上,可我二人卻……”


    月寧話音未落,有一小廝便走到陳帛展身邊,向陳帛展耳語幾句,陳帛展聞言,神色大喜,向暗一和月寧抱拳道:“還要有勞二位再留些時日,在下有要事在身,要出去一趟。”


    暗一與月寧忙點頭稱好,陳帛展直接隨那小廝走了出去。


    月寧看了看暗一,小聲道:“他不信我們。”


    暗一眸光微閃,歎了口氣,“他是蔣麟的外甥,若他與蔣麟同謀,定然知道寧王屢次接近莊主了。”


    “莫不是他以為皇上還在咱們手上?”


    暗一低低的歎了口氣,此時右都尉從大門走了進來,看到暗一,高聲大笑兩聲,遠遠便聽他喊到:“少俠,你可回來了!”


    暗一向右都尉抱拳回禮,“那日我將皇上救出,為了救我家小姐,便將皇上安置於破廟之中,待我回了破廟,皇上便不見了。”


    右都尉坐下,細細的聽暗一說著救徽宗的經過,不由問道:“你怎知皇上有難?”


    暗一拿出謙誠山莊的玉佩,推給右都尉,“我與小姐是謙誠山莊之人,皇上出征後,寧王屢次來尋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見寧王頗有野心,恐他對聖上不利,便派我二人借采買為名,暗中保護皇上,可我二人剛剛出了京城,便被寧王的人追殺,一路逃來,竟在山穀中路遇越軍精銳,我家小姐不會武功,我更難敵眾人,被那越軍擒獲,等我二人逃出的時候,越軍已經開始攻城……”


    右都尉微微歎息,看向月寧,拘禮道:“小姐巾幗不讓須眉,在下佩服!”


    月寧回了一禮,柔聲道:“將軍折煞小女子了。隻不過,小女子有一事不明,還請將軍見教。”


    “小姐但說無妨。”


    “小女子見陳將軍在此,可……那陳將軍乃蔣麟外甥,蔣麟如今已與寧王沆瀣一氣,小女子怕……”


    右將軍聞言,忙道:“陳將軍此次受命離京,是為了尋找皇上下落,他來了便將那蔣鵬直接斬殺,想來他定然也是忠君之士,不會對聖上不利,待他回來,我再同他講講,小姐莫要擔心!”


    “小女子便謝過將軍了。”


    茂城內,安公公終於同徽宗二人找了個客棧住下,此時安公公正伺候著徽宗洗漱,徽宗躺在浴桶之中,閉著眼,輕聲道:“小安子,你可知朕為何要禦駕親征?”


    安公公為徽宗搓著背,輕聲道:“聖上想要開疆辟土。”


    徽宗卻搖搖頭,睜開眼睛,“朕早知我那弟弟有不臣之心,便借此機緣,讓他監國,哪知狐狸尾巴便真的露出來了。隻不過朕卻沒想到,那蔣麟是如此見利忘義之人!朕不過對他小懲大誡,他竟真的投靠了寧王!”


    “皇上,等咱們回了京,將他滿門抄斬了便是,皇上莫要動怒……”


    徽宗卻頹然的仰靠在水桶之中,嘲諷的笑道:“回京?朕如此模樣,身邊除了你,又有誰可以倚重?”


    此時外麵突然傳來大批官兵的聲音,徽宗陡然站起身,安公公打開窗,向下看了一眼,大叫一聲:“不好,有人搜來了!主子,咱們快走!”二人說罷,也顧不得將身子擦幹,披了衣裳便要從樓梯走了下去,哪知這隊官兵卻走進了客棧,徽宗二人見狀,趕快又躲回屋內,官兵搜尋的聲音越來越近,安公公死死的抵住門口,徽宗煩的在屋子裏來回的走著。


    “主子,奴才將他們引開,主子你快走!”


    “小安子,既然他們來了,朕便大大方方的出去!”


    “主子還要以社稷為重,奴才將他們引開,主子你快跳窗離開吧!”安公公說完,決然的看了徽宗一眼,猛的打開門,可此時,那隊官兵也站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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