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看著迎麵而來的徽宗,和往日一樣讓人猜不透心思,可麵上又有些與平日不同的東西。徽宗直直的看著他,竟讓他不自覺的冒起了冷汗,禁不住又迎了幾步上前。可此時原本他無比喜愛的祭天華服,還有頭上的九龍冠冕竟無比沉重,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看著蔣麟與李老將軍廝殺過招,看著原本守衛祭壇的守軍與李家軍打的難舍難分,看著徽宗抽出寶劍,一劍捅向朝他奔來的守軍,看著朝臣們紛紛站起身,不再叩拜,有些寧王的門客嚇的癱坐到了地上,看著暗一毫不留情的施展功夫將徽宗死死護住……


    周圍祭祀的禮樂聲早就聽了,兩軍對壘的聲音回蕩在祭壇之中,他仿佛可以聽到武器捅進身體裏,將血肉撕碎的聲音。他終於回過神來,迎上前,高聲喝到:“蔣麟,你沒看到皇上回來了?你要兵變逼宮不成!”


    說罷,見蔣麟直愣愣的站在那,寧王趕緊向徽宗迎了幾步,摘下那九龍冠冕,高聲道:“微臣恭迎皇上回宮!”


    一眾朝臣聞言,趕緊跪倒在地,蔣麟眼見寧王不再抵抗,豁出去一般,狠狠的咬牙,進攻的更為猛烈,他揮著劍,高聲喊道:“王爺,若今日不……”


    可他話未說完,便聽寧王皺起眉,怒喝一聲:“放肆!還不趕快跪下!”


    蔣麟見寧王如此,想到寧王這是要將自己摘個幹淨,心中頗為悲涼,自己若不衝出這裏,定要以弑君謀逆的罪名滿門抄斬,蔣麟再也管不了許多,提起長劍,飛身刺向李老將軍,痛聲喊到:“今日咱們兄弟既已拔了兵刃,便是逃不掉了,不想死的,殺!”


    這祭壇之中蔣麟所帶的兵士本就是他的親部,此番境況,眾人更加拚命的廝殺。蔣麟拿起劍,一個閃身刺向李老將軍,那李老將軍見狀,翻身越過蔣麟,蔣麟跪地滑過,翻身一刺,那劍直刺進李老將軍的大腿上。


    寧王雖跪在地上,可他卻一直看向蔣麟,如今見蔣麟竟略占上風,心中不免有些急切,他不斷的想著待會兒若蔣麟真的贏了,自己又該如何哄騙他為自己效命。


    徽宗淡淡的瞥了寧王一眼,見他的眼睛死盯著蔣麟與李老將軍,淡淡喚了一聲:“月翌!”


    暗一聞言,一躍而起,施展輕功眨眼間便攔在了李老將軍身前。暗一早知李老將軍的征戰沙場的故事,且他向來不喜蔣麟這種賣主求榮的小人,一套功夫下來更是不留餘地。他武功極好,蔣麟雖為上陣殺敵的將軍,可較之這些武林中人到底遜色不少。暗一出手很辣,蔣麟不得不奮力抵抗,一味的防衛下來,卻仍被暗一砍傷了手腳。蔣麟見抵抗不過,一躍而起,向祭壇的大門跑去,暗一見狀,施展輕功直追了過去,手中軟劍一下子卷住蔣麟的左腿,他猛的一拉,竟將蔣麟的腳筋生生的挑斷。


    蔣麟見大勢已去,認命的閉上眼睛,捂著左腿躺在地上。暗一冷著麵,伸出劍,直指他的脖頸之處。


    蔣麟的親兵見蔣麟竟被這少年擒獲,且這少年出手狠辣,士氣大減,此時徽宗扭過身子,高呼道:“朕知道你們受小人蒙蔽,若今日繳械投降,朕,便赦免爾等弑君之罪!”


    蔣麟的部下一聽,皆怔了一下,看到蔣麟麵容頹敗,腿上被暗一挑斷腳筋的傷口還不斷翻湧著鮮血,心知領頭將軍已經束手就擒,皆放下兵刃,跪倒在地。


    寧王與大臣依舊跪在地上,蔣麟的親兵皆被李老將軍帶來的兵衛綁了起來。不少跪在地上的人,衣裳早就被冷汗打透。十月的遙京,已漸漸入冬了。樹葉一片枯黃,北風吹過,吹落了一地黃葉,更將這些跪在地上的諸人打了個透心涼。


    徽宗環視一周,也不說話,諸位大臣皆有如芒刺在背,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他們本以為徽宗會怒火中燒牽扯到眾人,可徽宗卻一眼不發,直接帶著眾人向祭壇的大門走去。李老將軍已被人抬了下去,徽宗走到門口,安公公早已換回了大內總管的服飾等在那裏,他恭敬的看向徽宗,深深拘了一禮,又仿佛請示般看向徽宗,徽宗瞥了一眼那些被五花大綁的士兵們,嘴角勾起了冷冷的笑,他將佩劍交給安公公,安公公恭敬的接過佩劍。


    徽宗走上安公公早已安排好的鑾駕之中,帶著一應內侍,向皇宮的方向走去。


    眾臣見徽宗走了,本想站起身來,可是遠遠的便聽到安公公尖細而冷冽的聲音,“殺!”


    那些士兵聞言,揮刀砍向了蔣麟的親兵,親兵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們被捆著雙手,瞪大了眼睛,有的人被直接一刀戳進心髒,有的士兵刀砍歪了,或是力氣不夠,隻砍斷了那些親兵的半個脖子,還未行刑的親兵嚇的癱坐在地上,他們本想叫嚷幾聲,可卻因極度的恐懼隻能發出“啊,啊”嘶啞的叫嚷。


    大臣們早就嚇的跪在地上,癱軟的身體讓他們無力起身,有些竟嚇的尿了褲子,寧王頹然的歪坐在地上,他知道,他的皇兄定然識破了自己的野心,可如今外敵肆虐,徽宗失蹤月餘,另立新帝本就是大勢所趨,若他直接將自己斬殺於此地,定然讓這些重臣恐慌,甚至以為徽宗惱了自己,萬一群臣揭竿而起,徽宗剛剛回朝便要麵臨紛亂的朝局,定然不是明智之選。如今將這些造反的兵士悉數斬殺,便是做垡子給這些群臣看的,想必群臣心中如今對他已是頗為敬畏。他自嘲的笑笑,自己終究是輸了,不知自己究竟會被他的好皇兄秘密殺死,還是終生囚禁?


    寧王絕望的想著,看著對麵那些親兵慘烈的死狀,他再也忍不住,直直的衝向一旁的九龍柱,可站在他身旁看似不過呆站著的衛兵卻早有準備,直接將他攔了下來。那衛兵狠狠一推,又將他推到台階中央的雲龍石雕之上,他摸著石雕上精細雕刻的騰龍,忽而大笑幾聲,而後漸漸哭出聲來,他喃喃的叫著:“父皇!你既生了皇兄,為何又教我治國之術!可我如今終究是輸了,輸了啊!”


    蔣麟一家以弑君之罪被下了獄。諸位大臣也戰戰兢兢的回到自己家中,從那之後閉門謝客。京城中喜慶的紅燈籠卻沒有被撤下,依舊高高懸掛,慶賀徽宗回朝。百姓們又怎會管如今又是哪個皇帝當政?不過想到失了蹤的皇帝回京了,便也借此慶賀一番。


    寧王被大隊人馬送回了寧王府,與其說是送回,不若說是監視。寧王府被諸多士兵重重把守,雖不至於控製進出,但寧王日日的餐食行蹤,皆有人上報給徽宗。


    安公公回到宮內,頭一件事就是秘密的用宮刑將小路子折磨致死,他痛快的看著小路子掙紮著的模樣,看著他慢慢斷了氣,心中更是感慨良多。如今他算得上更進一步,徽宗回宮後,便宣旨稱安公公護主有方,賞了大筆的金銀。


    李老將軍的臥房內,徽宗帶著太醫已待了許久。李老將軍被蔣麟砍傷的腿傷,竟泛著青紫,太醫拿銀針試了試,又把了把脈,搖搖頭,跪在地上,向徽宗回話道:“聖上,李老將軍年邁,那攻擊他的兵刃上淬了毒,如今毒已深入骨髓,臣……臣無能,李家怕是要準備後事了……”


    徽宗暴怒,一氣之下狠狠的將那太醫踢的老遠,他高喊一聲:“小安子!”


    安公公低眉順眼的站在他旁邊,“派人將宮裏的太醫都宣來!”


    徽宗坐在李老將軍的床榻邊,李老將軍聞言,掙紮著握住徽宗的手,虛弱的說道:“陛下,老臣知道自己的身子,老臣怕是熬不住了……”


    徽宗趕緊握緊李老將軍的手,低聲勸慰道:“老將軍莫怕,朕便是請遍天下名醫,也要將您治好!”


    李老將軍搖搖頭,輕聲道:“陛下,你兒時曾隨老臣一道出征過幾年,那時老臣便知陛下有鴻鵠之誌,老臣,怕是看不到陛下一統南北了。”說著,又猛然咳了幾聲,而後掙紮著坐起身子,“陛下,李家滿門忠烈,可到了如今,獨留下我孫兒一人。陛下,以後萬不可隻身犯險,莫要走了今日的老路,陳帛展乃可用之材,謀略武功皆在蔣麟之上……”


    徽宗想起往日李老將軍帶兵出征意氣風發的樣子,又想到那些年自己隨李老將軍上陣殺敵,李老將軍揮斥方遒的豪邁氣概,如今將軍年邁,垂垂老矣,卻仍舊惦記著這江山,心中不免動容,他紅著眼眶,壓下言語間的哽咽,咬著牙說道:“老將軍,朕還要依仗老將軍啊,若老將軍如此去了,朕又有何人可信——”


    可李老將軍卻搖搖頭,輕聲道:“陛下,老臣知道,你此前被敵軍所擄,回朝之時,朝中眾臣又擁立新主。可是陛下啊,您要知國不可一日無君,這些朝臣也不過為保國祚才下了如此決定,老臣還請陛下莫要追究!”說著便從床上一下的滑到地上,扶著腿,跪了下來。


    “若陛下治罪,朝中六部又如何運轉?陛下,若君臣不能同心,我大曜江山定然不保啊陛下——”


    李老將軍說罷又狠狠的叩在地上,還想說著什麽,又嘔出一口血來,人也更加虛弱,嘴裏不斷喃喃著:“陛下,答應老臣。”徽宗見老將軍如此,也知他唯有此事放心不下,趕忙答應下來,那李老將軍聞言,終究噴出一口血,安心的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兩日後,李老將軍中毒不治,死於家中。徽宗感念其護國之功,賞了李家世襲的爵位,李老將軍出殯當日,更是穿著一身白衣,隨著送靈的隊伍將李老將軍送出城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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